嘉南与陈纵的婚礼是在蜜月途中举行的。
他们途经某座度假岛屿时,在海边看见一座纯白教堂,沐浴在日光之下。鸽群飞过,涛声中响起早祷之歌。
教堂穹顶绮丽,地面上铺着星星点点的影子,无比璀璨,似银河群星。
嘉南参观教堂,陈纵问她:“南南,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办婚礼?”
一开始嘉南没这个打算。
两人在上京市领证之后,嘉南只在电话里跟沈素湘和嘉辉报备过一声。宴请宾客太麻烦,劳心又费力。加上她和陈纵的原身家庭情况特殊,更想一切从简。
如今在这座陌生的小岛上举办一场简单的婚礼,只与他们自己相关,没有旁的人,嘉南觉得也不错。
嘉南忽而想起前一天晚上,她在半山腰的观光小木屋外看夜景,往下眺望,海边有人办婚礼。
灯光璀璨,背景音乐喜庆,伴随着烟花腾空炸开的声音,点亮夜空。
嘉南慢悠悠地荡着秋千,望着海边看了许久,双脚在微咸的海风里晃。
陈纵回完工作邮件,注视着嘉南侧脸,若有所思。
她在漫无目的发着呆,他却以为她羡慕。白天再看到教堂后,忍不住提出也想办一场婚礼。ωWW.chuanyue1.coΜ
陈熙然是唯一参与其中的家属,得知消息以后,带着摄影师临时赶来。
陈纵去接机,戴着墨镜,一身宽松休闲装,趿拉着拖鞋,开着小岛上常见的天蓝色敞篷车。
陈熙然见面就说:“只是趁机来玩几天,休假而已,你别感动。”
陈纵冷淡地“哦”了一声,将他的行李搬进后备箱。
随行的摄影师团队东西太多,随后叫了两辆车,跟在他们后面。
路上陈熙然聊起嘉南,陈纵说她在给岛上书店帮忙,待会儿就过来一起吃饭。
“不是说不办婚礼,怎么突然改注意了?”陈熙然问。
“就突然想了。”陈纵道。
陈熙然笑笑,盘根问底:“是你想,还是嘉南想?”
陈纵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我。”
车子经椰树林,笔直的马路右侧是条铺满白纱的长廊,蓝色海岸线与天空相接。陈熙然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陈纵,笑话自家弟弟:“你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陈纵压根没想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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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书店。
店主有事外出两小时,嘉南答应帮忙看店。
不是周末,少有人光顾,显得门庭冷落。焦糖般黏稠的太阳光在木门上流淌,店内一把老风扇不停歇地转着。
嘉南在台柜后打盹,枕手臂仰躺着,遮阳草帽盖住脸。
店主回来时,嘉南直起身打了个哈欠,接过对方手里的塑料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青团。
“尝尝看,我亲手做的。”
嘉南尝了,味道确实不赖,就是有点噎。
吃一个,喝了半杯水。
“你有事就去忙吧,谢谢你刚才替我看店。”店主料理起墙角的几株水培乌毛蕨,扭头不忘招揽生意,问嘉南:“今天买书吗?友情价五折给你。”
“我网购更便宜。”嘉南直白拒绝。
店主吃瘪,“真不讲义气。”
嘉南笑了笑。她跟陈纵来小岛的第一天,无意中逛到这家书店,喜欢装内装修,多来了几次,跟善谈且随性的店主混熟了。
嘉南走前询问经营书店心得,店主一脸不可思议:“你也想开书店啊?”
嘉南:“随便问问。”
店主:“真赚不了几个钱,要三思啊。当然你要是不差钱,我就不拦你了。”
“也不一定亏本。”嘉南撩起藏青色的布门帘。
店主压根不信,“你的性格根本不擅长做生意嘛。”
布门帘翩然落下,隔绝嘉南的声音:“回头见。”
店外小街绿意层叠,茂密树枝过滤掉大半暑气,斑斑驳驳的阳光洒在嘉南的草帽上。她沿着缓坡向前,打电话跟陈纵与陈熙然会合。
晚餐陈熙然狠狠宰了陈纵和嘉南一顿,他带来的团队里,摄影师和助理饭量极大,胃像无底洞。
空盘子高高摞起,引得餐厅服务员频频侧目。
陈熙然和陈纵在店外聊天,身后是一堵啤酒桶砌成的矮墙。
化妆师迫不及待想要帮嘉南编发,提前试试造型。嘉南坐上板凳,面朝前方海滩,有人在礁石上吹陶笛。
化妆师解开嘉南的头绳,问:“你想要怎样的风格?”
