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煜安三人瞪大眼睛看着蔺君行,许是没有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所以一时之间根本不知要如何反驳。
先前说得好好的,居然说出卖就出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阿姐,你不要理他,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煜安三人急急忙忙的开口解释,偏蔺君行什么话都不说,站在一旁看着。
悦悦把他们几人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大致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扯出一个不算温柔的笑容看向煜安,“不要着急,阿姊没有理他,你慢慢的说,把话说清楚。”
悦悦力求不冤枉任何一个人,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这语气,让煜安三人心中泛起了嘀咕。
三个孩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煜安被沈沛打了还能梗着脖子叫嚣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的。如今面对悦悦心平气和的语气,却整个人汗涔涔的,这感觉就跟面对他娘的时候没多大区别。
其余两个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三人对视一眼,非常踌躇,煜安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干脆利落的承认错误,“阿姐,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有些事情没搞明白,想要问问。”
奕安按了按额头,也没有狡辩什么,“阿姐,是我们错了。”
陈天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站在了奕安和煜安的面前,挡住他们俩,“姐姐,这件事情是我不好。”
眼看三个小家伙认错认得坦坦荡荡,悦悦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们各自先回去,有些事情容后再说。
蔺君行原本是在看戏的,这会儿见三个孩子走了,那平静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里就开始忐忑。
“沈卿安,他们三个还小,你,你不要太凶。”
悦悦看着一脸慌乱的蔺君行,只觉得有些想笑,“你怕我罚他们?”
蔺君行还真没这么想,他只是有点担心自己的状况,总觉得这时候的沈卿安有些不好惹,他瞧着离开的三人,忽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来,只是场面话总要说的漂亮些,“这他们三个看起来还挺怕你。”
“你看起来也很怕我,我很可怕吗?”悦悦明知故问。
“没有,你怎么会可怕?我怎么会觉得你可怕?”蔺君行立马反驳道,随后开始解释起来,绞尽脑汁的想理由,“我就是觉得他们三个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想不到你还挺敏锐,他们来找你,的确是因为不喜欢你。”
蔺君行:“……话虽如此,但是你能不能稍微的迂回一些?”
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悦悦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三个小家伙来势汹汹,态度也非常的明显,蔺君行其实是知道的。
但是悦悦不说出来,他还可以自己骗自己,“沈卿安,你这样的性子,真的不会得罪人吗?”
“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活路吗?”
悦悦没搭理蔺君行,她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八面玲珑的,才不会得罪人。
也只是对着蔺君行这样而已,“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蔺君行在悦悦的注视下,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最后还开口求饶,“我真的有分寸,伤口都已经愈合,根本不会裂开的。”
“我问过宫中的御医,你的伤需要好好的修养,不能动武,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蔺君行:“……”
他属实没有想到悦悦还去问过御医。但蔺君行心中明白,悦悦这是在担心他。
只不过,今天这情况属于意外。
“他们三个欺负我一个。”蔺君行开始装可怜,“男子汉大丈夫的,有人来挑战,我总不能临阵脱逃。”
“所以你就和他们三个动手了?”
“对,我把他们三个治的服服帖帖的,我是不是很厉害?”蔺君行开始邀功,但看悦悦脸色不好,气势瞬间矮了一截。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蔺君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我在军中,好歹也是个少将军,军中似他们仨一般大的,不知多崇拜我。”
悦悦缓缓的看了一眼蔺君行,开始给他解惑,“他们仨原本也是很崇拜你的,尤其是小胖,把你的事儿如数家珍,奕安虽然内敛,但也很崇拜你,煜安根本不爱读书,曾扬言要和你一样当个将军。”
蔺君行听到这里心里头还挺美的,只是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本?”
“对,原本。”悦悦想了想,只觉得有些东西大概是一项传统,“你其实也不需要觉得烦恼,毕竟这是我们家的传统。”
“什么?”蔺君行有点儿不太明白,“什么传统?”
