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房子里黑漆漆一片。
以往的这时候,阮苏都会坐在客厅里看剧或者写论文。
打开门后,老袁“咦”了一声,屋子里酒气弥漫,茶几上放着两个打开的酒瓶,一瓶已经喝完,另一瓶只喝了一小口。
是果酒,空气里,酒精中夹杂着一丝果子的清香。
阿炽几人都不敢说话了,陈在野径自打开卧室,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阮苏来时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昨天退酒店的时候,倒是把她的行李箱拿了过来。
这会儿,箱子还在墙角立着,老袁走过来,碰了碰陈在野的肩膀:“东西还在就没关系,人不会走远,可能就是出去透透气了,你别担心。”
陈在野“唔”了声,阮苏的电话依旧没人接。
到现在,怕她生气倒是其次了。
看起来,她喝了酒,对京市又不熟,独自出门,手机还关机了。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陈在野沉默片刻,拉开门走了出去,程池刚点完外卖,手机还没收起来,仓促问他:“去哪里?”
阿炽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说呢?”
程池说:“唉,谈恋爱好麻烦。”
老袁起身倒了杯水,阿炽看着门的方向:“挡不住有的人甘之如饴啊。”
-
夏夜晚风舔吻着人裸.露在外的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陈在野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保安亭里的大叔面前竖着一个手机,正靠在椅子上看《仲夏之乐》的重播。
好像每个男人年少的时候,都曾有一个乐队梦,站在千万人面前,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无限炽热滚烫的梦。
但真正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却少之又少。
保安半眯着眼,随着屏幕里年轻主唱的声音跟着轻哼:
“在荒凉的街角,无用的黎明
将我找到;我已活过这个夜晚。
夜晚是高傲的浪潮;失衡的暗蓝色巨浪
满载着深渊废土的一切色彩,
满载着求之而不得的事物。
……
我用什么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接道,绝望的落日,
属于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久久地
望着孤月的男人的苦楚。”
少年嗓音清淡,泠泠如玉,那样淡漠却又那样直接地攫取了每一个看着视频——或者说,看着他的人的呼吸。
保安轻轻敲击了两下桌角,与此同时,保安亭的玻璃窗被人敲响。
室内开足了冷气,他打开窗户,外边滚烫的热气贴上来,钻进来,黏上他的皮肤。
然后,方才还在屏幕里唱歌的年轻主唱出现在他面前。
完全没有了视频里的那份淡然与骄矜、禁欲与疏冷,有的只是额角沁出的汗水,起伏不定的呼吸。
漠然还是漠然的,只是这份漠然里,少了几分游刃有余的淡定,他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开口时,嗓音倒是与视频里唱歌的那把嗓子重合了。
“请问,您今晚见过这个人吗?”
他递来自己的手机,屏幕里的女孩明媚漂亮,他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保安,记忆力好像因为惯性而变得奇好。
“见过的。”
少年神色微顿:“什么时候?”
“忘记是晚上九点还是十点多了,看过她出门,神色匆匆地上了辆出租车。”
“她一个人吗?”
保安思忖了片刻:“不确定。”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保安笑了声:“我也不确定车里有没有人来接她啊。”
他笑得憨厚,因为对这个年轻主唱的印象很好,因而,忽略了他因为着急而略显不礼貌的问话。
陈在野抿起唇,目光瞥见他屏幕里暂停的位置。
那时,他们刚唱完一首歌,场内那为数不多的人,几乎都在为他们狂欢。
有位评委老师问他写这首歌的初心。
其实,歌词并不是原创,而是引用了一个阿根廷诗人的诗歌里的一段,他无意中读到,看见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浮现的便是他刚刚转学到浅川不久的某个晚上,他再次被那些高年级的小混混堵在街角。www.chuanyue1.com
这是常事,其实以往也不是没有人留意到这件事,但大多数人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脚步匆忙地走过去。
阮苏不是第一个为他停留的人,但她是第一个停留并走过去,帮他驱走阴霾并朝他伸出手的人。
老实说,他当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只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世上也是有“多管闲事”的人的。
后来,在他又一次被骚扰的时候,意外地,他突然下意识地去反抗了。
他想到的是那晚刚走出那片杂芜的巷弄时,她轻仰着头,说我本来以为自己走不出来了,但我还是出来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虽然,那时的他其实才刚刚念初中,十几岁的年纪。
但恰恰十几岁的年纪,最容易被伤春悲秋裹缠。
可她却告诉他,要走出来。
所以,后来念到那首诗时,他脑子里全是阮苏的模样,他给这首诗写了曲,拉着老袁等人一起演奏、吟唱,在METEORS表演。
无数人为之疯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首歌他是唱给阮苏的。
只是给她的。
尽管,阮苏可能根本就不记得他们那一次略显狼狈的初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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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也留意到了他看向手机屏幕时微顿的神色,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追这种节目似乎略显中二了,他的脸上难见地露出了一丝赧然来,挠了挠头。
“随便看看。”
陈在野收回视线,点头说了句:“谢谢。”
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嗓音清泠如冷玉。
“要签名吗?”他问。
保安似乎有些诧异,旋即摸出一张照片来,照片里,应该是他跟他儿子的合影,小男孩抿着唇,努力装出酷酷的模样。穿书吧
保安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地笑来,安抚他:“是女朋友吗?”
