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放肆!罪官徐凤延,今日是本官在审你,问什么,你答什么,休要鼓弄唇舌,真当本官的水火棍打不得你吗?哼!”惊堂木落下,李乾安面色冷峻看向堂下的徐凤延冷声呵斥道。
徐凤延闻言,嘴角微微讥讽一笑,却也不再多言。
他自然明白衙门里审问犯人的那一套,若是换做旁人,还未上堂之前就得先受一轮杀威棒,十几棍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半死不活,等到那时犯人哪里还有辩白的气力,从来都是堂官问什么答什么,最后签字画押,一桩官司了结。ωWW.chuanyue1.coΜ
他如今能完好无恙,不过是因为他父亲尚还坐在次辅的位置上罢了,可若是真把主审官得罪了,借故给他一顿杀威棒,谁也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李大人息怒,息怒。”坐在左侧的庞玮哈哈一笑,向着李乾安劝说一句,复又转向徐凤延说道:“徐凤延,你自辩清白就自辩清白,岂有反问主审官的道理?你当认清你此时的身份才好!”
李乾安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侧的庞玮一眼,这位副审看来还是心向着徐家的啊。
而右侧的谷廪仓,却扮起了泥塑,不问不言。
“徐凤延,本官再问你,你既然说与逆藩没有牵连,那从楚王府王府官那里搜出来的你的亲笔书信,却又作何解?”李乾安继续问道。
徐凤延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王造反,偏偏自己却又与王府官有过书信往来,这种事情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
见徐凤延不说话,李乾安继续乘胜追击,问道:“还有,费廉每年送往嘉鱼徐家老宅的银子,其中一份,账目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是出自楚王府,这一点,你又如何解释?”
徐凤延面色颓然,沉默不言。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与逆藩没有勾结吗?”李乾安冷哼一声道。
“本官再问你,日前京城之中谣言四起一事,可否与你也有关联?还有,宛平县衙曾经抓获过一伙儿三阳教的妖人,据宛平县令所言,是有人拿着徐府的门帖,去宛平县衙大牢将人提走的,此事你认还是不认?”
“大人,罪官当时并不清楚,那些人是三阳教的妖人,还望大人明察!”
“哼,你当朝廷的县衙大牢是你徐家开的吗?只凭你一张名帖,就能将人提走,徐凤延,你好大的胆子!京中谣言一事,又是为何,还不从实招来!”
徐凤延苦笑一声,说道:“大人,这一切都是庄文运的主意,宛平县衙提人一事,便是他向罪官求的门贴,罪官当时一时糊涂,也未曾细问那些人是何来历,便将门贴给了他。至于京城谣言的被背后之人,是一个叫李茂才的,此人是庄文运的同乡,只是当年他与庄文运一同赶考,落第不中,后来便成为了楚王府中的门客,庄文运将他介绍给罪官的时候,也并未提及他是楚王府之人,只说是自己的同乡故交。罪官也只是在湖广叛乱事发的前几日,才知道此人真实身份的,罪官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详查。”
啪!
惊堂木落下,却听高堂之上的李乾安喝道:“徐凤延,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一个死人头上,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脱得了干系了吗?”
“什么?庄文运死了?”徐凤延惊道。
一旁的贾瑛心中也是一惊,看向了堂上的李乾安。
却听李乾安看着徐凤延冷冷的说道:“昨日绣衣卫赶到庄府之时,庄文运便已经自缢而亡,与他一般的还有康孝廉。哼,杀人灭口,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倒是好手段啊!”
“大人,罪官昨日朝会之时便被关进了大牢,此事当与罪官无关啊,何来杀人灭口一说啊!”徐凤延辩解道。
“哼,你自然做不到,可有人能行!”李乾安话中有话。
“李茂才此人现在何处?”