“我舅舅和我爹爹,如今还是不对付的,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就会吵起来,在家中的时候就不对付,上朝的时候好似也不怎么安生。”悦悦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想起舅舅曾经说过的话,就有些想笑。
若晨告诉过悦悦,接受沈沛和喜欢沈沛,这是两码事。
“我爹也曾告诉过我,都御史大人和秦王殿下素来不合。”蔺君行了然的点了点头,这哪里是都御史和秦王殿下不合,分明就是姐夫和小舅子天生不对付。
如今看来,那三个小豆丁不喜他也是人之常情。
“你和他们三个感情倒是极好。”蔺君行由衷的感慨,问悦悦家中有个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感觉。
悦悦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他们三个年纪相仿,也是同窗,小时候也没少打架,只是打着打着就成了好友。”
至于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都待我极好。”煜安他们虽然是弟弟,却总是想当哥哥来照顾她。
蔺君行是独子,有些理解不了这样的感情,却并不妨碍他羡慕,“我娘体弱,只有我一个,倘若她身子好,也许我也能有个兄弟姐妹。”
“你在军中不是有许多的好友吗?”
“对,我倒是把这一茬忘了,那些都是我异父异母的兄弟。”
悦悦见他不再失落,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画拿给了蔺君行。
那画非常的好看,蔺君行瞧见这个,仿佛看到了当年离去时候的场景,仿佛当年的盛况又历历在目,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喜悦,简单而又纯粹,只是蔺君行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还是有些疑惑的,“我有这么好看吗?”
画上的人红衣肆意,明明只有一个背影,却让人心生向往,根本移不开视线。
“不知道,当时我没见过你。”悦悦很努力的回忆了一番三年前的蔺君行,才发现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容颜,只记得那惊鸿一瞥的背影。
“那天学堂放假,街上非常的热闹,煜安他们也出去了,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刚好在看你。”
蔺君行想起了当日听到的声音,忽然明白他们应当是就这样擦肩而过。
好在命运眷顾,还是找寻到了彼此。
他小心翼翼的把这幅画收起来,说要送去铺子里裱框,“你说我是要放在府中呢?还是带去东海?”
“东海?”悦悦愣了愣,像是没有想到这些,她也是这时候才想起蔺君行久居东海,很少在京中逗留,若非这一次受伤,他根本就不会回来。
最近的日子太过安逸,她甚至都忘记蔺君行的职责,“那你什么时候要回东海?”
“等我养好伤,我总是要回去的。”蔺君行轻声说道,“我的理想在哪里。”
这似乎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悦悦当然知道蔺君行的理想在什么地方,她只是有点儿难过,听到这话情绪都失落不少。
蔺君行敏锐的感知到了,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听你说要离开的话,心情有点失落。”悦悦并没有要隐瞒蔺君行的意思,她也明白有些话根本就不需要问。
蔺君行是不会愿意留在京城的,就算和她有了婚约,他们俩成亲之后,他也是不会留在京城的。
“我现在没有要走,总要养好伤,父母的意思是等行了冠礼,来年开春的时候,再回东海。”蔺君行看着悦悦温柔的开口。
他其实也舍不得离开,只是有些事情迟早会发生,总不能逃避。
“其实我的伤也没有太严重,都已经愈合。”蔺君行有点儿苦恼,“我觉得自己应该快些养好伤,回去东海征战,但又舍不得离开你,想要养伤的时间,再久一点。我怕是堕落了。”
一心报效国家的蔺少将军头一回有了私心,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架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我要不要去找人打一架?受个伤,再偷偷的留下?”
