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念愣了一秒,随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V.LA是Vtiempo旗下的品牌,在宣发上一向低调,以往的广告多是意识流——天空,大海,森林,穿插国外金发少女的侧脸的镜头,配合时有时无的慢节奏音乐和低沉的英文旁白。进入中国市场后,除了五年前某影后曾拿下过代言人,V.LA近几年最多只给出过品牌挚友和宣传大使的title。
——现在这个惊天巨饼“咣叽”一下,砸到了自家头上。
“在你来之前公司就已经在沟通了,不过迟迟没有一锤定音。”江与臣难得颇有耐心地说明,巨大的兔爪在岑念眼前晃了晃,似乎对她迟迟没有动作有些不满,“昨天公司和经纪人刚敲定完最后一步。”
“V.LA开发了一条新的护肤产品线,叫白川之露,想进一步开发国内年轻女性的市场,所以……”
“那可是V.LA的饼啊!!!!”
江与臣还说了什么,岑念难得的没有听进去。她毫不走心地把江与臣的爪子捧在手心里搓来揉去,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从三无牌子到一线title!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吧!”
江与臣漆黑通透的眸子透过凌乱的刘海,情绪复杂地看着岑念。
能拿到一线代言,开心他当然是开心的。但现在看着岑念为了V.LA双眼放光,却全然没有给自己的兔爪半分注意力,他心头又有微妙的不爽:“眼下最重要的是代言的事吗?”
岑念理所当然:“啊,那不然呢?”
江与臣:“……”
他一眨不眨地瞪了这个事业粉半晌,冷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把自己的爪子抽回去。
好在岑念眼疾手快,双手向前一抓,准确地扑到了兔爪粉嫩的肉垫上。
“我还想问江老师,你这是发生甚么事了。”岑念弯起眼睛,轻轻在胀鼓鼓的肉垫上按了按,拉着江与臣坐进了自动贩卖机角落的阴影里,“啪的一下就要把爪子收回去,很快啊。”
江与臣又冷哼了一声。他左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头坚定地扭到一边,还是不愿意看向岑念,蓬松右爪子却在揉捏之下很诚实地舒展开,像是绽开了一朵柔软的花。
给她一个机会罢了,江与臣在心里想。这是看在岑念之前坚定支持了自己这么久的份上。
那天岑念敞开心扉说的一番话,他本能地觉得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动物间反目成仇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提高点警惕总不会出错。他可以将一些无关大雅的事情托付给岑念,但增进好感度的进程不能放松。
……就比如让她剪剪爪子,一举两得。
很多人类都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论皮毛的光泽和柔软,他有信心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只兔子。
夏天的温度很高,蔚蓝的天空明净到耀眼。偶尔有飞机从上空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痕拉线。但奇怪的是,两人坐在天台的角落的阴凉里,却并不感到灼热。
心情宁静的时候,好像自然就会觉得凉快。
岑念仰头喝光了最后一口冰镇可乐,惬意的眯起眼睛。而后两只手捧起江与臣的肉爪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
跟宠物店里一般垂耳兔或者荷兰兔纤细的爪子不一样,江与臣的兔爪比他人类的手掌还要大一圈。握在手里,就像是捧着一团沉甸甸的、被阳光晒好的棉花,又温又软。爪子银灰色的漂亮兔毛在日光下闪着粼粼的光泽,五个樱粉色的肉垫若隐若现。轻轻一挠,还会敏感地蜷起来。
“我觉得你的爪毛也可以理一理。放心吧,我手部护理的技术可是很高超的。”
岑念侧头向江与臣咨询意见,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白皙美丽的双手。
黑发男人没有回答。他把头别过去,只露出修长苍白的脖颈,半晌后动了动爪子。
那这就是行的意思。
岑念放心地掏出常备身边的宠物指甲刀,捏了捏肉垫,开始慢条斯理地给兔爪子剪指甲。她之前常在家里名叫肥仔的狸花上操作过,上起手来轻车熟路,还有心思跟江与臣聊天:
“你们是四个人一起负责一个单品吗?”
咔哒,咔哒,咔哒。
江与臣清沉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忽高忽低:“不是。每个人对应一项单品。”
“哦。那之后线上应该会放单人链出来,说不定顺便会推礼盒。”岑念把指甲刀收起来,满意地看了看,又开始给江与臣剪爪子毛,“拿到这么好的代言,粉丝一定高兴惨了。”
冰凉的金属划过温热的肉垫,江与臣轻轻|喘了口气,坐姿也端正起来:“……怎么,粉丝会在广场上刷赵明伟万岁吗?”
