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宗衍的长相是带着凌厉的俊美,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下颌角线条分明。像这样薄唇紧抿,神情淡漠冷冷地盯着人时,自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林如栩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
发热的脑门总算清醒了些许,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嘛……我一个人在英国孤伶伶的,”她扁了扁嘴,瞬间红了眼眶,“我想爸爸了,想朱阿姨,想哥哥,呜……”
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掉。
封窈抱臂倚在廊柱上,看得叹为观止。
不是她这个人缺乏同理心,而是,从她这个角度,她刚才分明看到这姑娘在她自己的大腿根上掐了一把,下手那叫一个狠。
是个狼人啊。
宗衍的字典里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几个字,更不是那种女人一哭,他就心慌的男人——他只会叫对方滚远点哭。Μ.chuanyue1.℃ōM
只是因为林如栩是林叔的女儿,他勉强可以给她多两分容忍。
“行了!再哭马上把你送回去。”
那就是只要不哭就没事了,林如栩抬手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七哥最好了!”
啧啧,男人果然抵挡不住女人的眼泪,封窈在心里感慨,小气鬼少爷看来也不能免俗,一哭就心软了。
还有这位小辣妹,你哥哥抱着花站在一旁呢,好歹看他一眼啊。
不过她说她想的“哥哥”……八成不是抱着花的这个傻大个吧。
林如栩神采飞扬,抢着去推轮椅,这时朱启航终于从看见妹妹哭的手足无措进入了下一个反应,讷讷地将花束递出去。
“栩栩,别哭,给你花。”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朱启航,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很快掩盖住,换上一张笑脸,“哥!”瞥了眼那束简陋的花,没伸手,“这是哪儿来的啊?”
“我摘的!”朱启航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大手将花枝捏的有些变形,见她没接,又朝前一杵,几乎怼到林如栩的脸上,“你喜欢花,给你!”
林如栩是喜欢花,9999朵玫瑰那种盛大铺张的,或者如果是宗衍送的,一朵也行,而不是这种皱巴巴的可怜玩意。她接过花,扯了扯嘴角,违心道,“好漂亮。”
朱启航咧着嘴笑得开心,晃着头左看右看,终于找到廊下的封窈,抬手指着她,邀功般嚷嚷,“是窈窈,她帮我做的!”
模仿是孩子的天性,在某种程度上,朱启航还像个孩童,会模仿亲近的人,譬如跟着朱婶亲切地叫封窈“窈窈”。
听在林如栩的耳朵里,就有了股不一样的味道。
“哦……”她挑眉若有所思,垂眸飞快地瞥了宗衍一眼,故意道,“我刚才还听朱阿姨说,封姐姐特别照顾哥哥,哥哥很有福气呢。”
封窈没想到打个酱油也能被cue到,赶紧摆摆手,“我只是路过,顺手帮个忙。”
还顺手牵了羊呢。
芍药绽红绡,衬着女人白皙如玉的手指,更显红的浓艳,艳俗的刺眼。
感觉到宗衍含冰的目光,封窈预感“谁允许你”式质问怕是又要来了,赶在他开口之前,她抢先摆出一副怕怕的样子:“糟糕,少爷应该没说过不能摘花吧?”
怕的太不走心了!
她天然上弯的唇角,似乎随时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宗衍难以将视线从那双丰润的唇瓣上移开,嫣红,饱满,犹如多汁的浆果,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味道……
“七哥才没有那么小气呢!”林如栩抱着花束,相比之下封窈手里就孤零零的一支,还要担心惹宗衍不快,她顿时有了优越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指点:“不过窈姐,你也不要随便乱摘哦!花园里有很多是名家培育的稀有花种,价值连城的。”
宗衍无心注意林如栩说了什么——他刚才,竟然像个急色鬼一样,盯着女人的嘴唇出神?
封窈眉头轻蹙。
是她多心了吗?从她嘴里出来的这声“窈姐”,怎么听着不太对味呢?
听着跟窑姐似的……
“林小姐叫我的名字就好。”封窈可不会委屈自己,也没功夫去揣测别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她觉得不舒服就够了。
“那怎么行?”林如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窈姐你比我大,当然得叫姐,不然多没礼貌?对了,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栩栩吧。”
“哦,栩栩,”封窈从善如流地改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叫我的名字,放心,我不会觉得你没礼貌的。”
林如栩咬了咬唇,这老女人真难缠,“你是觉得叫姐会显得年纪大吗?对不起,我不是要把你叫老的意思,不要这么敏感嘛。”
说着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委屈,“也没见七哥觉得别人把他叫老了啊。”
封窈有点被惹毛了。取经看来是取不到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她却在这里跟不懂事的小妹妹打嘴仗,这合理吗?
“既然我比你年纪略长,那就让我倚老卖老,告诉你一个人生的道理好了——当别人明确地表示你的某个行为让ta感觉不舒服时,你应该做的不是辩解,不是指责对方敏感,而是赶紧改掉。”
她看着林如栩,似笑非笑,“当然,如果你不在意那个人的感受,或者就是故意想要她不舒服的话,也可以不改呢。”
林如栩:“我没有!你不要误会……”
“够了!”
宗衍的耐性早已告罄,一张俊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两个女人能抵上一千只鸭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吵个没完——
“她爱被叫名字,你就叫她名字,很难吗?!”