悦悦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蔺君行是为了逗自己开心,还是真的这么想。
他说起这事的时候,悦悦不是不心动的,但还是理智占据上风,“你还是要好好的养伤才行,我舅舅说过,这世上的人,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的,我很高兴你想因为我留下,可你若真的因为我留下,我不会开心的。”
她喜欢蔺君行,喜欢的是他的全部,“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上阵杀敌的模样,但是我见过云姨策马扬鞭的模样,我总觉得你们应该是一样的。”
“云姨当年也有机会留在京城,她是我爹爹的副将,她自己也是士族出生,倘若留在京中,总比在西北面对漫天黄沙要好,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只有云姨明白,她自己想要什么。”悦悦认认真真的看向蔺君行,“我觉得,你和云姨一样,喜欢更为广阔的天地。”
蔺君行原本也只是想要哄悦悦开心,如今听到这番话,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心中有些难受,轻声道歉,“抱歉,是我失言了。”
悦悦却只是看着他,眼里满是认真,“蔺君行,你要好好的养伤,然后好好的练武,你要比所有人都更强,要比你的敌人们都强,这样你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你也不想我伤心的对不对?”
只有成为强者,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在战场上比所有人都强,才能有活下去的资格。
蔺君行听到这话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紧紧的拥抱着她,“我明白。”
悦悦没想到蔺君行会有这样的举动,虽然觉得有点儿诧异,但是她也没有把人推开,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你这是怎么了?”
“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受伤。”蔺君行认真的回应道,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些,如今看到悦悦,他忽然心中有了责任。
他们已经定下了婚约,日后是要成亲的,他若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日后战死沙场,沈卿安要怎么办?
虽说大齐女子可以改嫁,但蔺君行觉得,自己是舍不得的。
他喜欢的人,总还是自己保护比较好,但是保家卫国和不让喜欢的人难过并不冲突,横竖就是他辛苦些。
于是,东海的士兵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少将军从京城归来之后,变得非常的可怕,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而东海的士兵们根本就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因为姝宁郡主的一番话。
虽说训练的时候非常的残酷,可成效却是非常的不错。
蔺君行带领的士兵们,每每上战场,伤亡总是最少的。
蔺少将军和姝宁郡主的婚约定下之后,京城哀鸿片野,煜安三人时常去找蔺君行切磋,他们的梁子算是已经结下了。
蔺君行也不是没想过要和他们仨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很快就发现,这根本没法实现,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他们三个都油盐不进。
三人觉得是蔺君行抢走他们的姐姐,对他非常不待见。
婚期虽然还没有定下,但他们已经开始焦虑。
在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战争”当中,蔺君行再也没有和他们仨动过手,因为他答应过悦悦,好好的养伤,不会留下任何的隐患。
在这日复一日中,时间悄然的过去,迎来了蔺君行的生辰,自然也到了该行冠礼的时候,蔺少将军的生辰礼办的很大,冠礼上用的东西蔺家自然有准备。www.chuanyue1.com
但蔺君行却没皮没脸的要悦悦给他准备。
虽然不合规矩,悦悦还是给他准备了,至于生辰礼,悦悦买下了一对玉佩,一块送给蔺君行,一块自己留着。
蔺君行每每系着那块玉佩招摇过市,也不是没想过要荷包,但姝宁郡主的女红,实在是拿不出手。
蔺君行也不想为难她。
秋去冬来,很快就到了除夕,蔺君行的伤势好转,煜安三人依旧和他不对付,可让悦悦奇怪的是,他就算伤好了,也没想着要动手。
悦悦问起蔺君行,蔺少将军却只是笑,扶了扶自己的头发,骄傲道,“我不和几个孩子计较。”
这话传到煜安他们耳朵里,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只觉得这人太过分,抢走姐姐也就罢了,还嘲讽他们。
因为有蔺君行这个“靶子”在,奕安他们仨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一致对外。再也没有起过内讧。
蔺君行伤势痊愈之后,他爹就传来了书信,让他快些回东海,春暖花开之后,海上的流寇和盗匪又要开始作乱。
他原本是过万除夕就要走的,但今年,他想陪悦悦过元宵。
上元佳节这一天。
蔺君行邀悦悦一同出游,朱雀街依旧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好似每一个节日,这条街都是最热闹的。
悦悦想起七夕的时候,他们一同走过的路,仿佛还历历在目。
只是那个时候和如今的心情截然不同,他们那时候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局促不已。
仿佛多说一句话,就要担心对方是否会反感,但如今蔺少将军却是可以大着胆子牵她的手。
“你想去哪里玩?想不想要花灯?”蔺君行一边问,一边牵着她的手满街乱跑。
悦悦体力并没有那么好,但蔺君行很照顾她,速度并不快,元宵有灯会,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比试,蔺君行从前对这些没兴趣,如今却有极大的兴趣,那些漂亮的花灯,统统都想赢来送给心上人。ωWW.chuanyue1.coΜ
“那个最漂亮的好不好?”