不等陈在野回答,他又说:“你别太担心,我当时看着她的状态,应该没什么事,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没有。”陈在野签好名,把纸笔递给保安。
他不爱做签名这种事,也懒于去对一个陌生人去释放他微不足道的善意。
但是——如果阮苏在,她一定会怂恿他这么做的,他想。
-
阮苏回到陈在野的房子里时,沙发边的落地灯还开着,大家应该已经睡着,四下里很安静。
她放缓了动作进门,弯腰换鞋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被一堵温热的胸膛环抱住。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她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果香。
她当时从便利店的货架上随便拿的,每种口味全来了一遍。
她自己喝的那一瓶是枇杷味儿的。
枇杷酿成酒,微苦,是浅川这里的一种特产酒。
但这会儿,其他几种果香全混在了一起,交缠在空气里,又杂糅着酒香,她进门时还只是浅浅嗅到,这会儿被人抱在怀里时,才意识到那些酒气大抵都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他抱着她,毫无章法地去咬她,舌头挑起她的耳垂,齿间撕磨。
阮苏奔波一晚,本就疲惫不堪,被他碰到敏.感处,身子很快瘫软下来,但还是轻声唤他:“陈在野?”
她说:“别闹。”
她不说话还好,话语甫一出口,他密密匝匝的吻便愈发变本加厉地落下来。
甚至,他的手臂直接横在了她的腰间,她被他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阮苏没提防,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又碍于老袁他们都在休息,硬生生止住。
卧室里没有开灯,两人刚一进门,陈在野就把门锁上了,阮苏终于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有些不安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他们亲吻、拥抱、抚摸,但陈在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阮苏不确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放软了声音。
“在在,”她说,“你怎么了?”
可后来的话就直接被他吞进了喉咙。
她被他放到床上,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很软——是阮苏要求的。
她整个身子直接陷进了床心,又被他握着脚踝拉回来,然后那双手又从她的脚踝往上移。
他的身子也靠了过来,胸膛抵着她的胸膛。
他的呼吸也跟着沉下来,手掌在她身上不断撩火。
阮苏眼里水汽又起来,喉腔里的声音渐渐压制不住,她转过头,扯过被子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床头的灯突然被陈在野按开,隔着棉被的布料渗进一点细碎的光。
陈在野双手撑在她的头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衣服乱了,锁骨上的红痕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眸色微深,抬手,扯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她的眼里都是水光,就那样看着他,陈在野的目光落在被她紧咬着的下唇上。
手探了过去,伸进她的嘴里,撬开她的贝齿,她眨了眨眼,乖巧地任他行动。
他终于说话了,嗓音很沉:“破了。”
他点了点阮苏的下唇,有点儿涩涩的疼。
阮苏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陈在野说:“没有。”
阮苏没说话,陈在野像是有些烦躁,又探身去亲她,阮苏侧头躲开了,下巴却被他迫着转回来,可他却没再吻过来,只是说:“有一点吧。”
声音有些委屈,他说:“回来找不到姐姐。”
“还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阮苏一时间想到了小时候在路边见到的小狗,被雨淋湿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本来不想理,那时的她,寄人篱下,零花钱其实也很有限。
但走过去之后,她到底还是觉得心里难安,又拐回去,将自己作为早餐的、刚买的面包分出去一半。
她总是有着一些在别人看来很可笑的善意——明明,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会想要去拯救别人。
况且,这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哪里是你能帮得完的?
但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陈在野,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方才过去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心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那天她同沈佳言聊天,沈佳言跟她讲,恋爱要博弈,要有所保留,要似是而非,要不可捉摸。
不顾一切、奋不顾身,注定会成为爱里的输家。
在爱里无限释放热忱、真挚、炽热的人,都是傻子。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干了。”沈佳言说,“爱是博弈。”
阮苏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手指插进陈在野的发间,他的头发很软,但发量很多,她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看见他的眼睛也红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问。
陈在野说:“苏苏不是看到帖子了吗?我和陈曦。”
“然后呢?”