“罪官与他几次见面,都是在白纸坊的铜人巷的盛芳园里,不过那里是一处烟柳之地,闲杂人多,罪官觉得那里应该不是他的落脚之处。另外罪官也曾派人跟踪过他,此人曾多次去过城外的一处庄子上,只是人到了庄子里便消失不见了。”徐凤延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将所知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李乾安看向两旁的两位副审,问道:“本官认为当立即差人去这两处,搜拿逆犯李茂才,两位一下如何?”
二人尽皆点头同意,李乾安当场发了签令,派大理寺和刑部的捕快公人前去拿人。
却听庞玮开口说道:“李大人,本官看今儿就审到这里吧,一切待李茂才到案之后,再行审问更是方便一些。”
李乾安闻言,复又看向一旁的谷廪仓。
谷廪仓哈哈一笑道:“下官自无异议,一切但凭两位大人定夺便是。”
三人又都看向了贾瑛,贾瑛轻笑一声道:“下官只是监审,只看不说。”
李乾安是有心趁热打铁继续审下去的,只是如今庄文运已死,没了人证,再加上庞玮这个副审官的开口,他也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当下也只能将就的答应下来。
“将罪官徐凤延押回大牢,择日再审,退堂!”
......
贾瑛回想着刚才大堂上的一幕,李乾安对徐凤延的攻势猛烈,而且是铁了心的要将徐凤延通逆一案坐实。庞玮态度暧昧,看似偏向徐家,可全程之中也只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算是给了徐凤延一个开口的机会。至于谷廪仓......
还有庄文运与康孝廉突然之间自缢家中,这事怎么看都有种阴谋的味道。
楚王已经被抓了,或许还有一些残余的爪牙逃脱在外,可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别的。
徐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想低调还来不及呢,应该不会是徐遮幕,堂堂大乾次辅,不会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蠢事来吧......
贾瑛不敢肯定,也许徐遮幕是因为舐犊情深,铤而走险呢?
不过可能性应该不大!
可若既不是楚王的人,又不是徐遮幕下的手,那会是谁呢?
难道真的是两人畏罪自杀?
呵呵,不是贾瑛看不起他们,贪官污吏,会有自杀的勇气?不怕疼吗?
或者是皇帝?还是李恩第?
贾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没有看过两人的尸体,他也无法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再者有绣衣卫和刑部那么多断案的高手在,也轮不到自己操心。
大理寺的衙门口,正有一个老仆抱着一个绸布包裹,在向守门的衙役祈求者什么,迈出大门的贾瑛没有太过在意,正准备唤喜儿牵了马来,却看到台阶之下,正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外的石狮子旁,徐老二牵着马守在一边。
大理寺的石阶很高,足有数十层的台阶,眼下双方四目相对,一个居高而下,一个仰目向上,贾瑛却从徐老二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失落与疏远。
一旁喜儿见贾瑛出来,急忙牵着马走了过来,却见贾瑛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在一旁等待,而贾瑛本人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贾瑛远远的走了过来,徐凤年转头向着马车内一声低语。
“人都来了,怎么不进去?”行至近前,贾瑛向徐凤年开口问道。
“徐家如今满门戴罪之身,哪里有资格进大理寺的高槛。”徐凤年自嘲一笑,又看向一旁守门的差役,说道:“你没看见,如今徐家的银子在这些差役眼中,都觉的是臭的吗?”
贾瑛没有接话,而是看了一眼马车,轻叹一声向徐凤年开口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是不涉及案件进展的,我可以与你们说一说。”
徐凤年嗤笑一声道:“御史大人过真不愧是大乾官场的后起之秀,不过几日未见,说话都带着一股官腔儿,若不是为了我大哥的案子进展如何,我又何必来此向这些差役低三下四呢?大人想来公务繁忙,自去便是,不必在我一个纨绔这里浪费时间。”
贾瑛闻言,气笑一声,看向徐凤年说道:“徐老二,爷怎不知你还有这么一副埋汰人的嘴脸?阴阳怪气给谁看呢!你问不问?不问爷可真就走了,到时候你且看这里还有没有人理会你!”
