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窈被他刻薄到失语。
怎么会有人这么刻薄且自恋?!
深吸一口气,她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唇:“你什么意思?”
应时卿眉眼笑意不减,浅色的眼瞳染上异彩,“我只是想善意提醒你,想找个像我一样的无异于天方夜谭。”
“与其白日做梦,不如直接找我。”
许窈完全没把他这句话当真,可心跳还是不由自主漏了一拍。
极短的停顿沉默过后。
她沉下脸,冲应时卿翻了个白眼,讥诮道:“那还是算了,我可无福消受。”
“而且我也不过就是随口客气一下,你还当真?”
闻言,应时卿眼中笑意略敛,正要开口。
阮遇又从游戏房出来了,“你们俩还在门口说什么悄悄话呢?快来啊!”
许窈冷哼一声,故意撞开应时卿的肩膀走了进去。
反正阮遇都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他家横行无忌了,她当然也可以。
阮遇一把抓住她,“快快快!”
“……”
许窈被阮遇拽进房间,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整套的VR设备。
她猜测大约是迅杭那边提供的,毕竟灵境技术也一直在迅杭的研发领域之中。
阮遇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恐怖类游戏,调试好设备,三人一进游戏就被女鬼唰一下贴脸了。
许窈跟应时卿两人倒还好,阮遇却直接一阵高分贝尖叫。
随后的半个多小时,许窈耳边一直是阮遇的鬼哭狼嚎以及叮呤当啷的奇怪撞击声。
VR技术还不算很成熟,这款游戏其实就是最基础的射击类游戏,相对来说有些单调。
许窈虽然不怎么会打游戏,但射击类游戏是个例外。
-
她们在大院长大的孩子,几乎个个都摸过枪。
许窈兄妹俩在射击方面天赋都相当不错。
许晔曾经是省射击队的队员。
而许窈,当初要不是因为去考少年班,差点就进国家射击队了。
许窈第一次摸枪就是是许晔教的,但没多久,许晔就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许晔去世后,许窈也还会经常会去运动馆练习。
后来城中特殊班来了个市射击队的转校生。
对方转来的第一天,许窈被教导主任抓了壮丁,让她带那个男生去领校服。
本来有这么点交集,再差也能当普通同学吧。
但许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那个男生,以至于对方成天找她麻烦。
往她课桌扔纸团、青虫就算了,还在她打扫完的卫生包干区扔瓜子壳,不仅如此,偶尔碰到一起上体育课,对方还会故意撞她。
在某天课间,桌底下又被扔了纸团,许窈差点没忍住要跑去揍对方一顿时,却被过来给她送外套的应时卿拦住了。
许窈非常不能理解这种像小学生一样的攻击手段,“他是不是有病啊?我又没得罪过他,为什么专门盯着我一个人整?”
应时卿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扔的纸团你有打开看过吗?”
许窈皱眉:“我有病吗?当然都直接倒垃圾桶里。”
应时卿当时表情古怪的看了她好久,似乎是在憋笑。
在许窈的冷脸后他才正经了神色,给她支招,“他下次再找你麻烦,你就公开向他挑战。”
“就比射击,赢了他不准再出现在你面前,输了你答应他一个要求。”
许窈疑惑,“真的有用?”
应时卿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而正如应时卿所说,对方听到赌约条件居然喜上眉梢,一口便答应了,只是追问许窈,“什么要求都能提吗?”
许窈点点头。
只是心里却胸有成竹,完全没觉得对方能赢。
当天,在男生要求下,她们去了市运动馆,在市队教练的见证下进行了这场私下比赛。
海市的射击练习记录的保持者就是许窈,教练的老朋友更是曾经想招揽她进国家队却被拒绝。
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崽子要跟许窈比赛时,教练非但没阻止,还希望许窈狠狠挫一挫对方锐气。
许窈本来想着赢了就行,得了对方教练暗示后,一点水都没放。
转校生最后惨败。
而后来,那个男生也信守承诺再也没出现在许窈面前。
直到第二学期,他因为被选拔进省队,要离开城中前找过许窈一次,还向她道歉,送了她一罐纸星星。
然而那罐纸星星,许窈带回家当天就莫名其妙被她妈妈找借口没收了。
-
游戏结束,不出意外,许窈的数据果然是三人中最高的。
阮遇看着最后出来的评分,把手柄一甩,瘫在地上擦汗。
“什么破游戏,堪比无氧锻炼了。”
才半小时,他已经出了满头汗。
“那你还非要拉我们一起玩的?”