阮苏抿了抿唇,她发现,陈在野偶尔的“苏苏”,还是会令她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不是真的。”陈在野看着她,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了,目光落在她红透了的耳朵上,忍不住,又俯身过去,轻轻舔了一下。
“喜欢过姐姐,没办法再喜欢上别的任何人了啊。”
他的嗓音温软,柔和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或者说,不像陈在野了。
阮苏故意调侃他:“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嗯。”陈在野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时候很想做一个渣男,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不多谈几场恋爱简直浪费。”
“谁知,刚成年不久,就被人锁在了铜雀楼里。”
他又典故乱用,阮苏作为一个教古代文学老师的老师,简直不能忍。
谁知,嘴巴刚张开,正要给他“上课”,话语就再一次被他吞入了喉咙里。
血气方刚的少年,吻里不自觉带了浓浓的情.欲,阮苏才发现,他虽然身上全是酒气,但嘴里却很干净,一丝酒意也没有。
少年深谙装可怜之道,精准那捏住她的软肋,酒根本没喝下去,却洋洋洒洒弄了自己一身。
装醉,又耍那莫须有的“酒疯”。
阮苏又好气又好笑,本想再说什么,腿间突然被硬物抵住。
她刚刚出门出得着急,穿的是一条短裤,他家居服的布料也柔软亲肤,阮苏意识到那是什么,所有的话霎时咽入了喉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的手移过去,握住,像是调侃:“怎么这么……”
她本意是想缓解尴尬,毕竟自己年长几岁,要表现出自己年长几岁的“沉稳”和“见多识广”来。
未料,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他恼羞成怒地衔住了锁骨,少年发狠似地在上面啃噬,水渍湿哒哒黏在上面,阮苏吃痛地“唔”了声,亦带上了明显的情.欲。
声音刚发出来,她就羞耻地停住了,像一声鸟雀凄切的嗡鸣。
结果,陈在野再次用手指撬开了她的贝齿,嗓音低沉:“继续。”
继续……什么?
阮苏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很快,陈在野就给了答案,他挺胯在她掌心抽动了下,声音比方才又喑哑了些:“继续叫。”
……
阮苏在卫生间仔仔细细用洗手液洗了不下五遍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还是觉得手里那股与石楠花几乎如出一辙的气味没有散去。
卫生间里潮气弥漫,她抬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视线里很快映出自己潮红一片的脸。
其实根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两人挨挨蹭蹭,最后受罪的还是她的手。
然后,他又以给她的手放假为由,抱着她要给她洗澡。
……
阮苏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打开门出去时,小崽子站在门前,眼里亮晶晶看着她,好像真成了雨天里被她救回家的小狗狗。
可惜,是狼崽子伪装的。
乖巧的外表下,有凶狠的獠牙,随时能将人拆吃入腹。
阮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嗳”了声,手就被他捉了过去,他拉着她坐到床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手法,给她按摩。
其实哪里有那么夸张?洗完澡之后,手腕早就缓过来了。
而且,与其说是按摩,不如说是小朋友在卖乖。
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语气低软,又提了旧茬儿:“苏苏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走掉了。”
他彻底不叫她“姐姐”了,苏苏两个字被他咬在舌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叫得缱绻。
阮苏这才想起手机的事:“手机我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知道。”
“欸?”
陈在野说:“后来司机给你的手机充了电,我刚好打电话过去,他接了电话,说明天给你送回来。”
这也是陈在野在找了一圈后,最终决定回家等她的理由。
阮苏嗯了声,想了想,又解释:“有个朋友感情出了一些状况,来京市找我,我出去陪陪她。”
原本是打算晚上直接住在外面的,但沈佳言最后又说想自己静一静,阮苏只好先回来了。
阮苏又想起她回来时,沈佳言又说了一遍她当初的言论,她说:“要有所保留,要让对方觉得抓不住你,爱才能长久,一昧的付出和义无反顾,只会让对方觉得你已经被拿捏住了。”
她说:“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谈恋爱早就不是真诚之上了,我就是一个例子,阮苏,你要保护好自己。”
酒店的房间灯火通明,哪怕是走廊里,也明亮如白昼。
阮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沈佳言一眼,她的双眼通红,阮苏想说什么,终究只是点点头。
但是,此刻她低头看着陈在野,少年平日里并不是话多的人,但这会儿絮絮叨叨,什么都跟她讲。
但手上给她按摩的动作却很温柔。
纵然,是为了卖乖,但也是真心心疼。
她轻轻侧过头,忍不住笑了笑。
——如果爱是博弈,注定要有一个输家,那么,她愿意让陈在野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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