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很快安静,所有人都盯着身形消瘦,面容俊郎的年轻县令。
视线中有疑惑,有安心,有期待,还有,委屈不忿。
任百姓打量够了,陆渟才道。
“有何问题,一个一个问。”
此事复杂,若要从头到尾解释,还真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让他们问出心中疑虑,一个个解答便是。
陆渟话刚落,便有人急切道。
“陆大人明明在县衙,为什么刘师爷却说陆大人失踪了。”
“对,既然陆大人在,为何还要别的什么大人来管白玉县!”
“陆大人是不打算管我们死活了吗!”
最后那句话明显带着几赌气的味道,而众人因此再次安静了下来,很快便有人瞪向那说话的人,怒吼道。
“你说的什么狗屁话!”
“就是,陆大人怎么会不管我们,这里头定有蹊跷!”
说话的那人被同行的人指责后也不见多恼,只神色不明的偏过头,眼里却泛了水光。
见这样众人纷纷挪开目光,没人开口指责。
众人心里都晓得,们根本没资格指责他,只是说出了们的心声。
亦或者,是道出了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陆大人没来之前,白玉县本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恶霸横行,乡绅欺压,多少人被逼家破人亡,落草为寇的更不在少数,而父母官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种没有自由,胆战心惊的日子们真的过够了!
在无尽的绝望中,总算来了一位替他们做主的大人,惩治恶霸,强压乡绅,剿灭山匪,将压在白玉县头那层层乌云驱散,让他们重见光明,看见了无限的希望。
而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又被一场洪灾彻底颠覆。
这几个月们已经被灾情,瘟疫折磨得苦不堪言,唯一的期盼却又久久不见踪影,群龙无首让人心慌意乱,甚至在瘟疫得到控制前,们都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暴|乱也好,起义也罢,们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可今日,们却在县衙见到了失踪已久的陆大人。
而惊喜的同时谁又不害怕呢。
陆大人明明一直在县衙,却为何偏避不出面,是不是已经放弃们了。
陆渟安静的看着百姓面上不停转换的神情,在他们眼里看到了不安,害怕,还有绝望,但唯独没有对他的恨意。
哪怕们并不知晓在白玉县生死存亡时消失不见的真相,却依旧没有对他心怨恨。
陆渟的面色逐渐柔和。
那个人曾问他,宁愿用性命也要去换一个不知结果的希望,值得吗。
想,现在有答案了。
值得。
是父母官,就该要保护这里的百姓,守护一方安宁是他的内之事,不该谈值不值得。
而得到他们的信任拥护,那是意外的收获与欣喜。
“我这些日子,的确在县衙。”
察觉到刘师爷警告般的视线,陆渟收了脸上的温和,淡淡道。
百姓闻言面面相觑,但只是惊疑的盯着陆渟,并未开口质疑,而是安静的等继续说下去。
刘师爷眼珠子一转,正要开口时,便听陆渟幽幽道:“但是,却是在县衙的地牢里。”
刘师爷一滞,双眼圆瞪狠狠的注视着陆渟。穿书吧
放他出来时他警告过,向百姓解释卧病在床即可!
可他竟敢……
“什么!陆大人为什么会在地牢里!”
立在百姓最前头那人皱着眉头道。
刘师爷又暗中瞪了眼陆渟,才干笑一声道。
“是这样的,瘟疫蔓延太快,地牢与外头隔绝,陆大人又因身体不适……”ωWW.chuanyue1.coΜ
“本官身体不适不是被你们用刑所致么。”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周围静若寒蝉,只余下一阵阵不敢置信的抽气声。
刘师爷猛地看向陆渟,眼里带着狠厉与警告,而陆渟只淡漠的迎上的目光,平静的可怕。
那一瞬间,刘师爷彻底后悔了。
真的不该将放出来,此人一身反骨,怎会轻易任他拿捏!
“什么意思,刘师爷对陆大人用刑?”
带头的那人最先反应过来,看向刘师爷的视线里带着浓浓的防备。
刘师爷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道:“陆大人在说笑呢,陆大人只是因身体不适,又怕在外头染瘟疫,这才去地牢躲了一些日子……”
“你闭嘴!”
带头的中年汉子突然怒斥道。
若说刚刚们还有所怀疑,可刘师爷这句话们却是万万不会信的。
“陆大人一心为白玉县着想,虽是文官不会半点拳脚功夫,可当年却以身犯险,带着人闯了无数山头剿灭山匪,还白玉县一片安宁,怎会是你口中的贪生怕死之辈!”
“你少信口雌黄,污蔑陆大人的名声!”
“就是,陆大人正直无私,是白玉县的青天大爷,怎会因惧怕瘟疫而躲藏起来!”
刘师爷向来拿捏着姿态,何时被一帮白身这般吼过,当即就面色铁青,狠狠瞪向百姓。
“你们大胆……”
“刘勇,是你大胆!”陆渟冷声打断他,转身一步一步逼近刘师爷。
“勾结奸臣,贪污赈灾银粮,不顾白玉县死活,造成百姓家破人亡,饿死无数,引发瘟疫却隐瞒不报,还欲以屠城来阻止瘟疫,如此恶行,简直毫无人性,妄为人!”
