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门廊上,倒着一具浑身是血的青年的尸体。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一眼尸体,又看向家门前。
这是一个安静的早晨。
对面的公寓在柏油路上落下黑色的长影,种在树篱里的凌霄花,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声,远处还能听到长途卡车擦过路面的声音。
然后,眼前楼梯的中间位置,有一具尸体。
作为漫长旅途的终点,尸体这种东西不论在什么地方出现,都会显得特别突兀,但这次不一样,那具尸体像是融入到这风景之中,成为了这个安宁早晨的日常风景的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才意识到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尸体的胸口正在微微起伏。
不是尸体,这个人还活着。
织田作之助观察起这个青年: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领子很高的黑色外套、黑色三件套西装、黑色的领带;不是黑色的,只有带衣领扣的衬衫和几乎包起了整张脸的绷带,染上了血,红白交错。
他倒在连接着玄关走廊的楼梯中段,开裂的混凝土台阶上,像是爬行留下的血迹蔓延到楼下。
织田作之助询问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个几乎是尸体的人。
答案很简单,只要用脚碰到他,就那么把体重压上去,他就会从楼梯滚下去落到地上。
那样青年就会离开他的地盘,落在公共地区了,那是国家的领土,在国家的领土上陷入困窘之中的人,均应享受国家救济。
而如他这般平凡的邮局快递员,应当回到家去吃早餐。
织田作之助并不是冷漠没有慈悲心的人,这是为了生存所必须做的事。
这个青年身上的伤明显是枪伤,全身有很多地方中弹,而他身上的弹孔,也明显比表面上能看见的更多。
织田作之助看看青年,看看路面,看看天空,又再一次看向青年。www.chuanyue1.com
他开始了行动。
先是接近青年,然后从腋下将他抱起,让他的脚后跟拖在地上,把人搬进了家里,横放到镶嵌在墙里的床上。
他比看上去要轻很多,一个人搬运他都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织田作之助继续检视他的伤口,又深又多,出血量也不寻常,但如果能立刻得到妥善的治疗,应该也不会死吧。
他从壁橱深处取出医疗箱,对青年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
首先往他的上半身下面塞进毛巾,随后用剪刀剪开衣服,让他的伤口露出来,确认里面有没有残留子弹,同时为了止血,按住止血点——腋下、手肘内侧、脚后跟、膝盖内侧——用干净的布紧紧地缠住,最后再用消毒过的止血绷带为伤口止血。
幸运的是,这种程度的应急处理,他闭着眼都能做好。
暂且完成了处理,织田作之助抱着手臂俯视青年。
他的呼吸安定了下来,呼吸器官和骨头看上去没有受伤,但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可以了,把他丢出去吧,没有比治疗这种可疑人士更愚蠢的事了。
织田作之助脑海中有个声音发令道。
他应该听从这个声音,那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但在听从那天使一般的忠告前,织田作之助再一次观察青年。
他对青年的脸没有印象,大概不是他认识的人。
说是大概,因为青年的脸上几乎缠满了绷带,完全看不出长相。
织田作之助莫名地感到很不安,这个青年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虽说浑身是血倒在家门口的人,不可能不让人觉得奇怪……但他总有种和最开始见到青年时完全不同的异样感。
织田作之助绕过去看着他的脸。
青年闭着眼,脸色苍白,一脸疲惫。
他的呼吸也很浅,不去认真注意的话甚至会以为他没有呼吸。
尽管如此,织田作之助还是从他的姿态中,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力量。
意志力、对自己身体切实的信赖、或者说、对了——
就好像现在这样倒在这里这件事,正在他的计划当中一般。
织田作之助不自觉地想,低下头,对上了一双鸢色的眼睛。
青年正睁着眼看他。
织田作之助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青年究竟是什么时候睁开的眼。
这是那种动作的时候毫无迹象,看向什么的时候也毫无迹象的人,是生活中通常不会见到的那种人。
那双眼睛……
织田作之助不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然而,只是看着那双眼睛,他瞬间知道了几件事。
青年恐怕杀过人,而且不只是一位数或者两位数。
而其他事也一下子都明白了,眼前这个人,认识他。
“你是谁?”
织田作之助不由脱口而出,发出的声音简直干裂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青年没有回答。
“你是谁?”
他再次问道。
青年依旧不吭声,甚至连眼瞳中的光亮也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过是将鸢色的眼睛朝着织田作之助这个形象所在的方向而已。
详细情况还不好说,但是他的这种情况,让织田作之助联想到了某种状态。
——他没有心,这个人现在拥有的,只是一片似心非心的虚无。
正当织田作之助想到这里时,青年张开了嘴。
他想说些什么。
织田作之助注视着他的嘴唇侧耳倾听,生怕遗漏些什么。
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将嘴张成了某个形状罢了,没有说任何话,也看不出任何感情,仅仅是改变了嘴巴的形状而已。
“你认识我吗?”织田作之助试着问他,“为什么倒在我家门前,怎么受得伤?”