呵斥完林如栩,他睨眸看向封窈,“还有你——”
他该各打五十大板,但她刚才那番话,难得有几分道理。
余光瞥见那朵被她拈在手中摇曳晃悠的嫣红芍药,莫名的烦躁在腹腔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声:“哼!”
封窈:“……”哼毛哼?
朱启航单纯的思维哪能应对这么复杂的局面,早就过载宕机,张着嘴巴呆滞在一旁。
直到看见保镖推着面色不虞的宗衍朝里走,林如栩噘着嘴跟在旁边,封窈一个人闲闲缀在最后,他才总算知道该做什么,快步跟上。
……
周末转瞬即逝,眨眼又是打工日。
封窈艰难地起了床,每天早上叫醒她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梦想,是朱婶给她开小灶准备的早餐。
跟朱婶一打照面,却把封窈惊到了——朱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很低落,眼眶还泛着红。
朱婶可不是她,上班如上坟。封窈一直很敬佩朱婶的一点,就是这位经历过坎坷的女性真的做到了“将工作变成生活”:照顾宗衍就是她的生活的一部分,她全心投入,乐在其中。
“咦?”目光扫到桌旁,封窈忍不住惊讶出声。
桌旁那些蔫巴的残花败叶,虽然隔了一夜,但还是不难认出,这是昨天那束花。
她的那支芍药插在瓶子里,今早起来还鲜嫩舒展呢。
“……我捡到的。”朱婶抹了下眼角,这事本来不该跟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说,可她心里实在难受,“帮佣清理垃圾桶,装车时我看见的。”
封窈轻轻地“啊”了一声,“怎么这样?”
“启航总抢着帮忙拎垃圾,还好他没看到,我赶紧捡起拿回来了。”
智力缺陷的人只是迟钝,但不是情感缺失,看到自己高高兴兴准备的东西被当垃圾扔掉,肯定还是会伤心的。
收到不喜欢的东西当然可以扔,但除非是有仇,好歹要照顾一下赠送者的心情啊。封窈握住朱婶的手,安慰道,“没看到就好,他的心意是最可贵的,不会因为被践踏而贬值半分。”
朱婶的眼眶更红了,眼中有泪光闪烁,“跟老林结婚的时候,我就很怕。既怕栩栩讨厌启航,又怕有了启航这样的哥哥,栩栩会在外面被人欺负,笑话她是傻子的妹妹。我是知道的,栩栩有时候会对启航不耐烦,但我都能理解,他是个智障儿,他不是个正常人,就连我这个当妈妈的,也有失去耐心,想吼他想打他的时候……”
封窈没有插话,静静地听她诉说。
“我从来不奢求世界上能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爱他,那是不可能的。鄙视,白眼,我都看惯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朱婶说着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封窈走过去,张开双臂揽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再坚强的人也有崩溃的时候,何况是一个身负重压的母亲。封窈静静地没有开口,朱婶并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悯,更不需要她指点江山,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一双耳朵,一个肩膀。
朱婶收住眼泪时,封窈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朱婶满脸窘迫,“我太失态了……”
“没事没事。”封窈递纸巾给她,陈玉芳送来的衣服够多,反正有专门洗衣服的帮佣。
朱婶擦了擦脸,又瞥见桌上凋残的花,“对了,昨天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
封窈微怔,“我没有做什么……”
“启航说,花束是他拿在手里扎的,花也是他挑的,你给他帮了忙。他说的时候,特别骄傲。”朱婶露出一抹笑,“谢谢你,让他自己来动手。”
封窈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朱婶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你跟少爷还挺像的。”
“……”封窈差点脱口而出,我有差劲到那种程度吗?
“启航从小就喜欢花草,我送他到一个园艺师那里帮工,同事把脏活重活都推给他干,一发工资就吆喝出去吃饭,最后都是他掏钱买单,还有人借他的钱从来不还。后来多少人劝我,智障哪有不受歧视受欺负的,不如别让他工作了,养着算了。”
“少爷从来没说过什么,只是有天给启航一份花匠的雇佣协议,工资待遇,职责,都跟正常人一样。平日里有什么启航能做的活,他都会吩咐他,就和对正常人一样。”
和对正常人一样。
封窈懂了。
多少人面对正常人,都能生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更何况是对有残缺的人。高高在上的同情怜悯,以保护为名的差别对待,乃至迎面笑脸相对、背转身后嘲弄不屑,本质上都是不尊重。
而宗衍所做的,是以平常心看待他,只在他需要帮助时,伸一把手。
朱婶感受到的,是生而为人应得的,体面和自尊。
……
早晨的时间最经不起耽搁,饭没吃上,要迟到了。
封窈抱着朱婶塞的一堆点心水果,回房换了件衣服,又赶往书房。穿书吧
其实已经迟到快半小时了,但问题不大,反正宗衍见首不见尾,唯一一次还是下午去的。
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迟到。封窈啃着小笼包,转弯进了书房。
“……!”
宽大的办公桌旁是一把轮椅,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洒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浓密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光线如笔勾勒出他的轮廓,深邃俊美,足以媲美罗丹的雕塑。
哇哦,风景这边独好。
封窈发出由衷的赞美:“少爷,你真是帅的闪闪发光。”
“……”宗衍不知道自己一大早跑到书房里来,像尊雕像一样坐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又像尊雕像一样任人肆无忌惮地观赏,是犯了什么病。
没错,就是观赏——她看他的目光非常直白,就像在美术馆参观,看见一件珍品名作,驻足细细地欣赏。
……还吃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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