说着,便做转身欲走的样子,徐老二见状,再不矜持,一把拉住贾瑛的手臂,将他抓了回来,哭笑一声道:“贾瑛,爷就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忘八,昨儿爷的小厮明明看到你进了荣府,偏你们家那门子说你不在,也就知道是那伙子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下人搞的鬼,可巧今儿碰到了你,快跟爷说说,里面什么情况?”
贾瑛说来徐老二拽着他的手,笑骂一声道:“两个大男人,少拉拉扯扯的,爷可没有龙阳之好!”
说着又看向徐凤年通红的双眼,说道:“你一个堂堂次辅家的二公子,怎么动不动就红眼睛,连个娘们儿都不如,驴倒了架子不能散,别说还没倒呢!”
徐老二抹了抹眼睛,嬉笑一声道:“贾瑛,还是你了解我,可不是我就连个娘们儿都不如么,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也不见人,大哥又被关在了大理寺,若非我二姐沉着镇定,撑起了徐府,昨儿我连去找你求助的法子都想不到呢!”
说着又看了眼马车道:“唉,可惜让你们家的姑娘捷足先登了,没能在我家中出事之前把我二姐嫁给你,要不然......”
“徐凤年,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马车内传出一声羞恼的娇喝,只是话到一半,似乎又觉得失态,话音一软,却又说道:“你再胡说,我便不依你。”Μ.chuanyue1.℃ōM
徐老二尴尬的缩了缩脖子,一脸希冀的看向贾瑛。
看着徐老二这幅模样,贾瑛无奈摇了摇头,说道:“昨儿个是我说的不见你,你莫要冤枉了别人。我是你兄长一案的监审,哪有刚领了差事,就与你见面的道理,亏你还是次辅家的公子呢,连个避嫌的道理都不懂吗?”
徐老二尴尬的看了眼马车,贾瑛见转,复才明白是徐文瑜的主意,大概是关心则乱吧,却又不好数落一个姑娘家,话音一转道:“便是找我,只派人传个话儿便是,哪能向你这般莽撞,可见办个事都办不好!”
马车内的徐文瑜原本面色羞红,听了贾瑛此话,方才觉得有理,可不是嘛,那种情况下,你让一个女孩子家能相处什么办法,都怪自家的弟弟不争气。
徐老二这会没有再看马车,尴尬一笑道:“别人都说我这个次辅家的公子,是银枪蜡头,这话我也认。”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只告诉你,你兄长在里面没吃什么苦头,至于案情进展......眼下不过刚刚开审,能有什么进展,你好好在府里等着便是,莫要再多心什么,此事连我都插不上手,何况是你们呢!”贾瑛的话中半真半假,有些事情涉及到朝堂大势之争,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什么的,只是他也不愿意看到姐弟两人为此整日忧思,只能如此安慰罢了。
“贾瑛,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遇事不管,爷可是把你当真朋友的,不然也不会把我老姐......咳,总之你得帮忙才是。”
贾瑛无奈一声道:“你知道你兄长徐凤延做下的都是些什么事吗?别说我只是一个监审,就是换做主审官......唉,我只能说,能帮的尽量帮。”
徐老二还待说些什么,却听马车内的徐文瑜清脆的声音响起道:“贾大人莫要听舍弟的胡话,只望大人能在此事上尽力照看一二,我们徐家便感激不尽了。”
贾瑛闻言,微微一笑道:“徐姑娘何必如此见外,我与凤年是朋友,姑娘叫我贾瑛便是了。”
说罢,又看向徐老二言道:“你们尽早回去吧,在这里等着也无济于事,会审早早便结束了,你可曾见那三位主审大人出来?回去等着吧,相必你父亲自有道理,今后有事,便派人去找琏二哥,让他从中联络吧。”
等到徐老二护送着马车离开之后,贾瑛复才向喜儿吩咐道:“喜儿,咱们去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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