赵明伟是DK娱乐的老板,常年被挂在Voker的粉丝们挂热搜上辱骂。
“不会的。”
岑念终于停手。她朝江与臣的爪子呼地吹了一口气,几缕剪下来的银灰色毛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是雏鸟最细嫩的羽毛:
“粉丝会说DK娱乐终于干了一件人事,不过这主要归功于我们哥哥自己争气。一年前节目乱剪辑,六个月前没有及时维护艺人名誉,上个月乱推行程和这周你手受伤的仇可以暂时放一放,保证两个星期内不再把公司高层挂在迎客松上喜迎八方来客。”
江与臣:“……”
短短半小时,他对粉丝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再聊下去,新世界的大门敞得就过于大了。江与臣及时岔开话题,开始不尴不尬地聊天气,顺势把兔爪抽回来低头了审视了片刻。
银灰色的兔爪被修建的干净又整齐,偶尔从肉垫间隙冒出来的毛毛也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真好,看起来又是漂漂亮亮的一只爪子。
江与臣忍住想舔|肉垫的冲动,右爪子一抖,转眼间又变回了男生的手掌。指节分明,修长有力。黑色卫衣外露出的小臂冷白,凌乱地挂着几串金属色的手环,透着莫名禁|欲的味道。
在岑念温柔又狡黠的目光里,他不自在地伸出左手,递上了另一只蓬软的兔爪。
“……这一只,也要剪剪。”
**
对于产品推广来说,拿下代言合同只是第一步。不光广告商方面还有其他工作要筹备,Voker拍摄前的档期也是满满当当。
艺人的行程大多是提前安排好的,一个都推脱不了。线下见面会,节目助阵嘉宾,舞蹈练习……等到V.LA的产品线广告正式开拍,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这一个月里,岑念也深切感受到了职场的凶险。
以往远程追星时,她总是非常羡慕艺人的贴身助理。这份工作不仅能够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伴随在养眼的俊男靓女身边,还能近距离探听到娱乐圈的八卦秘闻一线吃瓜,难道不是神仙职业吗!
然而当她拖着行李昼夜颠倒地跟着艺人四处奔走了一个月,少女的心就已经变得像老咸菜帮子一样坚韧了。
高强度的工作节奏,琐碎的工作任务,还有层出不穷的奇葩……尽管江与臣给她的工作量只是其他助理的一半,岑念也充分体会到了职场的沧桑。
这份工作真不是人干的。不过好在她有钱。
夜深人静时,岑念常常数着银行卡余额,心平气和地安慰自己。
人在有足够的底牌时,往往对工作中遇到的奇葩有着异乎寻常的宽容。更何况这一个月来,虽然江与臣嘴上不承认,但他私下的态度确实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独处的时间渐渐变得自在了很多。偶尔,江与臣还会主动给岑念讲一些极为乏味的冷笑话。
实践拖拖拉拉,接近10月初的时候,终于到了V.LA的广告拍摄的这一天。一行人又是从清早起来就开始忙碌,雷厉风行地往户外拍摄场地赶。
以往的广告宣传注重的多是电视及线下广告投放。近四五年,自媒体平台反而成了宣发的另一个重要阵地。即使拍摄完成后,仍有一大串工作需要跟进:平台投放,线下活动,流量追踪等等,怎么抓住群体的眼球就成了一个新问题——
“——所以这就是你们跟来拍摄现场的理由吗?”
十月份的岚城依旧闷热难耐。广告拍摄现场,经纪人不耐烦抠着手指甲,跟DK娱乐企宣部门的人闲聊:“你们写文案还要跟到这里?真是少有。”
“看能不能找点灵感吧。”
企宣部门的同事也很无奈,“光看成片写出来的东西千篇一律,没什么噱头,全都是“他是XX……,也是XX……,现在他是XX……,让我们共同期待……”这种古早的东西,不然我也不愿意跑到这里来喂蚊子啊。”
岑念在一旁应景地伸手,“啪”地一下拍死一只飞虫。
通常的室内影棚拍摄之外,为坚持品牌风格统一,拍摄方今天还追加了山中溪谷取景。森林,溪水,性冷淡风的光线——典型的V.LA风。绿意葱茏,清淡自然,看上去颇有小资情调,就是虫子多得实在让人心烦。m.chuanyue1.com
远处的树下或坐或站,有五六位手模在助理的陪同下休息。有几个人脸上分明也透着几分无奈,不过没人开口做声。
“哪行哪业的社畜都不容易啊……不过毕竟V.LA的牌子在这。”岑念站在江与臣身后,略带向往地感慨了一句,“要不是进错行了,有生之年我也很想给这种一线拍广告。”
她手下的某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你当然愿意了。V.LA开出的拍摄薪资是市场水平的三倍。”
“嗯?能有多少?”
