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岑念面上气势不减地继续跟江与臣对视,顺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手迅速背到身后藏起来。

  她心底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曾经带班上的孩子们一起养过小白兔。那时她和小朋友一起簇拥在老师周围,看着那个温柔的姐姐轻轻将兔子抱在怀里,一边抚摸一边谆谆教诲:

  “兔兔的耳朵非常薄,上面有很多血管和神经,是很脆弱的地方。所以我们大家一定不能随便揪小兔兔的耳朵,知道了吗?”

  “知——道——啦——!”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跟小兔兔做好朋友吧!要一起爱护它,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在大家像诗朗诵一样拖长了声音的回复中,只有岑念冲到老师跟前,高高举起了手:

  “可是老师!我昨天还看见你跟马阿姨一起在办公室啃麻辣冷吃兔呢!足足啃了两斤!”

  ……

  那只兔子最后是否善终,岑念倒也不得而知,因为她很快就被妈妈揪着后衣领送到了另一家所谓的贵族幼儿园,跟新的小朋友们养起了小马驹。可那天的经历,让她刻烟吸肺地记住了两件事:

  一,在人前不要轻易开口。

  二,兔子的耳朵不能乱摸。

  岑念飞快地朝江与臣耳朵尖的方向漂移了一下眼神,然后继续勇敢地跟他对视。

  刚刚她使了那么大力气,她替他想想都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耳朵揪坏……之后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残疾吧?

  可归根溯源,这件事她也是受害者。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然后骤然落入像是陷阱一样的东西急于脱险,她当时也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啊?

  晚风拂过庭院的海棠树梢,发出簌簌轻响。仿佛有人在暗中窥视着沉默对视的两个人,掩着口彼此窃窃私语。

  隔着分割的光影,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江与臣率先移开了目光。他上前一步把岑念背到身后的手拉出来,重重地塞给她一杯满是水汽的冰可乐:

  “我家里没有来过人。”他把重音放在最后一个字上,声音很低,语气却像在作报告,“……我不知道会出现这种意外。”

  “……哦。”

  这是在向她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吗?

  右手被握住的地方还残存着一点温暖。岑念不自觉地伸出左手覆上,垂眼轻轻摩|挲。

  江与臣从她身边擦肩走过。他几步走到懒人沙发前,把它往后踢了两脚,干脆利落地坐到了洁白绵长的地毯上。随后左腿屈膝,右腿盘起,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岑念坐下:

  “那我们聊聊?”

  ……倒也不是不行。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是死是活,总得把双方的想法说清楚。

  岑念犹豫片刻,走到江与臣身边的位置谨慎坐下,双手乖巧地捧着玻璃杯,动作标准到能让所有教过她的礼仪老师眼含热泪。

  “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误会,我让你得知了某些不该暴露在人前的事。”

  江与臣一手撑着下巴斜眼看她,缓缓开口,神情已经不见了刚被撞破秘密时的羞窘。他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倾,另一只手揪住了地毯上的几缕毛,缓慢地缠绕在手指上:

  “当然,这是我的过错。”

  岑念双手捧着杯子,姿态乖巧地侧头望过去,默默等待下文。

  江与臣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下。

  他放低声音,仿佛语重心长的长辈在循循善诱:“你大概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去,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吧?为双方考虑,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余光扫到岑念微微蜷缩的小脚时,语气放得更轻:

  “我知道,你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他声音自带磁性,眼神冰冷中浸染着刻意的温柔,仿佛夕阳下的永冻海:“条件你可以随便开。需要钱吗?我名下有些资产,只要你愿意,随时……”

  哇哦。

  被别人用这么体贴的语气问有没有经济困难,对岑念来说还真是新奇的体验。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她还是满想笑的。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反驳,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江与臣那句“带来很大的麻烦”,可没有指明遭殃的对象会是谁。这种时候扮演一个懵懂无害又对偶像痴心不改的天真少女,显然要安全的多。m.chuanyue1.com

  岑念思索片刻,决定梅开二度,再次发挥她让熊林哭花眼线的演技。

  “我明白哥哥的顾虑。”她突然开口。脸颊上带着明明还带着少女的绯红,眼睛里却泛起了水光,“但是哥哥完全不需要担心!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绝对没有二话!”

  “我今天好多次的反应可能让哥哥觉得,我其实是个对你毫无感情的假粉丝,但真的不是这样的!”岑念昧着自己的良心,望向江与臣的眸子闪闪发亮,仿佛只装得下他一人:“因为今天反复受到了太多惊吓,所以我的反应才会有点奇怪。”

  “能到你家里来,这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我,我不需要什么钱!我这一生对哥哥的崇拜都不会改变的!”