嘉南想了想,说:“简单一点的吧,不用太复杂。”夶风小说
化妆师给她看手机里的几组图片,嘉南划到其中一张,停下。
“那我先照这个来弄。”化妆师十分好说话,客气地说:“然后看看效果,不满意再换。”
嘉南:“可以。”
嘉南干坐着,有些无聊。
不远处的陈纵朝这边看了一眼,打住了陈熙然的话茬,朝餐厅内走去。没多久,端出一个瓷盘给嘉南。
白色的释迦果肉被切成小块,还有葡萄和杨梅。
“你晚饭没吃多少,再吃点水果。”陈纵说。
嘉南故作客气地冲他说“谢谢”,叉起释迦往嘴里送,腮边鼓起小山丘。
陈纵的手指贴了贴她撑起弧度的脸颊。
有陈纵在旁边看着,化妆师顿感压力,手上动作速度下意识变慢,变得慎重不少。
嘉南面前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样子,问陈纵:“头发编得怎么样?”
陈纵说:“好看。”
化妆师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嘉南把瓷盘放在膝盖上,递给陈纵一颗葡萄,他弯腰凑近,衔着葡萄走了。
陈纵一走,化妆师连手指尖都放松不少,对嘉南小声道:“刚才他一站过来,我都紧张了。”
离得近,高个子本来容易对矮个子造成压迫感,加上陈纵对外人态度冷淡,不笑时如有威压。
“不过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好。他对你真的贴心。”化妆师羡慕地说。
嘉南承认:“他是很好。”
四五个小学生从餐厅前路过,宽宽的书包带从肩膀滑下,挂在手臂上,个个小脸红彤彤。
他们看见坐在板凳上的嘉南和正在替她编发的化妆师,走着走着,都盯着嘉南看,驻足围观,稚声稚气地惊呼:“好漂亮~”
化妆师说:“新娘子当然漂亮。”
“她是新娘子!”一个小男孩兴奋地指着嘉南,对伙伴们喊。
嘉南给他们分盘子里的水果。
小男孩吞下一颗杨梅,吃得满嘴汁水,不忘问她:“新娘子,你要嫁给谁哇?”
嘉南抬手指了指啤酒墙前的陈纵。
陈纵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只见一群小孩夸张地拍手起哄。嘉南托腮,冲他眨了下眼睛,脸上浮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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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房间,嘉南对着镜子仔细看化妆师给她弄的新嫁娘造型,辫子编得精致,还有些特意设计的小巧思。
陈纵进房间扫视了一圈,喊她:“南南?”
浴室里有人应声:“在这里。”
拐角的两株琴叶榕盆栽绿茸茸,有半人高。陈纵绕过去,抬脚拨开浴室门,胸口冒出一个脑袋瓜。
“快帮我把辫子拆了。”
陈纵稳住嘉南身形,打量她头发,“拆了干嘛?这不挺好看的?”
“是挺好,可是我总得洗澡。”嘉南说。
陈纵单手将人抱上洗手台,“行,我来帮你。”
他先拆下她耳后几个固定头发的发夹,解开小皮筋,手上不由带着几分小心,动作却并不算生疏。陈纵在照顾嘉南这件事上总显得得心应手。
“刚才跟那群小孩说什么了?”他问。
嘉南嵌在陈纵胸膛前,注视着他单薄衣料下平直突起的锁骨,用指腹按了按,如冷玉一般硬的质感,一边回道:“瞎聊,他们好奇新郎官是谁,我告诉他们是你。”
陈纵抓住她冰冰凉凉的手腕,眼神微暗,“别招我,辫子还拆不拆了?”
嘉南立即妥协,乖觉地直起腰坐好,双手平放在身前,如同课堂上听话的学生,提问时只差没举手:“婚礼上我要做些什么?”
被陈纵散下的黑发柔顺地披在她肩上,有了卷曲的弧度。
“跟着我走就行了。”陈纵拿起梳子将她的头发捋顺,有几根似带电,粘连着他劲瘦修长的手指,跟着跑。
他早已对明日流程熟记于心,“我会牵着你,不用担心。”
“还有呢?”
“还有宣誓,说你愿意。”陈纵不假思索地说。他留心嘉南的表情,揶揄:“不会想临时悔婚吧?”
“我如果悔婚,你怎么办?”
“没得悔,”陈纵低眸轻笑了一声,“早就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了,还想赖账?”