“大概一场是你现在月工资的八倍。”江与臣冷淡的语气透出几分无奈,“还没好吗?”
“马上!”
岑念及时收回目光,尽职尽责地把注意力放在于眼前的软玉温香——不是,专注于江与臣低垂的后颈上。
大概男女生天然发质就有所不同。江与臣的头发就像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脾气一样,又硬又直,触着还有点扎手。岑念把他脑后的碎发反复向两边拨了好几次,这才露出男人修长的颈子。
冰凉翠绿的花露水顺着少女纤细的指尖,滴到男人冷白的皮肤上。随后,一双小手轻轻覆了上去。
江与臣的体温比常人低一点,在夏天也透着一股凉意,她手下拂过略带紧绷的肌肤,仿佛触摸着一块镇过水的羊脂玉,冰凉温润。然而岑念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犹如得道高僧一样正直。
擦擦擦,她是个没有感情的驱蚊机器。
“这个味道好重,我不喜欢。”江与臣烦躁地瞪了正朝他的方向指指点点的工作人员一眼,眉头微簇,用只有岑念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反抗。
“讨厌也要忍。”岑念手下微微发力,恨不得把花露水的味道揉进江与臣的皮肤里。只在指尖划过喉结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你也想被虫子咬了被拍摄导演骂一顿吗?这人脾气差得名不虚传!”
她边说边心有余悸地朝拍摄导演那边看过去。
广告行业不少人都是有点小脾气的,不过这位的性格似乎眼里格外揉不得沙子。刚拍完一幕,岑念已经听到他骂了四五个人了:骂摄影助理找不好角度,骂场务打光板角度不对,骂手模手上被虫子叮了个小包影响拍摄状态……
总之弄得现场的气氛透着一丝压抑。
也不知是被她说服了还是怎么样,但总归江与臣没再反抗,只是肢体还隐隐有点抗拒。尤其是岑念揉到他耳后时,他不着声色地绷直了身子,一把钳住了岑念的手。
“不要再擦了。”清峻的男人没回头,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着意加重了语气。岑念隐约看到他深色发丝中透出的耳尖泛着轻微的粉色,“痒。”
“哦。”
岑念把玻璃瓶收回包里,摆摆手冲江与臣露出一个毫不羞涩的笑容:“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害羞了呢。不觉得我手很细嫩,所以按摩起来格外舒服吗?”
江与臣:“……”
他忽然内心涌起了淡淡的挫败感。
直来直往的性格有时意外地有杀伤力。在相识的第八十二天,江与臣对人类的认知再一次成功得到了刷新。
**
休息间隙转瞬即逝。很快,现场拍摄的工作人员就神色匆匆地跑来,安排江与臣去拍第二幕单人镜头。
岑念远远看着导演走到江与臣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状态,而后摆摆手没说什么,才像送孩子去幼儿园成功的老母亲一样暗自松了一口气。
显然,同样神经紧绷的不止岑念一个人。因为她耳畔紧接着传来别人的叹气声。
岑念心有戚戚地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个神情木讷的中年男人。他正站在离岑念几步远的地方,小心地照看着一位手模。被照顾的那位紧皱着眉头,正不满地冲他抱怨:“我刚刚还在椅子上看见那么大一只虫子!我的妈呀,它顺着扶手就爬上来了!这来的什么鬼地方?”
“小声点吧姑奶奶!”那人不知是助理还是经纪人,又叹了一口气,明显比她紧张得多,“机会难得,人家怎么说我们怎么拍就是了。我给你喷点驱虫的喷雾?”
“怎么你脑子不好使,嗅觉也有问题吗?你拿的那瓶喷雾味道那么臭,一会儿我还怎么拍摄?”
……嗯?
这姑娘的思维有一点子怪哦。
虽然岑念没懂,气味会对手的特写产生什么影响,但本着顺手帮一把的心理,她还是拿起刚拆封的花露水,朝那位手模走过去。
“我这里有花露水,是很清淡的薄荷味,你可以先拿着用。”
“谢谢谢谢!”对方助理喜形于色,刚要接过来,紧接着就被打断。
“什么呀?这什么牌子的?”手模仔细看了看,露出嫌恶的表情。“啧,国产的便宜货……这里面大部分都是酒精吧?我皮肤很敏感的!你没有泰国驱虫液吗?”
岑念:“……”
叮死你算了!还敢看不起物廉价美的大六神?
