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凄厉的呼啸声在龙王庙的正殿中盘旋,那啸声如雷,是极为震荡人心,使人恐惧的。
但是此时,殿中众人却都一脸难以言喻的神色。
迷茫、彷徨、怀疑人生……兼而有之。
唯有恐惧,是万万没有的……也不是因为他们胆大,就实在是,恐惧不起来!
发出啸声的刀劳鬼眼看着都要被打死了,她背上原本拱起的脊椎已然被薛沉手工掰直,骨刺也被揍得七零八落,有两根还被薛沉折下来,插到刀劳鬼自己的肩膀上。
亏得她自己就是个毒鬼,被自己的骨刺刺着,肩膀肿了一大块,倒是没死。
此时,刀劳鬼墙壁那么高的身形紧紧缩成一团,努力把自己塞进墙角里。
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投在她背上的阴影。
整个背影看起来就:高大、萧瑟、无助。
那听起来很可怕的啸声正是刀劳鬼在哭泣,她哭得可怜极了,宽阔的肩膀疯狂地抖动。
“呜呜——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我今晚就连夜跑路,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了——呜呜——”
“我没有害过人,我就是骗点供奉,真的,不信你问他们——呜呜——”
广师公等人羞愧捂脸:“……”
死鬼别说了!显得他们好愚蠢!
关键时候,付出了大价钱的晋久恒勇敢地站了出来,大声斥责道:“你说谎!你哪里只骗供奉!你明明还要害我我干妈!”
他说完忍不住叉了下腰!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前两天看薛沉打妖时他还腿软呢,这次就敢骂鬼了!
刀劳鬼对着薛沉唯唯诺诺,对晋久恒可没那么客气,闻言回头骂道:“你少污蔑我!我没害过人!”
她声音本就恐怖,一生气还往外喷红色的气,吓得晋久恒一个激灵,挺起的胸膛瞬间瘪了下来,赶紧又往薛沉旁边躲去。
“老实点!”薛沉挥了一下拳头,并很有职业素养地给晋久恒撑腰,“他可不是你能恐吓的普通人,你注意态度!”
刀劳鬼缩了缩脖子,有些惊慌地问:“他、他也会法术?”
看着不像啊?
难道她已经被打得失去判断力了吗?
薛沉言简意赅:“他有钱。”
刀劳鬼:“……”
晋久恒:“……”
呜呜有钱真好!他一定要跟薛沉长期合作!
还要把那位传说中的伏波龙君供起来!Μ.chuanyue1.℃ōM
刀劳鬼嘴唇抖了抖,把脏话忍了回去,对晋久恒的态度果然尊敬了一些,哭着说:“但我真的没有害过人嘛,你干妈到底是谁啊!”
有钱有薛沉,晋久恒又挺直了腰杆:“就是阳南溪边的那棵大槐树,它是我寄名的干妈,你让镇里砍了它修桥,这怎么说?”
刀劳鬼呆了呆:“……你说老槐婆啊。”
靠了!这是她没想过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再修一座桥?”薛沉突然问道,“还一定要砍那棵槐树。”
这是他到阳南后发现的奇怪之处,阳南溪本身是有桥的,而且是挺现代化的水泥桥,怎么看都不需要再修一座,还指定要用槐树作桩。
除非这座桥,另有目的。
联想到新桥的选址,槐树的用途,薛沉心中其实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刀劳鬼静默片刻,余光瞄了一下薛沉的拳头,料想自己也没别的选择,终究还是抽抽搭搭地说出了实情:“因为……我要修的,是一座生死桥。”
晋久恒闻言不解:“生死桥是什么?”
薛沉淡声接道:“就是鬼桥。”
阳南镇众人:??
晋久恒差点没跳起来:“鬼桥?!”