  “是吗?”

  江与臣看了眼杯子里一口未动的液体,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

  这女孩说话条理混乱,颠三倒四,似乎是个常见的傻白甜。但如果真是照她所说,上午她看到自己有想与他发生肢体接触的意图时,第一反应会是拒绝吗?

  还是说……

  “叮!!”

  突兀的信息提示音响起。

  像是在宁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刚刚几近凝滞的氛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忽然再次流动起来。

  两束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岑念的手机。

  只见来自“文思思”的信息提示在屏幕上闪了一下,手机又很快黑了下去。

  ……怕什么来什么。

  岑念心下一凛,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

  她刚刚在车上发消息时,没来得及跟文思思说明情况。眼下这位亲友很可能是在心急如焚地询问她前因后果。如果聊天的内容透露出什么,被江与臣看到——ωWW.chuanyue1.coΜ

  这不得行。

  岑念身体前倾,飞快地把手机抓到手里,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一条纤细的银色手链闪着流光,趁乱从窄小的袖口探出来与手机相碰,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这人真是吵死了!哥哥你别烦,我马上静音!”

  信息还在一条又一条地涌现,这时候再关机就显得有些太刻意了。岑念僵硬地按下静音键,手心沁出一丝薄汗。

  “是有朋友找你吗?”

  岑念屏住呼吸,缓缓抬头。

  出人意料地,男人身上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莫名淡了些。他揉了揉有点凌乱的头发,似乎不着声色地出了口气。

  “是……啊。”岑念不明所以。但她小心地维持着不知道是否被看透的人设,顺势点头:“我们约好今晚一起出去,她大概是来催我的。哥哥可以稍微快点吗?我夜盲,一会儿天黑了回去会害怕的。”

  她能感到江与臣的目光在她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

  “今天先算了,之后再说。毕竟,我们还会相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这后半句话说得很慢。

  江与臣利落起身,颇为绅士地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他身后背着夕阳的光,暮色轻暖,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仿佛刚刚所有无声的刀光剑影都不曾发生过。

  偃旗息鼓发生的如此突然,事情显然不合常理。岑念一时没明白是什么让江与臣突然转变了态度。不过此时此刻,能走就行。她咳嗽了一声,识相地借坡下驴:

  “哥哥是要休息吗?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过纯白的长毛绒毯,穿过庭院里树影和小径,朝别墅门口走去。漆黑的铁艺大门敞开了一人大小的缝隙。夕阳的余晖温柔地透出来,仿佛是光明和自由在无声地向她发出召唤。

  “明天见了,小助理。”江与臣倚在门边上站定,黑色的耳钉发出金属的光泽:“你可千万别跑了啊。”

  岑念愣了一下,笑得很甜:“那明天见啦,哥哥!”

  ……

  少女的身影轻快地远去。风把她的衣裙微微吹起,像一只蓬蓬的鸟雀。江与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缓缓转身。

  大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江与臣在兜里摩|挲着岑念不小心滑落的手链,回想她今天的一举一动。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岑念的手机桌面分明是自己的照片。从袖口滑出的手链也是他之前参加某奢侈品线下活动时帮忙品牌推广的设计款,价值不菲。

  DK娱乐有多敲骨吸髓,他心里最清楚。艺人助理的工资肯定不会太高。也就是说为了他,这女孩可能咬咬牙拿出了自己省吃俭用了攒了大半年的积蓄。

  不是迷恋到相当地步,不至于此。

  如果有这样的感情基础在,那之后稍加引诱,让她死心塌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

  路上的法国梧桐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天色已经暗下去了。远处街上的灯火次第亮起来,星星点点,像一群凝在夜色中的萤火虫。

  动作优美自然地拐过别墅视野范围内的最后一个路口,岑念终于脱力地靠在路旁的梧桐树上。脊背沿着粗糙的树干缓缓下滑,她把头埋在膝盖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三件事:

  一,江与臣恐怕并没有什么妖力,也不愿沾上现世法律的麻烦。否则,她不会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二,粉丝的身份似乎在他面前格外好用。以防万一,不能暴露脱粉的事实。

  至于三——

  岑念想起江与臣告别时,冰凉的手指在手心貌似无意的一勾,狡黠漂亮的眼里突然盈起了笑意。

  ——江与臣似乎在有意无意迎合她。

  而她恰好,非常吃这一套。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薅秃了男神的兔尾巴更新,第 9 章 第9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