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摆在厨房门台下。
李娟提半桶水倒里面，眼睛瞅半天。
喊自己男人：“你过来看呀，一桶水倒进去就这么一点点，三桶水才能倒满。”
何宁满院子找锤麦穗的连枷，找不见了，不知道塞哪儿了，不找了。
就这会儿，梅姑家三个孩子加两个大人，拿着木棍一顿乱捶，一百来斤麦粒也捶下来了。
帮老婆给洗衣机里提水。
嘴上应和：“你倒了半桶水，当然是一点点。”
这时候意识到，虽然有了洗衣机，但要一桶一桶提水往洗衣机里倒。m.chuanyue1.com
从水窖里吊水提水是个吃力活。
多半时间，家务活是老婆干，她等不及男人回家提水，就在水窖里吊一桶。
满一桶提不动，倒进水窖半桶，提半桶左右摇摆着进厨房里。
姐家可不这样吊水，梅姑可不这样吊水。
心疼三个女人，得给他们解决吊水麻烦。
学校里搞了一个水泵，有电的时候，插销一插，水缸就满了。
早该用这个办法让她们三个松活。
拍拍额头自责：“一天一天的，这些事儿能忘掉？”
“娟，我明天去县城买三台小号水泵，咱三家再不用桶往上吊水了。”
李娟手里的水桶一放，扑上来搂住男人，脸上啄两下。
声音小小地说悄悄话的口气：“老公，我咋这么幸福？”
“嘻嘻，那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想法？”
小女人犹豫三秒。
声音小小地悄悄地在耳边：“再给你生个娃？”
何宁吓一跳，这种话她不止说了一次。
看样子她心里真这么想。
让老婆生孩子，这是何宁最害怕的事情。
嘴上胡乱应付：“娟，悦悦刚五个多月，你就要忘了生孩子的痛？”
李娟嘟着嘴：“姑姑说的，男娃女娃好歹再生一个。”
何宁愣怔一下，想不通，梅姑鼓励娟生三个孩子？
这年头，怀三胎，没有钱交罚款，就被突击队拉去计划掉了。
梅姑的意思，一个家，有人才有一切。
宁子有本事挣钱了，再有一个孩子，交罚款就交。
这姑侄女意识里，对男人好的最真心表示，是给男人生一个两个三个娃。
“姑姑生了三个呢，姐也生了三个，我为什么不能生三个呀，又不是养不活。”
何宁呲牙，给老婆一个脑瓜崩儿。
“傻女人，满脑子想着给我生娃，你是给我生娃工具？”
提起水桶，一口气给洗衣机里倒了两桶水。
太阳灶上搭着一锅水滋滋响冒热气，院子里阴凉马上倒过去，太阳灶就没了功能。
热水锅小心翼翼端下来，给洗衣机里倒半锅，另半锅端回厨房倒灶膛上铁锅里。
李娟在案板上擀开一张面，扇子一样一折一折，切成一把一把长面条。
问门台上接洗衣机插板的男人：“你想吃干拌还是想吃汤饭？”
“老婆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问我。”
“哦，那我切成二节节面下成汤饭。”
面条三刀切短。
灶火里塞麦草，水滚开，面条下进去。
菜园里的小青菜蒜苗香菜一碟撒进去。
舀饭勺小心翼翼塞灶膛里烧到微红，拿出来吹一口气，胡麻油倒勺里，一把葱花爆香，滋滋啦啦，满院子葱油香。
晚饭做熟。
做饭的女人再朝院里喊：“宁子，拉文文进来吃饭啦，吃完饭去梅姑家捶麦子啦。”
“切，要你捶麦子，梅姑一家五口，吃完饭一会儿捶下来了，梅姑家打麦场也要硬化掉。”
何宁站房檐下接电线，插板拉到厨房门台上。
还没到电来的时间。
十里铺拉闸限电，这不好，村里人家，过不了两天都会有电视。
限电的问题得尽快解决。
插板刚接好，锅里饭熟了。
“娟，不叫爷爷和二叔过来一起吃吗？“
“宁子，天天叫爷爷，二叔有意见呢，二叔也不想天天过来蹭我做的饭。”
大门前的虚土坡，是从后崖窑洞里挖出来的土。
文文来个立定跳远，跳下去淹掉半个腿。
爬上来再来一遍。
“文文，回屋里吃饭。”
“爸爸你跳！”
“好，跳完了吃饭去。”
当爸的立定甩手，一蹦子跳下去，虚土淹掉腿腕子，溅起来的土钻一嘴一眼睛。
“噗噗噗，儿子，我觉得你妈会把咱俩揍一顿。”
李娟站在大门口看这一幕，想把父子俩揍一顿的口气。
“哎呀，让你叫儿子吃饭，你俩一起跳土坡玩，咋坐桌子上？”
当爸的两个手将小文文从胳肢窝下提起，左右摇晃甩，身上土甩不掉。
小崽子拽进院里，衣服脱光，洗衣机管子放下，接半盆温水，给文文从头到脚浇下去。
“好玩不儿子？”
“好玩好玩，爸爸再来一盆。”
李娟噘嘴：“你俩糟蹋我洗衣服的水。”
两盆水将儿子身上土冲掉再擦干，光身子光屁股坐饭桌上吃半碗汤面条。www.chuanyue1.com
春天里，园子里栽的蒜能挖了。
儿子拳头一样大的蒜骨朵，何宁一顿饭吃一个。
“娟，我记得蒜种是梅姑给的，梅姑说是雨滴儿给她的，雨滴儿这半个月咋不见人了？”
李娟咧嘴笑：“人家都七个月半马上八个月了，还能来咱家串门子啊？你干么提起她？”
何宁嘟囔：“生孩子挺可怕的，我是希望他顺顺利利的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脑子里，没有雨滴出什么事儿的前世记忆。
但听到村里谁生孩子，心底里害怕。
这老婆还把生三胎挂嘴上。
手里饭碗刚放下，擦一把脖子上额头上汗，耳朵里听到村道里一声大车喇叭响。
蹭一下站起身：“娟，是许哥来了，拉的奶牛，终于拉来了。”
转身往出跑。
文文的饭还没吃完，爸爸转身跑了，他光着身子转身也往出跑。
刚吃完自己盆里饭的黑子嗖一下跑出去了。
“爸爸，爸—爸—”
何宁转身返回两步，儿子抱起架脖子上。
“文文，你跟妈妈有牛奶喝喽！”
李娟也往出跑，忽然想起悦悦还在炕上躺着，又转身回来，嘴里抱怨小女儿：“你干么把瞌睡又倒在这会儿？”
悦悦小心翼翼抱怀里。
“乖，妈妈抱着你睡，跟爸爸看奶牛去。”
十里铺村里，从来没养过天天能挤牛奶的奶牛，娟抱着悦悦紧步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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