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板上的擀面杖,何燕提在手里,照何宁大腿“咚”一下。
是真打。
嘴上骂:“大正月的,你揭翻人家供桌?”
何宁摸着大腿,嘴上吸哈吸哈。
躲到老婆身后。
“姐你听我解释。”
何燕举起擀面杖,又要招呼过来。
李娟劝一句:“姐,好好说话嘛,大正月的。”
又骂何宁:“大正月的,干么惹姐不高兴。”
何宁躲在李娟脊背后面,缩脖子护脑袋。
“姐,你听我解释呀!”
何燕沮丧之极:“宁子,你让我明天咋去给二叔拜年?”
如果何宁不说出他揭了二叔家供桌的事,何燕就不知道。
明天大年初二,何燕带着糖茶年礼,去给二叔二婶拜年。
再说几句下气话。
何宁在村里如何混如何不招人待见,希望二叔二婶你们多多包涵这样的话。
又说,何宁这几天有多乖有多让人省心这样的话。
但大年初一晚上的一声霹雳,何宁说,他把二叔家的供桌给揭翻掉了。
“姐,其实不是揭翻,是把上面的馒头献碗香炉,抛到地上去了。”
何宁还这般强词夺理狡辩。
姐姐要气死死了。
“宁子,这跟揭翻供桌有什么区别?你这是大不敬呀。”
这年头,杨梢沟十里铺村里,正月过年,上房正面,先供宗祖牌位。
来人拜年,站在供桌前,上香,磕头。
先给宗祖先人拜年,再给家里最年长,辈分最大的人拜年。
何宁在正月初一,揭翻人家供桌,在何燕看来,是遭雷劈的混蛋做法。穿书吧
何燕气得拿擀面杖想把这犯混的弟弟狠狠敲一顿。
“说,为什么这么干?”
何宁把指头放在嘴上“嘘!”。
“姐你小点儿声,吵醒我儿子我女儿了。”
何燕压低声音,再怒冲冲问一句:“说呀!”
“你把那玩意放下我就告诉你,敲身上老疼呢。”
何燕将手里的擀面杖扔灶台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
何宁蹲下身,用清水冲一遍女儿洗干净的尿布。
嘴上回:“姐,何军喝酒开车,碰伤了爷爷。”
“爷爷躺在他家上房炕上呻唤,王琴要把爷爷赶出去,还骂爷爷老不死的。”
“我就揭了他家供桌,姐,我没错。”
何燕听得心惊肉跳。
她不信。
二婶对爷爷,是不好。
但大过年,她敢对老人是那样的态度?
“宁子,你不是瞎说?”
“姐,我要瞎说一个字,我遭雷劈!”
何燕沉默了半天。
半天后说一句:“算了,明天我也不去二叔家拜年了。”
何燕心里沉沉,又是半天不说一句话。
半天后,慢悠悠叹气,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宁子,只要你不喝酒不输钱,只要你惜疼娟,疼惜俩孩子,二叔二婶什么的,我也无所谓了。”
何宁心里,热乎乎一股暖流涌上来。
站起身,到姐姐身边。
“姐,我有妻儿,我有你,我有爷爷,我还有梅姑,够了,其他爱谁谁,你说的,无所谓。”
洗完一盆尿布,何宁张嘴打哈欠。
“姐,老婆,我去正房跟爷爷睡了,娟,给我四百块钱。”
大年初一晚上,何宁要钱,李娟第一个想法,他要出去玩牌。
第二个想法,才想到他明天要把五百块钱翻一番变成一千拿回来。
李娟掏出五百,递给何宁的一瞬,眼神里有一抹担心。
也就那么一下下担心。
“宁子,加上你手里的,有五百块整了。”
何宁接过这把钱,转身出门。
李娟失声喊:“宁子!”
李娟怕他从这屋里出去,再从大门出去。
何宁转过头,给她笑:“老婆,姐姐在跟前,我给你洗脚不自在,你早点睡。”
何燕神色惊疑,看着李娟问:“啥?宁子给你洗脚?”
何宁给老婆洗脚,传出去,是村里奇闻。
李娟脸色滚烫烫红通通。
“没有没有,他乱说话。”
小女人小心胸。
何宁拉开门出去,再把门轻轻关上。
李娟身子往窗户跟前倾,耳朵听何宁的脚步声。
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李娟的心落进肚子里。
说一句:“姐姐,宁子没出大门,睡觉去了。”
……
正月初二一大早,天色微微亮。
何宁站在门台上,深呼吸一口。
地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空中的雪渣子还在斜斜飘洒。
答应了马强老哥,今天拉一百斤羊肉过去。m.chuanyue1.com
就是下刀子,也要去一趟。
眼睛看厨房窗户,红黄紫绿蓝,纸糊的窗格子,伴着大年初二一大早飘飘洒洒的雪花。
脑子里,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忽忽浮现。
坐在几十层高的玻璃幕墙办公室里。
接电话打电话,没完没了。
心里突然涌上深深的厌烦。
想三十年前老家的土房子。
想老家的过年。
想纸糊的窗户,红黄紫绿蓝。
想站在门台上,看天上雪花飘飘洒洒。
如果有妻儿......
办公室门推开:“何总......”
前世的“何总”,似乎就是几天前的身份。
他不喜欢那种生活。
不喜欢!
眼前,五色窗户纸,雪花飘飘。
正月初二。
厨房里妻儿姐姐,正房里爷爷。
何宁咧嘴呲牙笑。
转身进屋,提起暖壶,给脸盆里倒半盆热水。
嘴上问话:“爷爷,头还痛不痛?”
何万里听不清孙子问的什么,手指头在眼前晃晃。
白胡子微微一颤,嘀咕一句:“宁子,爷爷不坐小车,爷爷哪儿都不去。”
何宁洗脸漱口,再给爷爷洗手洗脸。
剃须刀拿出来,自己胡子认真剃掉。
站在炉子前,一大碗滚烫的茶水,就着年馍吃进肚子里。
一夜过去,爷爷没事。
爷爷早早醒来喝茶。
能放心出门了。
炕毡底下,宰杀羊羔的刀子抽出来插在裤带上。
房门被何燕推开,伴着外面一股雪风。
“宁子,下雪了,你还要出门去矿区吗?”
“姐姐,必须去,我答应了你和娟,晚上回来,给你俩一千块钱数。”
何燕手底下灌一罐头瓶茶水,拧紧盖子。
嘴上安顿:“宁子,万一雪下大,你下午回不来,就是麻烦。”
何宁呲牙笑一个,双臂把姐姐肩膀扶住。
“姐,我端端去一趟矿区,再端端回来,有什么麻烦?”
“姐,我答应了爷爷,每天早上给他一个荷包蛋吃早饭,我来不及做了,靠你照顾我妻儿和爷爷。”
何燕心疼弟弟。
“宁子,你一大早出门,中午吃不上一顿饭也不是个事儿啊。”
“姐,谁说我中午吃不上一顿饭?矿区那帮工人的伙食好得很呢。”
李娟没出来,还没睡醒。
何宁悄悄出门。
何燕送他到大门口。
“姐姐,昨天下午,给驴子吃包谷粒了没?”
“你安顿的,能不吃吗?”
“喝一桶水了没?”
“能不喝么,别啰嗦了,驴子我照顾好着呢,早去早回。”
昨天早上,何宁去李加义家,把两只羊羔扛回来宰杀。
今天,节省时间,驴子架子车拉上,直接到上庄王元生家羊圈跟前。
跟昨天一样,等王元生从大门口出来放正月初二早上的一串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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