岑念一把把花露水从对方手里拿回来,气哼哼地掉头就走。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岑念还挺有脾气,先是安静了一瞬,旋即又传来不满的抱怨。不过这次岑念没理,往自家同事身边一站,板着脸目视前方江与臣的拍摄现场。
“你就是总对无关紧要的人好心。”
经纪人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拿过岑念手里的玻璃瓶,顺手往胳膊上喷了几下。
冰冷的液体带来一阵薄荷的清凉。毛笠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教育岑念:“不必多管闲事。这种人自有她吃亏的时候。”
那边的姑娘明显听到毛笠说了什么,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急的助理低声下气地忙着劝解。毛笠也没闲着,嫌站得腿累,干脆溜达着去找工作人员拿椅子去了。经过手模身边的时候还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又惹来一通吵闹。
岑念也没再多给那边眼神。她把花露水收进背包里,转身跟企宣部那位身形高大,文质彬彬的同事聊天:“我听说你们组招聘了一批新人,有几个之前还运营过小有名气的娱乐营销号?”
“……是有这回事。”
“有功底好的新人在,这次通稿的压力还这么大吗?”
“……也就写八卦还行。作为商业推广来说,他们写作风格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企宣部同事的眼神犹如死去。他冲经纪人的背影努努嘴,压低声音问岑念:
“你看清毛笠现在什么样子吗?”
天气炎热,纵使溪谷里也是一阵气闷。毛笠出了满头大汗,衣服裤子背后全都洇湿了一片。虽然气势还在,不过出于长时间站立的缘故,腿也有点抖。
岑念诚实地点点头。
“那几个新人只会博眼球的低俗风格。这件事让他们来,十有八九会这么描述:衣衫全湿,脚步虚浮?知名经纪人毛笠疑似出现中风前兆!”
岑念噗地喷出一口水来。
毛笠警觉地回头。同事连忙转移视线,掐了岑念胳膊一下,装作聚精会神地观察拍摄现场:“江与臣今天的状态不错啊。”
“纯路人,不吹不黑说一句。”岑念同样目不斜视,神色正直,“岂止是不错,这简直是绝美。”
为了配合拍摄,今天江与臣的头发少有地染成青枫木色,发间点缀白色羽毛。镜头里,他一手扶着葱茏的大树,仿佛听到召唤一样忽然回望,神色凛然而冷淡。
“我不同意你说的话。”同事看得目不转睛,低声赞叹了一句,“这哪里是绝美,这是天神下凡来拯救万千少女于水火之中。”
“兄弟,回神。你看对天神看直眼之前,得先跟少女去铲除一个妖孽。”
岑念似乎余光看到了什么,眼睛突然危险地一眯,拍了拍同事的肩膀:“……去取我的九齿钉耙来。”
**
广告拍摄现场禁止私摄,这是业内的底线。
原因无他。拍摄的宣传物料一旦通过非官方的途径发布出去,造成物料偷跑,不但会影响广告投放效果,对品牌方和艺人形象也都会造成损失。严重的还会影响广告上线,甚至动用危机公关的程度。
而现在她却清楚地看到,某个业内人士正却趁人不备,偷偷摸摸地对着江与臣举起拍摄。
岑念深吸了一口气,轻车熟路地挽起了袖子。
不是她要发火。岑念磨着牙想,是有的人实在做事实在太过分了。
拍摄现场工作人员林立,大部分人都在紧张地工作,无暇分神。那个手模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只在手腕上虚虚盖了件外套遮掩。
岑念倒也不想干扰拍摄进程。
她客客气气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带着同事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几步冲到小模特的面前,把摄像头挡得严严实实,语气带火:“你在干吗!”
“哎!你!”
刚要按下拍摄键,镜头却突然一黑。小模特抬眼,看到岑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有火苗在燃烧。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同事,同样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看。
模特悻悻地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一锁:“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身后的同事抢先一步冲出来,有意识地压低声音:“你这是在偷拍现场物料!泄露出去,你是盼着这次广告投入打水漂吗?”
“嚷嚷什么呀,真是的,这不是还没拍吗?”对方面上有些心虚,眼神躲闪,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我就是比划一下开个玩笑。再说就算拍了,传出去还扩大宣传了呢,大哥你上纲上线的干嘛呢……”
带头“上纲上线”的人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笑了。
官方自有自己的宣传节奏在。就算要预热,那也是品牌方跟公司协调决定的事,后续再调整配合一系列的工作,推出成品。现在一个无关人员疑似把拍摄片段泄露出去,算是哪门子的扩大宣传?
