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将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放,眼里并没有看见来客的喜悦,而是暗含警惕地往外一瞟,仿佛在审视外来者的真实面目。
确定来的神只有赫尔墨斯跟厄洛斯后,他才无声点下头,示意可以开门请客,紧接着他意识到什么地望向泊瑟芬。
她不开心?
哈迪斯脚步一迈,转瞬来到她身后,无声观察她的所有动作。她正在改认真收拾笔跟墨水,并没有什么异样。桌子上摆放的各种泥板纸卷的内容都在他眼里掠过,也没有能让人伤心的东西。
所以泊瑟芬的情绪为什么这么低落。
哈迪斯眉头轻皱起来,不自觉伸手要去碰触她的头发,安抚她不稳定的情绪。
赫尔墨斯揪着厄洛斯的外衫快速飞入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冷酷无情的冥王,正用一种“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的表情看着满头是花的泊瑟芬。
他嘴角一歪,实在是习惯了哈迪斯那张比石头还硬实,从来见不到任何情绪的脸,骤然见到他这么“人性化”的一面,都怀疑哈迪斯是不是被别的神假扮的。
而扒在他身上的厄洛斯已经彻底疯了,他死死黏在赫尔墨斯身上,窒息地大喊:“太可怕了,这里的一切,土地河流宫殿地砖篝火都充斥着让我无法呼吸的神力,赫尔墨斯!快让我离开,我痛苦到想不起年轻人的爱欲了。”
爱神那娇嫩的脚趾头,只愿意踩着年轻人身上最柔软的皮肤处。冥府与冥神是苍老腐败的一切源头,小厄洛斯要是敢落地,脚底板立刻会被这些力量腐蚀成烂肉。
赫尔墨斯不敢放开厄洛斯的衣服,他就怕松手,爱神直接飞走了,好不容易强押着他来假装拔箭,要是跑了就功亏一篑。
他为了安抚焦躁的厄洛斯,连忙抱着他,将他的头掰前,“看看前面,那是花朵盛开之地,缓一缓你痛苦的状态。”
厄洛斯立刻抬头寻找,就看到坐在桌子前的少女。
她的手随意横放在桌面上,摆放在一旁的整排油灯散发的黄光,将她的头发与蔓延到白颈上的花叶蒙上偏暖的色泽。
她似乎才察觉到他们这对不速之客的出现,抬眼安静看过来,嘴角略微紧绷,透露着一股不欢迎外人的情绪。
而哈迪斯没有生息地站在她身后,冷寂苍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如无生命的铁石守卫,将她所有清新的神力覆盖住,毫无遮拦地宣肆自己的占有欲。
这一对,不管是姿势表情,还是气息神力都展露出一种可怕的相似性,明明是两个神力极端相异的神明才对。
厄洛斯看后只觉得更难受,种子神被死亡牢牢握着,半点生机力都蹭不来,压根解不了渴。
赫尔墨斯也头疼地叹气,这才多久,泊瑟芬整个人都是哈迪斯的味道,连性情与动作都充满了冥王精心教导后的痕迹。
再不将她拉回大地,就来不及了。
泊瑟芬早已经习惯了哈迪斯的存在,他出现在身后时,她连本能的疑惑都没有,反而是外来的神明将她的注意力拉过去。
她最开始看到的是那个正在低头跟小孩说话的少年,他双脚漂浮在距离地面十来公分的地方,肢体语言特别生动,头上带着的双翼帽子跟随他的动作起伏而扇动。
泊瑟芬觉得他很面熟,这个神她在哪里见过?这种明明看着陌生,却又一定在哪里打过照面的脸,让她的视线多停留了一会。
一些细碎的记忆刚开始模糊浮现出来,她的眼睛就被一只手蒙住。
哈迪斯的声音也在她头顶上响起,“真是辛苦你们那两条慢腾腾的腿,花费这么多时日才来到冥府,我在此恭候你们的时间,都久到足以忘掉与赫拉的约定。”
这语气没有半点欢迎客人的热意,反而因为居高临下的态度,让这种明晃晃的嘲讽更具杀伤力。
泊瑟芬连忙扒开他的手,来的可是帮他拔箭的神,还没有拔成功呢,他就搁在这里得罪人家。不怕待会拔箭的时候,被人下了黑手吗?