“不敢。”
嘉南双臂攀着他肩膀,如藤蔓般缠紧。
“阿纵,你要对我好点。”嘉南的紧张姗姗来迟。
原本这只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婚礼,不隆重,不讲究,随性自由。
随着时间的临近,那些紧张与期待,忐忑与憧憬,各种小情绪像海风一样关进嘉南的身体。
“嗯,对你好。”
陈纵已想不到再要如何对她好。
倾其所有,毫无保留,把他觉得好的一切都给她。
“我是不是欲壑难填?”嘉南问陈纵:“你会不会累?”
陈纵揽着她的腰,眼神赤/裸毫不避讳,沾染了酒意般勾着一丝浪荡轻佻::“你有什么欲?”
“物欲?”
“情/欲?”
“还是占有欲?”
窗外隐隐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灯光在墙上晕开虚影,嘉南被拘在方寸之间,陈纵咬着她耳垂:“甭管什么欲,都冲我来。”
“我什么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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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天。
嘉南睡醒后,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探,没摸到人,陈纵不在。
手指摸到遥控器按钮,窗帘缓缓拉开,落地窗外丛丛树冠闪闪发亮。
嘉南直起身,腰泛酸,又揉着眼睛重新往后倒。
陈纵推门进来,见她横躺在床上,睡袍底下露出一截莹白小腿悬空,露在外面。
陈纵走过去捏了捏她,“睡饱没有?”
嘉南怕痒地往后躲,卷着薄被翻身,将自己裹成了蚕蛹。“干嘛去了?”
陈纵:“被陈熙然叫出去吃了个早餐。你没醒,就没叫你。”
嘉南后知后觉地想起:“咱们是不是今天办婚礼?”
陈纵拨开她拂面的头发,忍俊不禁:“不着急。”婚礼的时间定在傍晚六点。
“我睡得太久,人睡懵了。”
“那就起床。”
嘉南倦倦地又翻了个身,陈纵将她从被子里拔起,听见她问:“我今天气色怎么样?”
“很漂亮。”陈纵亲亲她的脸。
“最近都晒黑了。”嘉南挣扎着下床,“希望下午摄影师把我拍得好看点。”
衣橱中挂着婚纱,颜色有些别致,不是雪似的洁白无瑕,而是一片浓郁的墨绿。堆叠的薄纱像是幽静森林中刮起的风,又像洛陵梅雨季里疯长的青苔,带着潮湿的气息,总是让嘉南轻易回想起自己遇到陈纵的那个下雨天。
她站在阳台上隔着雨幕往下眺望,看见一个少年,一柄黑伞。
他从此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承载她的泥泞过往与病痛。
这件婚纱并非崭新,陈纵购于二〇一六年。那段时间嘉南病情反复,厌食与抑郁的治疗陷入瓶颈,陈纵买下了这件婚纱。
她那时候脑功能阻滞,思维迟缓,出现各种感知障碍,眼中万事万物如同蒙着一层黯淡的灰,看不见别的颜色。
某晚挣扎着醒来,睁开眼,混沌光线中,她看见了一件婚纱裙,绿意盎然,蕴藏生机。
次次到了黄泉渡口,是陈纵拉她回头。
后来他们在上京市定居,婚纱留在家中衣橱里。这次在小岛上办婚礼,陈纵又托人将婚纱空运过来。
傍晚太阳悬在海面,光膀子的少年们在桥上竞赛,争相跃入水中,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
异域风情舞厅里响起富有节奏的鼓声,舞娘的面纱像杯中荡漾的红酒。
唯独教堂安静。
嘉南从小在电视剧里听过许多次的婚礼誓词,从华人牧师口中清晰念出:
不论富有或贫穷。
不论顺境或低谷。
不论健康或疾病。
你是否愿意始终爱护对方如初,不离不弃,直到死亡降临。
嘉南和陈纵对彼此说“我愿意”时,没有高鹏满座,场面也不盛大辉煌。爱对面这个人,如同呼吸,像如此过了很多年。
今天也是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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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仪式结束,摄影师还没拍过瘾,把镜头画面举到陈熙然面前:“老板,过来看看绝美婚礼照。”
“看完有没有想结婚的冲动?”
陈熙然笑笑:“没对象,谁跟我结?”
摄影师看他的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同情,不敢再踩雷打探老板私事,转而问:“要不我再给他们拍几组?”
“自己去跟他们商量。”
陈熙然出了教堂,海面被落日热烈燃烧。
摄影师团队把嘉南忽悠站在了礁石上。陈纵在一旁,寸步不离地护着。
陈熙然见他们那样儿,心里笑陈纵太过,迎风点了根烟,等回过神来发觉他孤家寡人一个,可怜得很。
陈熙然闲庭信步走过舞厅门口,接过舞娘热情递过来的酒,浅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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