青年看着织田作之助,张开嘴,像要说些什么般的吸了口气,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轻轻合上了嘴,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一副仿佛最开始就不该张开嘴一般的样子。
是否是无法发出声音呢,失语症、或者是先天性的发声障碍?
人类是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声音的,精神上的原因、脑部的疾病、被火烧伤喉咙了,或者是在手术中被切除了咽部,都有可能使人失声。
然而以上无论哪一项,都不适用于这个青年,他给织田作之助一种,像是把涌上喉头的声音强行扼杀了一样的感觉。
“不想说的话也没事,但是不治疗就把你放置不顾的话,你会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年没有回答,眼里充满寂静的虚无。
织田作之助凭借这点判断他听见了,如果耳朵听不见的话,理应会出现相应的混乱以及听不见的迹象。
“是治疗你,还是把你丢出去,由我决定。
既然你不说话,那么你就没有决定权。
就这样没有问题吧?不同意的话,就说话。”
青年凝视着织田作之助,几秒,也有可能是几十秒,然后安静地移开视线,闭上了眼。
从头到尾都悄无声息,从头到尾都毫无感情。
织田作之助想道。Μ.chuanyue1.℃ōM
这个人听得见,也能说话,但他不与我对话,只是因为门关上了——厚重巨大的、不论用多大力气都绝对无法打开的铁门。
“是吗,那我就随意了。”
他最后说道。
话语空虚地回响着,落在房间角落的不知何处。
就这样,织田作之助和那个青年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说是同居生活,甚至不能说是看护生活。
这是一种调节作业,一种监视作业,一种维护作业,要是硬要用一种不恰当的表现方法,也像是一种养鱼作业。
毕竟青年躺在床上,几乎一整天都不会动,对于织田作之助的言行也毫无反应。
虽然省心,但实在无法让人感觉到这是在跟一个人类打交道。
虽说织田作之助也没想过能听到感谢的话,现在这样比起乱闹或是抱怨也让他轻松不少,但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毕竟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只有一次,在他试图给青年换下几乎缠满整张脸的绷带时,遭到了强烈的抵抗。
织田作之助从未想过他居然能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
当他试图更换绷带时,青年迅速抓住了织田作之助的手腕,除手以外的部位却完全没动,仿佛只有手变成其他的生物展开了袭击。
可是,应该换掉绷带才对,那几乎缠满了整张脸的绷带已经全部变成灰色,沾染的血迹也已发黑变成了阴郁的颜色,从卫生的角度来说,这也不适合继续缠在伤患身上。
所以织田作之助想要换掉它,只是由于青年的抵抗实在是太过顽固,最终还是放弃了。
织田作之助猜想,青年大概是怕自己看到他的脸吧,从那冰冷坚硬的瞳色中,可以看出他想法的执拗。
都已经被如此强烈的意志所拒绝,他也只能作罢。
只是,不管织田作之助如何回忆,都没有回想起曾经和青年相遇的记忆,何况也不记得是否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他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织田作之助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和青年说了,但对方仍是没有反应。
随便他吧。
织田作之助继续做着另一个人的饭菜,替他换好衣服,为他替换身上的绷带。
期间没有任何交流。
反正青年不说话,而他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但不知为何,织田作之助总是无法摆脱一种直觉:自己正在一艘不知去往何处的船上。
也就在这时,警察出现在了家门前。
“不好意思,我是S河警局的人,有通报说有个流血的男子倒在这附近,可以询问下相关情况吗?”
从门上采光用的装饰窗口中看见了男人的身影,是两个人。
为了泡咖啡,正在厨房煮开水的织田作之助僵住了。
“打扰了,我是警察,请问有人在家吗?”
毫不客气的敲门声一次次震动着大门。
织田作之助瞥向另一头的青年。
不知姓名的青年,对于外面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反应。
他要是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织田作之助迅速思考起来。
青年十有八九,参与了某种犯罪行为,而且视若家常便饭,自身也自然地进行着犯罪行为……他是那一边的,夜之世界的人,不然的话根本不可能浑身中枪还不去医院。
也就是说,警察不会把他当成伤员,而是会把他当做一件宝贝,一件增加逮捕实绩的宝物。
另一方面,织田作之助现在没犯任何罪,只是看护了一下看见的伤员。
虽说看见带着枪伤的伤员就报警是市民的义务,但只要他说‘我没注意到那是枪伤’,警察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虽然判断枪伤实际上没有那么困难,但如今的刑法中,并没有一条罪名说未能判断出枪伤是犯法的。
也就是说,即使自己把青年出卖给了警察,也仍然是无罪之人。
织田作之助朝着玄关迈出脚步。
随便找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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