她刚想到帮他圆场面的话来,那个飞帽的年轻人已经先一步低头笑眯眯地道歉,“哈迪斯,我们来得迟并非路途的原因,而是要抓这小子来改正错误,需要跟阿佛洛狄忒讨得同意的结果才行。”
他口述又快又清晰,容不得人插嘴的架势却意外不讨人厌,显然是干习惯,并且也特别熟悉说话传信的活计。
“我还带来赫拉的祝福口信。”
赫尔墨斯说到这里一停,重新开口时已经收起了所有不严肃,面容都郑重端正起来。
“致地下的明主,我仁慈英明的兄弟,愿你一切安好,所有错误都将终结在今日。我对你日夜焚心的痛苦有感同身受的哀伤,特将阿佛洛狄忒之子送到你手里,受你的鞭笞与斥责。随这口信一同送达的贡品都精心挑选过,希望冥府接受这份来自奥林波斯的问候礼,愿你我的友谊与同胞之情能永远长存。”
赫尔墨斯边说边掏出一份贡品名单,速度快得生怕哈迪斯开口拒绝。
“来自迦南人之手生产的最美紫罗兰羊皮袄与亚麻布若干,刚从亚述船搬运而来的扎成堆的雪松木,蜂蜜与无花果若干,乌木木制品若干套,阿提卡葡萄酒壶与伊斯玛洛酒……”
贡品名单长到直接从他手里滚到脚边,泊瑟芬越听越觉得这份沉甸甸的大礼包,装着都是给人类使用的物品。
哈迪斯很少会处理来自同级神明的礼物清单,与其说这是礼物,不如说是你来我往的贸易。拿了这部分东西,就要还回差不多价值的物品。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直接拒绝掉,结果送来的都是泊瑟芬能使用的东西,他立刻接受了赫拉的示好,并且将两头牛的回礼单添加上白银黄金与象牙的工艺品。
赫尔墨斯叨叨着名单,完全没有口干的感觉。反而是一旁瞅着他的泊瑟芬满脸惊奇,活似在看气都不喘,直接一串报菜单贯口重复十来次的牛人。
她再次在心里重复一万次,神果然是群好厉害,好奇怪的生物,连比赛说话都能得世界大奖的感觉。
轻而易举念完后,赫尔墨斯将名单递给米诺斯就算完成第一个任务。
而听到赫拉的口信的厄洛斯也后知后觉炸了,他两只小手揪着传信神的圆领生气大吼:“说好的我只是来冥府一趟帮忙,很快就能离开,怎么赫拉还让哈迪斯打我,你还哄我来,你竟然将骗术用在我身上。”
赫尔墨斯被他扯到脖子都要断了,所有自信飞扬的神采都被扯成无奈的颓丧,“厄洛斯,这是客气话,你……”
厄洛斯吊在他身上撒泼打滚,“骗子骗子骗子,我不听不听不听……”
还说哈迪斯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赫尔墨斯觉得他比哈迪斯还惨,何止操碎了心,他不老的容颜都要被厄洛斯闹出皱纹来了。
厄洛斯龇牙咧嘴地要去啃赫尔墨斯的脖子,一只手骤然出现在他身后,狠狠掐住他的后颈,如同拎猫一样将他往后提开。
张牙舞爪的小厄洛斯僵硬抬眼,就看到自己最痛恨,最厌恶也是最怕的神的脸。他嘴张了几次,终于蹦出了礼貌又乖巧的招呼,“哦,好客英明的冥王,真是许久不见了。”
在死亡身边,爱情跟欢愉一文不值。爱神敢在远处放暗箭,直面哈迪斯立刻整个神都蔫了,连弓跟翅膀都跟着缩起来,不敢直面这个将他往死里克制的神。ωWW.chuanyue1.coΜ
哈迪斯的语气也算得上温和,“你喜欢我将你的手剁下来喂食给刻瑞斯吗?你的箭日夜在我心口上划出伤口,我觉得同样的箭也可以扎入你的心口才算是公平的回礼。”
沉默在墙角翻死人名单的死神听到哈迪斯的话,立刻嫌弃地侧过身。爱神厌恶冥府,他们冥神更不待见他,谁想吃他的手。
赫尔墨斯着急地用双手抱住厄洛斯的脚,强颜欢笑说:“现在拔箭最重要对吧,哈迪斯。厄洛斯的力量很依赖情绪的变化,你也不想他因为心情问题而失去神力,赖在这里呆上几个庆神节吧。”
这话说的,没有恶心到哈迪斯,倒是将厄洛斯吓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他一个依靠鲜活年轻的生命产生的爱情才能活下去的神,天天待在坟墓里,不出下个播种季他就得直接烂在冥土里永远沉睡。