刀劳鬼垂着脑袋,声音幽幽:“你们不知道,阳南溪的对岸,那些孤魂野鬼,已经漂泊很多年了……”
阳南境内以阳南溪为界,溪的这边是人烟稠密的阳南古镇,而对面,是广袤的旷野和荒山。
但其实最早的时候,阳南是没有溪,只有山的,而且都是恶山,因格局支离破碎,荒坟众多,极易滋生阴邪秽气,积年累月,便聚集了许多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
受此影响,早年阳南镇一直生机不足,人口稀少,难以发展。
直到百余年前,经高人指点,当地才开凿了阳南溪,从亢阳江水网引流,以水绕山,如此改了此地的风水格局,才有了如今蓬勃的阳南古镇。
但荒山多年滋生的鬼魅不能置之不理,阳南镇便以三牲六畜并百万珍宝向亢阳江龙王请来神力,以溪为界,设下禁制,使得山精鬼怪无法泅渡过溪,惊扰生人。
另外,亢阳江龙王每隔十年吐出龙息,随雨水一起洒向阳南的荒山,洗涤此处的恶气,如此百年之后,风水局大成,那些孤魂野鬼也就能得到解脱,离开此处,去往阴司投胎。
阳南镇也在本地修建了龙王庙,供奉亢阳江龙王。
这段历史距今已经有百余年之久,阳南镇历经了几代人,如今镇上还知道这桩往事的寥寥无几。
此时听刀劳鬼一说,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奇。
倒是一直管理龙王庙的广师公有些印象,懵逼地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在庙里存放的札记里看过相关的记载,怎么,原来那不是以前的庙祝编出来骗香客的啊……”
其他人:“……”
易摄嘴角抽了抽:“广师公,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穿书吧
广师公打了两声哈哈,讪讪地挠头道:“那不是,这年头小庙不好过,大家都在想办法提高人流量嘛,我以前去别的庙里交流过,就有别的庙祝给我传授过经验,说各家庙里现在都会编些典故什么,用来吸引游客……”
大家:“……”懂了。
别说日益科学的现在,就是放以前,一个庙宇要可持续发展,怎么也得有几个故事傍身,神仙显灵只能算是最基本的标配,当然,胡编乱造的居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广师公把札记上的记载当做前人的戏说倒也不奇怪。
“……这个龙王庙建好以后,亢阳江水府那边就派了个水族过来镇守,早些年香火也还算兴旺。”刀劳鬼继续说道。
这是自然的,亢阳江流域的龙王庙不知凡几,龙王无法处处亲力亲为,除了官方封禅的祖庙,大部分的龙王庙都是下属水族镇守,一些小地方则由别处兼管。
阳南地方不大,能有这个待遇,估计还是因为当年曾经以百万珍宝供奉过亢阳龙王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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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每隔十年,镇守本地龙王庙的水族便会回去亢阳江水府,带来龙王的龙息,随雨水一次洒向荒山。
如此持续了九十载,只差一次,此处残留的恶气就能除尽,风水局成,困于山间的阴魂鬼魅也能逃脱此处,投胎转世。
不料第九次之后,原本镇守在这里的水族升迁调走,换了个新的镇守过来。
说到这里,刀劳鬼胀红的脸色突然开始发紫膨胀,一副气坏了的样子,破口大骂道:“我艹他大爷的,那个新来的镇守也不知是哪个泥塘的臭鱼烂虾,品德极差,一来就嫌这里庙小香火少,天天做梦要回亢阳水府谋个好差事,我原也忍了,就等时间一到,他回去亢阳江带来龙王的龙息,结果还没等到时间,这狗日的就跑路了,也不知怎么跟上头说的,反正这龙王庙自此之后,就没了镇守。”
刀劳鬼说,那新的镇守跑路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没有新的水族接任,也没人去带来最后一次龙息,风水局差了一口气,那些孤魂野鬼只能继续困在荒山,又没有祭祀施食,过得苦不堪言,她原本也是当中困苦一员。
直到前些日子,阳南溪边那棵老槐树的枝丫伸到了溪面上,事情才有了转机。
槐这种树很特殊,“槐”由“木、鬼”二部构成,可见其不但是禄树,也是鬼木。
古人以槐鼎比喻三公之位,上吊时喜欢选择槐树,而槐树也因为阴气重,被视为鬼木,鬼能依附于槐树之上。
加之老槐婆有了木灵,居然能破开阳南溪上的禁制,刀劳鬼便攀着它的树枝,离开荒山,来到了活人的世界。
但其他的鬼个头不够大,修为也没刀劳鬼高,那细细的一截枝叶却无法渡他们过来。
好在,刀劳鬼很快发现了一件事。
随着时代发展,许多品种的鬼已经在人间绝迹,而当代人因为没怎么见过鬼,对很多鬼的特征也不了解。
不认得她刀劳鬼就算了,居然有傻子把她的呼啸声当做龙啸!