刘师爷不过是仗着身后的大树才有几底气,又哪里能压的过陆渟的气场,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不仅压下本官报朝廷的奏折,还为阻止本官京面圣,对本官番五次下杀手,打断本官双腿丢于乱葬岗,若不是本官得人相救,此时已在京城的乱葬岗里化为一堆白骨!”
陆渟的眼神犹如淬了刀子般,直直盯着刘师爷,将逼的退无可退。
“本官死里逃回到白玉县,刘师爷却将本官扣押在地牢,用了重刑,若无混进地牢的百姓暗中相救,本官此时怕是尸体都臭了!”
刘师爷看着陆渟眼里的杀意,双腿打着颤,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听了那和尚的话,将这人放出来!
百姓早已惊的瞠目结舌。
怎么竟然还有这等事!
“刘师爷不是很会找帮手吗,永安府尹,安林县的县令,新阳城府尹,怎么,这些人都不管用了才想起本官来了?”
“如此看来,刘师爷那背后之人,也不过如此!”
刘师爷面色惨白,但仍旧强撑着:“陆大人别血口喷人!”
“本官血口喷人?那刘师爷倒是说说,本官哪一桩说的不对!”
“是无人压本官的奏折,还是无人在京城外追杀本官,亦或者刘师爷未伙同你背后之人将本官关进地牢,施与重刑!”
陆渟一边说,一边解着腰带。
“若刘师爷觉得本官污蔑于你,本官便给你看看证据!”
宽大的绿色外袍褪下,年轻县令的身姿便愈发单薄,原本量身定做的雪白色里衣已经显得格外松弛,背部还沾染着点点血迹,可想而知,这几个月年轻的县令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肩上的里衣缓缓褪下,背密密麻麻的鞭印闯入众人的视线,惨不忍睹。
有刚结痂的,还有伤口处带着血丝的,整个背一片猩红,竟连一处完整的皮|肉都没有。
这还是经过治疗之后的样子,这样的重伤若无长风寨的好伤药,陆渟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百姓看了一眼后都不忍看,纷纷瞥开目光,有些受不住的眼里已经弥漫着水汽,哽咽不已。
那开口质疑过陆渟的人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陆大人为救白玉县竟然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着这般苦楚,而竟还说出了那般诛心的话!
“刘师爷!”陆渟面无表情的逼近刘勇:“看清楚了?”
“这其中一些鞭伤可是刘师爷亲自动的手,怎么,刘师爷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察觉到百姓恨不得将吞活剥的目光,刘勇的心里终于生了惧意。
这一句句指责,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对朝廷官员用私刑,刘师爷应该知道是什么罪吧?”
看见刘勇眼里的退意后,陆渟冷笑了声。
“谋害上司,按律当诛,这是要杀头的,刘师爷现在怎么不叫你背后之人出来给你撑腰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皆是死罪!刘师爷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刘勇被步步紧逼,终是没有撑住,盯着陆渟恶狠狠道:“陆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凭你,斗不过那位大人!”
这话刚出,便看见了陆渟唇角的笑意。
刘勇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完了!
这等于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
陆渟面色淡淡的后退了几步,一改刚刚的咄咄逼人,将里衣拉,边系带子边缓缓道:“不知刘师爷口中那位本官斗不过的大人,是谁呢。”
此时,刘勇面上一片死灰。
终于反应过来,陆渟从一开始就在诈。
陆渟所说的一切虽然是真的,但并无证据,就算那身伤,只要不认他就奈何不得,而事后自有大人将处理了。
可他现在认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百姓还好处理,杀人灭口就是,可还有县衙里这么多衙役也都听的真真切切!
县衙的衙役是登记在册的,若是突然全死了必会引来猜测,大人绝不会为他冒这个险。
刘勇正飞快的想着应对之策,可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了动静。
众人回头望去,便见一众士兵携带兵器整齐跑入府衙,立于衙门两侧,不多时,便有一位官员被人搀扶着徐徐走来。
蓝色官服,是府尹大人。
刘勇看见来人眼睛一亮,身板顿时就挺直了,忙越过陆渟前恭敬的行礼。
“参见周大人。”
来的正是永安府尹周望。
“咳咳咳!”
周望脸上一片惨白,双眼乌青,被身边的一人稳稳扶着,看着的确是久病在床,病入膏肓的模样。
陆渟立着没动,神色不明。
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周望身侧的两人,这两人虽穿着衙役的衣裳,但气质明显不同于常人。
扶着周望的那人身姿挺拔,一身冷意,而另一人,身形纤细,瞧着,不像男子。
恰此时,那身材纤细之人抬起头,刚好对陆渟的目光。
眼神冷冽,带着位者的压迫。
而就在那一瞬,陆渟呆住了。
就像是被雷重重一击,砸的晕头转向,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这张脸,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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