哈迪斯完全没有理会赫尔墨斯,他的眉眼萦绕着不详的黑雾,无边的黑暗沉在他的眸色里,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厄洛斯肢解拿出喂狗。
厄洛斯跟赫尔墨斯都不敢再吭声,连呼吸都停止了,生怕连喘息声都会得罪不好惹的哈迪斯。
要不是有誓约束缚着,就他们干的那些事,哈迪斯这尊睚眦必报的大神,早就用尽各种不安定的手法来折磨他们。
就在这种不安的气氛达到顶点时,有人揪了揪哈迪斯衣服。
哈迪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滞,又立刻收敛起所有恫吓外人的黑暗表情,连抓着厄洛斯的力量都不那么紧。
泊瑟芬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揪着他的衣服,一脸小动物出洞的好奇看着这两个外来神,“你们现在就能拔箭,还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脖子快要被拧断的厄洛斯着急上火地大声说:“现在,马上就能拔箭,什么都不用准备,只需要哈迪斯爱的人在场就成。”
泊瑟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给哈迪斯拔箭的场面特别惨烈,最后还是失败了,这次有始作俑者在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吧。
她抬头对哈迪斯露出了笑,真心实意为他能摆脱困局而开心,“哈迪斯,那我们开始拔箭吧。”
这句话说完,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指忍不住用力了三分,犹豫了几次才终于松开。以后这种抓他衣服的事情不会再出现,毕竟没有爱神之箭的哈迪斯对她生气的话,不会再对她有任何优待。
哈迪斯松开了厄洛斯,往后退几步,与泊瑟芬并排站着,他看着与赫尔墨斯互相抱着,显得弱小无助小爱神说:“把你的神力全部拿出来,我的心缠绕的不止你的箭产生的力量。”
他非常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爱情,不止有被箭催生膨胀而出的欲望。还有一股更无法言说,他也不太理解的情感存在。
如倒入金色杏汁的奈克塔耳,含酸带甜在爱神之箭上肆意流淌,这股力量才是他愿意安静跪在泊瑟芬身下的原因。
拔箭的时候,任何感情都会变成阻碍,让这个过程变得漫长而危险。
厄洛斯面对自己的专业立刻反应回来,他张开翅膀,飞到哈迪斯的面前眯着眼盯着他的心口瞧。
透过他的皮肉与骨头,他穿透的目光来到他有力跳动的心脏上,被拉扯过而产生破损的箭矢上,盎然的生机与彩色的花朵燎原般在盛开。
爱神的眼神慢慢迷离起来,灼烫的疯狂也在他眼里生长,他的心随着冥王的爱情而加速跳动起来,这是他的神力与这蓬勃的爱意产生共鸣的样子。
虽然是来自初代爱神制造的混沌之箭,能产生更多情-欲,也无法用任何力量拔掉,但再火热的欲望也抵不过时间、死亡、利益争斗的磨损,箭最后总会自动掉落。
哈迪斯的神力注定了箭无法困住他多久,可是他看到了什么,这简直是个神迹。
厄洛斯因为亢奋而颤抖的眼神,直截了当地落到泊瑟芬的身上,她就是那个创造奇迹的神,让哈迪斯本身产生的感情淹没了爱神之箭的力量,又反哺了箭让它扎得更深。
箭现在更像是作为一个疯狂刺激哈迪斯的催化剂而存在,而不是情感产生的本源。
泊瑟芬被爱神看到背脊发毛,这家伙看着是个小孩子外表,眼神里那股张牙舞爪的癫狂却成熟得可怕。