她强压住火气,明艳的眼睛一瞥,居高临下地逼问:
“品牌方和公司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拍摄作废后,请问这成本损耗由你来承担吗?我也想知道高贵如您是哪家公司的,居然有这么高的职业素养?”
“你——!”
为了不影响拍摄,两边的声音已经极力压低了,但还是引起了几个工作人员的注意,有人边看边窃窃私语。毛笠的身影似乎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但岑念还没看清,那位刚刚还神秘消失的助理就不知从哪个角落一溜小跑冲了过来,急匆匆地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删除,啊?”
边说边轻轻推了推小模特的肩膀,只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
“没有!我还没开始拍呢……道什么歉啊!”夶风小说
“小点声小点声……你看,既然还没拍呢,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别影响和气,行吧?”
息事宁人这四个字已经□□裸地写在脸上了。
岑念抱臂看着他。
夏天炎热,这个助理出了一身汗,手里还捏着个小瓶子,大概真是去找什么驱蚊液了。一个一米八几的人看起来居然唯唯诺诺的。而模特本人还在他身后,一脸愠怒地看着手机,手机壳上的水钻米老鼠blingbling地亮着,恨不能闪瞎周围人的眼睛。
……心累,真的。
岑念无奈地捏了捏额心,觉得自己应该去庙里拜一拜。
虽然知道娱乐圈奇葩不少,但最近一个月冲撞到的奇葩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刚走了一个Anti黑粉,后脚就来了这个自以为是的业内人士。就是游戏里升级打怪,也没有这么频繁的任务吧?
“这位兄弟。”岑念松开额心,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很坦然地看着这位同行,“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按理说大家能来拍V.LA的片子,应该也是入行很久的专业人士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拍摄场合作出这种举动。”
对方擦了擦汗,低声下气地解释:“这个不好意思,我们棠棠年纪小还没什么经验,以后……”
他像是意识到了说漏了什么,生生截断了后半句话。
岑念却没有漏过他话外的未尽之意。
没什么经验,但却拿到了参与拍摄V.LA大片的机会;脾气轻狂,但分明还不怎么懂得某些行业禁忌。再联想到今天,那位拍摄导演比传闻中更差的脸色,分明是在憋着什么火气……
原来如此。
这广告界托关系塞人,里面的水恐怕不比娱乐圈浅多少。
身边的同事按捺不住,冷笑着开口:
“怎么,你这助理当得轻重缓急都分不出来?当谁都要供着你家模特?”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晰。
“我们——”
“都怎么回事!”
像是晴空霹过一道惊雷。从人群当中,突然传出一句不怒自威的问话。
附近围观的工作人员窸窸窣窣地退了几步,匆忙让出一道空隙来。岑念回头,正对上拍摄导演不善的目光。他上下打量了在场的几个人一眼,被太阳晒得黢黑的国字脸上不辨喜怒。
就在三分钟之前,单人镜头的第二幕拍摄流程已经结束了。
岑念身边的同事快人快语,指着模特抢先往前上了一步:“这人想偷拍现场,被我们发现了还没有悔改的意思!”
“什么偷拍,你看看相册,到底有吗?我还说你们欺负新人呢!”小模特也涨红了脸,“知道你们是顶流艺人带来的,背后有DK娱乐这种大靠山。不过虽然我们行当不同,也不能这么欺负小透明吧?”
“什么叫欺负,明明……”
“你是在污蔑我吗?”那个名叫棠棠的女孩不顾助理的劝阻,干脆撕破脸,“空口白牙的就要污人清白?”
同事还想说什么,被岑念生生拉了回来。
他们是在偷拍之前抓了对方个现行。虽然阻止了拍摄,但相应的也没留下证据。当时工作人员都没有留意这边,现在没有依据就要指认,反倒真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对方临时改口,显然是还想顾忌着在导演面前的形象。这是拍摄现场,现在一切都看导演的判断如何。高声争执,反而可能破坏形象,落了下乘。
天光透过树影,给在场的人脸上蒙上一层斑驳的光影。几十个人的现场静得可怕,一时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轻响。
导演的目光在岑念一行人和小模特之前逡巡了一圈,眼神冷的出奇。
这大概是个很有威严的人物。周围虽聚拢了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但却没一个敢开口讲话的。半晌,才终于再次开口。
与之前的破口大骂不同,此刻导演反而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味道:
“场地还要拍摄,现在没有功夫给你们升大堂。”
——可能是顾忌着关系,但听意思,这恐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岑念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话已出口,再吵闹只会让自身变成没理的一方。她抬起头,想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一通,却听到导演的手指向了模特:
“但你,现在马上给我离开拍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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