正好那新镇守跑路以后,这里的龙王庙就败落了,年前镇上还计划推了这庙建文化广场,刀劳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托梦给管庙的广师公,装起了亢阳江龙王。
刀劳鬼能预测风雨来临的时间,于是频频向广师公这些人预报“降雨”的时间,以前她到人间都得收敛自己的叫声,现在也不用了,一到下雨就鬼叫一通。
阳南镇的人果然没有怀疑,还直呼龙王显灵,龙王庙的香火居然又重新旺了起来,刀劳鬼也借此骗了不少供奉。
作为当年荒山的大姐头,刀劳鬼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也没忘记老家的兄弟姐妹。
刀劳鬼一边抹泪一边说:“我这段时间在人间学习了许多新思想,你们人间现在的政府不是在搞脱贫攻坚嘛,孤魂野鬼跟贫困户也没什么区别,我就想带他们脱贫致富……”
风水局不能成,荒山的鬼魅无法洗清恶气前去投胎,但是如果能破开阳南溪的禁制来到活人的世界,好歹能得一些供奉施食,免去饥饿之苦。
虽然老槐婆的一截枝叶无法渡那么多鬼过来,但老槐婆生长于生气聚合之地,又有木灵,如果能将它砍了在原地修桥,就能以生渡死。
鬼木作鬼桥,以生气为引,破开禁制,将孤魂野鬼渡往彼岸红尘。
这就是生死桥。
如此,个中缘由已经明了。
阳南镇的几个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后怕不止。
如果这次不是晋久恒与他带的两个年轻人赶来,真让这生死桥修成了,那得有多少鬼怪度过阳南溪,阳南古镇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万幸是拦下了。
广师公与其他几人连连擦汗,赶紧打电话通知伐树工人收拾东西离开,保下了老槐树。
接着又围着晋久恒、薛沉和简兰斯三人道谢。
晋久恒也没想到救干妈还能碰上这种事,一时觉得世界真奇妙。
不知这次回去,得给薛沉付多少钱合适……好会赚钱的大学生!
不过,这边道谢完了,就怎么处理刀劳鬼的问题上又让人犯头疼,虽说刀劳鬼所做的事情于阳南有害,但是从她的角度看,她其实也是受害者。
不止是刀劳鬼,还有荒山那边的无数野鬼,也让知道真相的这些人又害怕又同情。
这么多鬼与他们隔着溪相对,想想都让人不放心,万一哪天那禁制又出了问题怎么办?
但仔细一想那些鬼其实也很可怜,困在荒山不能离去,还常年忍饥挨饿,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实在叫人不落忍。
晋久恒现在对薛沉充满了信任,当即向他请教:“薛同学,你看这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这不都是亢阳水府的锅吗?”薛沉还当真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们组团上亢阳江龙王的祖庙去抗议维权?让他把第十次龙息交出来?拖欠这么久,我建议你们顺便要点利息。”
“我支持!”刀劳鬼在角落里举手附和,“记得顺便举报那个跑路的臭鱼烂虾。”
薛沉:“……你说话会喷气你知道吧?对着墙说。”
刀劳鬼:“哦哦。”
晋久恒汗了一下,与广师公几人对视一眼,都有差不多的为难表情。
让他们上亢阳江龙王祖庙维权肯定是不敢的,不说这事过去那么久,龙王还认不认这笔账,也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请到龙王。
关键是,人龙王那祖庙是国家封禅的,那是能让他们闹事的地方吗!
“要不,你们觉得这样行不行?”广师公好歹管了那么多年的龙王庙,也看过札记上的记载,此时倒是多了一些思路,说道,“找龙王要债恐怕不行,但是可以试试再向龙王供奉……”
这也是一个思路,百余年前,阳南镇的先人既然是以供奉请来的龙王神力,现在他们完全可以再去亢阳江进行祭祀,请龙王送来龙息,反正也就差一次了。
其他人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挺好,不过是不是可行,还得请教看起来更专业的人。
“薛同学,你觉得呢?”晋久恒毫不犹豫地锁定专业人士,结果一转头猛地被吓了一跳。
“薛同学,你表情好兴奋!”
“我在为你们高兴啊。”薛沉目光闪闪,十分积极地应道,“我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也不用去亢阳江龙王,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位更实惠的龙君!”
大型祭祀!三牲六畜!百万珍宝!
这个单子不交给伏波君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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