虽然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冥神的各种耳提面命,还有观察身侧几位神的性格,得出了这里的神大概率都不怎么正常的结果。可是真见到了这些不正常的神,还是让泊瑟芬感到绝望。
以后她就要在这些不正常的神统治下的土地上生活,要是这群家伙哪天脑子一热兴冲冲就要毁灭人类来看乐子,她岂不是会莫名其妙被送命。
没对比就没伤害,真怀念自己家那道德感爆棚的各路神仙。
黑雾如有意识般,察觉到厄洛斯的眼神冒犯了泊瑟芬,骤然化为利刃对准他的眼瞳,恶狠狠扎下去。
一双手更快捂住小爱神的眼,将动作迟钝的他用力抱入自己的怀里,如风般迅速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劫后余生的赫尔墨斯猛喘一口气,苦笑着继续说软话:“哈迪斯,为了进入冥府而不被赶走,我们武器也放弃了,神力也被束缚住,是真的带着诚意来结束这个巨大的错误,还请给我们点耐心。”
身为引路神的权责,他将厄洛斯带到冥府,也要安全将他带回去。
哈迪斯手指一动,所有失控的雾气都缠绕上他的手。爱神一直在这里让他的情绪变得暴躁,那些藏起来的渴求在爱神的影响下,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在蛇不顾一切撞开祭祀屋的门板,闯出来前必须将箭快点拔-出来,摆脱掉失控的繁殖欲。
站在一侧的泊瑟芬敏锐察觉到哈迪斯的不对劲,难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报仇也要对方完成任务再说,她下意识拉住他的手,默不作声地扯着他往会议桌那边走。
哈迪斯隐忍着翻滚的激烈爱意,非常顺从跟过去。
赫尔墨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变得乖巧的冥王,感觉看到宙斯从良,惊悚又荒诞。
将哈迪斯按在椅子上,泊瑟芬才回头对赫尔墨斯说:“你们开始拔箭吧,别拖延了。”
再拖都要打起来,将爱神这欠揍的货打死了谁来拔箭?泊瑟芬现实无情地想着。
从赫尔墨斯怀里冒出头的厄洛斯眼神亮得让人不安,他双手合十摩挲着说:“当然,我既是爱情本身,又是毁灭爱情的王者,请信任我的神力,与我合二为一。”
泊瑟芬:“……”
她被这话弄到手指一抖,更用力抓着哈迪斯,合什么二一什么合,你别过来。
厄洛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多可怕,他短胳膊短腿地飞过来,一团和气的可爱对哈迪斯说:“别挣扎,感受我的神力进入你的身体。我的神力与你的情感融合后,我会将熄灭爱火的铅箭扎入你的心脏,爱的金箭就会彻底泯灭消散。”
哈迪斯一脸冷漠的无动于衷,不过看到泊瑟芬担心的表情,还是轻垂下眼睑,没有拒绝地让守卫在他身上的死亡之力散开。
厄洛斯也收起所有嬉戏的态度,眼瞳被金色的神力覆盖。他合着的双手摊开,一把古朴黑灰的箭出现在手掌上。
箭散发着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怠倦气息,毫无光泽的箭尖钝得不见棱角。
“我的神力已经进入哈迪斯的身体里,当我将铅剑扎入他的身体里,就不再有反悔的机会,你真不要这份炙热的爱情吗?”
厄洛斯歪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看着泊瑟芬,“为何要拒绝一位神明真挚地爱着你,哪怕他是中箭才开始对你产生感情,也是在爱你不是吗?”
他是爱神,当然能看出泊瑟芬心里的爱慕之心。
泊瑟芬没有想到会被点名,还附带考题,不过这题目她早已经有答案,也不难回答。
“为什么要拒绝,因为他一直在保护我。”她说完后,觉得大家瞅着她的眼神更迷茫,难道这个答案不够吗?