悦悦点头,半点不想拒绝,她推了推蔺君行正色道,“去赢来。”
“好,小郡主稍等。”蔺君行浅浅开口,暧·昧的称呼让悦悦有点儿羞赧,却并不讨厌。
蔺君行一向喊她沈卿安,唯有同她闹脾气的时候会喊她姝宁郡主,语气又臭又硬,偏他还根本不会同你冷战,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在生气,你来哄我。
他们俩相处,自然不是一帆风顺的。
两人的脾气其实都不怎么好,会闹起来也是时常有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会有一开始的误会。
两人的想法非常的一致,自己有错,可以认。
若是没错,坚决不会承认。
蔺君行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相让,悦悦也不会觉得蔺君行合该让着她。
可谁都有在气头上的时候,两人吵起来的时候也是非常的可怕,针尖对麦芒。
许多人都觉得他们会闹崩,结果没几天就和好了。
到最后,已经没有人想要去掺和这两人的事情。
悦悦听过很多次蔺君行喊她郡主,但也没听过这个,他这是又去哪里学来的奇奇怪怪的称呼?
蔺少将军文武双全,那盏最漂亮的花灯自然是收入囊中。
他把花灯送给悦悦,悦悦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她把花灯提在手里,认真的说道,“以后的每一年,你都要送我花灯。”
一直一直送下去。
“好,我答应你。”蔺君行明白悦悦的意思,欣然应允,“每一年的上元节,我都会陪你一块儿过。”
即便朱雀街在热闹,上元节的花灯再漂亮。
离别的愁绪还是蔓延在他们之间,悦悦看着蔺君行,心中颇为不舍,这份不舍再吃元宵的时候再也压抑不住。
她搅动着碗里的元宵,怎么都舍不得吃。
吃过元宵,子时一到,就是正月十六。
蔺君行就要离开。
“你这一次,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悦悦只觉得眼睛周围热热的,像是要落泪,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
偏偏蔺君行实诚的不行,“许是要年末。”
“要不明日,你就别来送我了?我看你都快哭了。”蔺君行心中难受,摸了摸她的眼睛,“明日定会有许多人,若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悦悦一把拍开他的手,“那我不去送你了。”
蔺君行本意是为了悦悦着想,可这会儿听到她真的说不去,心里又开始拧巴,“你还是来送我吧,我要许久见不到你,能多见见,就多见见。”
悦悦:“……”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好像是抓紧时间醉生梦死似的。
时间总是不等人的,即便是再不舍,也到了该回府的时候,两人想着看完烟花再回去,为了看烟花的时候不怎么无聊,蔺少将军还自发的去买了糖葫芦。
依旧是七夕的那座桥,同样的景,同样的人。
不一样的,唯有彼此的心情。
当漂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蔺君行紧紧的牵着她的手,看向悦悦的侧脸,认真的开口,“明年,我还陪你来看烟花。”
一定会好好的保护自己。
“我会给你写信的。”蔺君行轻声开口,“我会把我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你。”
“蔺君行,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颗珍珠好不好?”悦悦转身看他,语气无比的认真。
“珍珠?”
“我在海边出生,幼时最爱的就是珍珠。”悦悦想了像,又开了口,“我娘成亲时候头面上用的珍珠,便是我爹爹寻来的。”
悦悦看着蔺君行,神情无比的认真。
所以呀,她的小将军,一定要带着珍珠回来,娶她为妻才是。
烟花在空中绽放,周围尽是喧嚣,悦悦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听得到的唯有蔺君行在她耳畔的低语。
他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终将会一一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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