许窈凉凉吐槽一句。
看了眼四周,阮遇连凳子都打翻了,刚刚她听到的声音估计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
阮遇:“那我也没玩过啊。”
“我以为好歹是有点剧情的,没想到会这么单调。”
而且,女鬼模型做那么真实干嘛?
“下次还是打王者吧,这破游戏,我再也不玩了。”
许窈嗤笑一声,随即皱了下眉。
方才全神贯注玩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她发觉眼睛有些酸痛。
“我去外面坐一会儿,这里太暗了。”
说完,她把手柄挂回原来位置,然后起身,揉着眼睛往外走。
应时卿见状微微蹙眉。
上次在许爷爷那看电影时他就发现,许窈的眼睛好像有些不对劲。
阮遇闻言,看了眼大亮的天光,疑惑地看向应时卿,“这很暗吗?”
应时卿眼神还在看许窈的背影,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懒散地发出一句,“我去看看。”
阮遇原本也想起来,但忽然想起了上回许窈搬家时应时卿告诉他的秘密,又安静的坐回了原地。
他还是不要去当电灯泡了。
-
游戏房外,许窈走到了应时卿家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整个脊背陷进沙发中,仰头闭上了眼。
这回倒是没有像之前一样暴盲。
她想着,大概休息会儿就好了。
但是眼睛酸酸胀胀的,甚至逼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
应时卿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
许窈还在闭着眼缓解眼睛的酸痛,忽然眼角一凉。
应时卿的手指正轻轻揩去她眼角欲落未落的一滴泪。
她睁开眼。
正看到应时卿收回手,眉眼淡淡,有些戏谑地扯了下唇。
“怎么?”
“打游戏赢了我,喜极而泣了?”
话里直接排除了阮遇的存在。
“没有,烦着呢,你最好别这时候惹我。”
她又把眼睛闭上了,“而且,我又不是没赢过你。”
也是默认了没阮遇什么事。
出乎许窈意料,应时卿居然没有反驳。
一时间,她惊得又睁眼去瞧他,却被他遮住眼。
“闭上。”
“不是眼睛疼么?”
许窈没有跟自己过不去的坏毛病,顺从的闭上眼。
应时卿的体温向来偏低,连手指也是凉凉的,可盖在她眼皮上的手掌却温热,这丝暖意确实也让许窈舒服了一些。夶风小说
没一会儿,他松开了手,在茶几下方的抽屉中翻了一下,然后他拎出一个纸袋包装,撕开后往许窈眼睛上套。
许窈感受到旁边沙发陷落下去,眼前虽然是一片漆黑,她却觉得很安全。
很快就有暖融融的热度传递过来,她笑道:“你家还备这个?”
蒸汽眼罩?
身侧应时卿淡淡嗯了一声。
自她离开,尤其是在什米的那五年,他常常半夜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这东西对他来说其实并没用。
只是许窈也许忘了,她曾经对他说过,“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因为有用才买,只是求个心里安慰。”
正恍神中,突然听见许窈说:“应时卿,我饿了。”
她一把扯下眼罩,满脸渴望地看了过来。
应时卿回望过去:“……”
他们从迅杭回来的路上刚吃过饭,到现在才不过一小时左右。
许窈:“你家有没有什么吃的?”
应时卿沉思片刻,“果汁?”
虽然在国外多年,但他也没能彻底点亮厨艺这个技能点,家里的冰箱也几乎是个装饰品。
听到这个回答,许窈撇下嘴,“那你帮我去我家拿下蛋糕?”