连哈迪斯也侧头望着她,愣是让她看出了眼巴巴的疑惑的感觉。
泊瑟芬温柔地勾着嘴角,终于找到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被外来的爱情操控很痛苦,无条件保护我,无底线爱慕我都不是出自你的意愿。虽然一开始我们的相遇有点粗暴,但也不是你自愿的。你救我很多次,哈迪斯,所以我希望你能将箭拿出来,不再遭受这份不公平爱意的操控。”
有点共情感的人,将哈迪斯的遭遇往自己身上一揽,光是想象都能窒息。为自己不爱的人疯狂降低自己的底线,自尊财富与心都无怨无悔地付出去,不求回报只想当一只超级大舔狗。
谢谢,光是想拳头就硬了。
泊瑟芬说出这些话也不觉得脸红,她脸皮早就练厚实了。这些是真心话,也有一点刷好感的小心思。毕竟待会箭弄出来后,哈迪斯感情没有了。念在她没有坏心的份上,总能让她打包一些小麦果干锅碗盘碟离开。
不会那么抠门,连口吃都不给吧。
泊瑟芬想到这里表情柔和得能挤出水,“等到拔了箭后,你才能用自己的意识去爱一个人,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鸡汤一泼,所有神都神色莫辩起来。
连哈迪斯都有点头疼地伸手抚额,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似乎对什么破铜烂铁不成钢的失望表情。
虽然泊瑟芬这话听着特别暖心好意,可是到嘴边的肉都不吃,还谦虚善良让出来,他对她的教育真的那么失败吗?
不争不抢不欺骗不利用他,还有自我牺牲的念头,上个有点这种毛病的神,不知道被宙斯挖了多少年内脏,最近才被放出来。
教导方案得修改,得加严。就是喜爱他,也得懂得关键时刻利用他才行。
泊瑟芬怎么觉得有点冷场,难道是油火不够亮,她顺口催促,“动作可以快点,拔好箭刚好能留下来吃顿饭。”
赫尔墨斯立刻拒绝她恐怖的好意,“不用给我们留饭,吃过了。”
冥府的东西不能随便吃,连给神食用的神饮神食都含有冥府剧毒,谁吃都要冒着永远留在这里腐烂的危险。
厄洛斯反而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爱情不止会产生占有争夺的欲望,还有为对方放弃一切的牺牲精神……
他握紧手里的箭,像是找到一个更好玩的玩具那样,满脸喜爱的笑意,那还真是对不起种子神这份自我牺牲的甜美爱意。
他将箭尖抵住哈迪斯的心口,缓声说:“别攻击我的箭,如果你不想拔箭失败的话,哈迪斯。”
在处理爱情上,哈迪斯只是个孱弱的婴儿,他才是那个掌控者,连谎言他都能说得很漂亮无人能揭穿。
哈迪斯感受箭尖穿过他的血肉,一股冰冷的力量进入他的心口与四肢百骸,对他的爱意肆意推搡打压,冷却他鼓涨发热的血管。
这就是爱情离开的感觉?他本能觉得痛苦,不愿意这些情感温度离开自己。
厄洛斯冷眼旁观,不再出声,一切都来不及,哈迪斯无法将他的神力驱除掉,只能任由他揉捏操控。
泊瑟芬首先感到温度的变化,冷意从哈迪斯的手指尖开始蔓延,一直爬上她的身体。然后是他手上的力度松弛,从她手掌里滑下。
哈迪斯不知道何时闭上眼,安静地沉睡过去。
厄洛斯飞离开,来到赫尔墨斯身边,他露出天真的笑容,“好了,等到哈迪斯醒来后,所有来自爱神之箭的力量都会消失的。”
赫尔墨斯也连忙点头,“对对对,醒了就痊愈了。”语气急促得像是要说服谁。
泊瑟芬哆嗦地摸着手臂,没有哈迪斯牌制暖器,她说话牙齿都要跟颤,“哈迪斯什么时候才醒?”
厄洛斯无辜歪头说:“啊,谁知道呢。”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他,拔箭还能拔成植物神。
厄洛斯又哈哈笑着说:“等到他将箭上的爱情消灭完了,就会活泼地醒来。”
活泼不活泼不知道,这始作俑者倒是毫无愧疚,特别活泼。
赫尔墨斯担心小爱神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大雷,立刻提溜着他的后颈,对她说:“那我们先走了,这里的神力对我跟厄洛斯侵蚀得很严重,我们无法久留。哈迪斯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你也别太担心。
总算说了句人话,泊瑟芬回头看向米诺斯,发现他赞同地点头,才有些疲惫地指了指大门,“不送,一路顺风。”
赫尔墨斯速度很快,下一刻就飞到门口,在出去前他突然回头对泊瑟芬说:“如果你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成功地让他得到冥神们不善的眼刀子。
赫尔墨斯发现太早暴露自己的目的,连忙找补,“找我换东西,我有很多人类需要的好东西。”
泊瑟芬终于正眼瞅着他,就在赫尔墨斯以为她心动了,就看到站在哈迪斯身边的种子神,毫无热情地拍了几下手。
“刻耳柏洛斯,送客。”
赫尔墨斯立刻感受到身后吹来危险的热气,回过头,就跟三个巨大的狗头面对面。
泊瑟芬着重指着厄洛斯,“记得要多送送他。”
这段时间她成功用各种新做出的糕点,俘获了三头犬小可爱的心,导致她的话对狗神特别好用。
这不,三头犬咧开大嘴,汪汪汪逮着厄洛斯咬了不知道多少条街。最后如果不是到了厄瑞波斯边界,差一点点就能将厄洛斯的翅膀给咬下来。
泊瑟芬表示真是残忍,下次见面还得这么干,扎爱神小人可是她闲暇的消遣。
哈迪斯单手撑着自己的脸,苍白地凝固在石座上,连呼吸都消失的寂静。如果不是熟悉他睡觉的模样,她会以为他只是一具石头雕琢而成的尸体,还是好看的那种。
泊瑟芬沉默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确定他没有醒来,才慢慢伸手摸了摸他垂着的手,很冷,刺肤入骨的寒冷。
没有爱神之箭的哈迪斯,原来是块低温的冰。
不过爱神拔箭竟然是再插一支箭到哈迪斯的胸口,如果不是见识过神的血肉再生能力,她都怀疑哈迪斯的心已经成为筛子,到处漏血。
也不知道他要睡多久,泊瑟芬边想边闲不下来地去搬个厚被子,给坐着睡觉的哈迪斯盖得严严实实。
她哈了哈自己冻麻的手,又跑去给自己翻找衣物,用宽大厚实的毛织物外袍披上头,裹住自己的全身。
壁画上的侍从们察觉到泊瑟芬冷,立刻招呼伙伴去搬运橄榄油与柴火,多点起篝火给她取暖。
有了新的火源与穿得厚实,泊瑟芬也就有余力干别的事,她坐在哈迪斯身边帮忙抄写死亡名单,完成后,她又匆匆吃好晚饭。
晚饭后的时间,她拿着自己好不容易织好的袍布,凑到明亮的火光边,认真地看着织布老师画给她的绣衣步骤,还有自己设计的叶藤镶边纹。
看完后的泊瑟芬低头努力用笨拙的手法绣花,想在哈迪斯醒来前将边缘绣好,不过她怀疑醒来后的哈迪斯不会要这份礼物。
被针扎了一下,她连忙含住手指,等到血腥味在口腔内散开后,她继续若无其事绣花。
“如果你不要我就带走,这布我织得很仔细,连老师都赞我上手快。”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下,“要不要提前告别。”
说不害怕是假的,失去对她的爱意的哈迪斯,只是这个野蛮世界出生的冷酷神明,不会醒来就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吊在门外吹风吧。
真是期待他醒来恢复正常,又有点怂他醒来的模样。
泊瑟芬扯了扯外袍,是不是火盆太多,有点热了。
她没有发觉坐着的哈迪斯睫毛颤了下,凝固的状态在开始慢慢化冻,裹挟着沸腾的热意,一点点从他的皮肤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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