应时卿撩起眉眼,瞥了她一下后,原本离开沙发靠垫的脊背又塌了回去。
许窈缓缓眨了下眼,“我眼睛疼。”
应时卿没动。
许窈再接再厉,“时卿哥哥……”
从小,只要她冲他说几句软话,他总是会帮她的,没有一次例外。
否则就凭这狗东西这张嘴,她才不会喜欢他。
果然,没等她说完,应时卿就站了起来,凉凉睨她一眼,“给你拿,闭嘴。”
换成阮遇,恐怕就是嚎死他都不眨一下眼。
许窈垂下眼,密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晦暗的情绪。
关于应时卿对她偏心这件事,她从小就知道。
小时候院里有小伙伴跟她打架的话,只要被应时卿知道,就算对方没打赢也会再挨一顿揍。
他从小就有洁癖,许窈还曾经看到他把别人不小心用过的杯子眼都不眨的扔进垃圾桶。
但许窈却可以肆无忌惮用他的东西,甚至还能在下一次去他家时看到新增的她个人专用的水杯。
曾经,她误以为这些是应时卿对她的偏爱。
可后来她才明白,就算是偏爱不也一定是爱情,也可能是,亲情。
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往后,其实也该离他远一些。
许窈眼神一暗,起身拦住他,“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你跟阮遇继续玩,我去午睡。”
应时卿皱眉望向她忽然淡下来的神色,伸出手,却没抓住她的胳膊,差了毫厘错失交臂。
-
许窈当真是回去午睡。
只是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海市本地的号码。
许窈以为是公司的人,没有防备接起。
“幺幺?”www.chuanyue1.com
比记忆里更加陌生,更加浑厚的声音响起。
许窈顿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
随后语气平常的道了一声,“爸。”
“你妈后天回海市,你回趟家吧。”
“……”
许窈没有说话。
那边许源长叹一声,“小晔的祭日你总要回来吧?”
隔了半晌她才应下来,“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说完这句,便沉默下来。
多年不曾交流的父女俩竟再也无话可说。
“没别的事了的话,我就挂了。”
不等对方回答,许窈率先挂了电话。
无可避免的,因为这通电话,许窈的心情变得出奇的差。
整个下午她都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再出去。
只是即便拉上了厚重的窗帘,仍是怎么也睡不安稳,她躺在床上,一直半梦半醒。
迷迷糊糊之间,竟梦到了许多往事。
她梦见了十三岁那年,许晔出事那天。
噩耗传来,许窈跟爷爷都吓蒙了,两人惶急地赶到基地医院去见哥哥最后一眼。
她们到了之后,医生停了镇定剂,许晔才清醒过来。
看着哥哥原本英俊的面庞变得血肉模糊的样子,许窈只记得当时自己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好像要把她这辈子的眼泪全都在那时流尽似的。
许源当时在外地做学术报告,根本联系不到人。
然而,就连身在千里之外求学的裴心都连夜赶了回来。
可她妈妈,明明接通了电话,却只有冷冰冰一句,“抱歉幺幺,妈妈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
直到许晔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许窈都没等到谭梦。
后来,她才知道。
谭梦要为一位老领导做脑科手术。
她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手术衣。
在如期进行手术跟见许晔最后一面之间,谭梦选择了前者。
许窈从前一直以为,谭梦拼命工作升职是为了她跟许晔。
所以哪怕谭梦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从来不像傅阿姨那样会给他们烧好吃的菜,织好看的毛衣,她也从没有过怨言。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也许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第二天,谭梦跟许源才姗姗来迟。
许窈冷眼看着他们抱着尸袋大声痛哭,心里居然没有半点情绪。
许晔葬礼过后。
不到一星期,谭梦便如愿以偿升了官。
许源也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做他的研究课题。
成年人的世界里或许有许多无奈,导致了他们的冷漠与凉薄,可哪怕到今天,她都不能原谅。
尤其在当时,她陪着爷爷住了一个多月,直到老人情绪稳定下来,回到大院那个家里后,她惊愕地发现——
她的父母,在儿子去世不到五十天的时间里,就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丢进了储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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