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响起的质问令她指尖一抖,直觉不想让傅瑾舟发现手上的东西。
她胡乱把那微小的纸片拧成小团丢在书桌底下,从容起身:“草稿纸掉了。”
傅瑾舟的眼神黯了一瞬。
他靠近,注意到她光着的脚丫,无奈道:“地上冷,怎么鞋也不穿。”说着将她抱起,顺势放在身后宽大的书桌上。
徐乔捏着那张草稿,纸张在指尖的□□下变得褶皱不堪。
近在咫尺的男人是温和的眉眼,她唇齿微动,忍不住问:“字迹怎么变了?”
傅瑾舟扫了一眼草稿纸,轻描淡写道:“最近在练新字体,你不喜欢吗?”
傅瑾舟原来的笔锋也较为飘逸,可走势收敛,一勾一撇皆是风韵,她如实道:“原来的好。”
傅瑾舟面色不显,眼底却糅杂了几分略显诡异的阴鸷。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好。”
他睫毛似是抖了下,明明是与丈夫相同的容貌,却硬是让徐乔品觉出一丝陌生。
说不上来是哪里。
他明明和以前一样好,对她事无巨细,百般呵护,行为举止皆是倾泻而出的爱意。
可是……
徐乔觉得不对。
她无端心慌,不由抚上胸口。
隔着柔软的睡衣,掌心感受到狂跳得心安。
她在不安。
然而连自己都不清楚这一缕不安来自何处。
“不舒服?”
傅瑾舟的眉头果真皱了起来。
“困。”她揉揉眼,“你抱我回去吧。”
傅瑾舟笑了笑:“好。”
他抱她回去,出门前看了一眼书桌。
徐乔没有逃过这个眼神,上床后,她翻身滚到傅瑾舟怀里,纤细的手臂似缠藤般死死束在他精瘦的腰身上,脑袋滚了两下,兀自窝在他胸口,丝毫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傅瑾舟有点纳闷,低笑两声:“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我怕你离开我。”
她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亲人逝去的悲痛,如今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
傅瑾舟没有怀疑,宽厚的掌心贴在她的发定,缓慢抚摸而下。
徐乔头发长长了许多。
漆黑,柔软,触感犹如上好的绸缎。
傅瑾舟的记忆里也有这些画面。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总是对它们爱不释手,热恋时期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拥抱,都以抚摸她的发丝作为开始。
那时徐乔的头发还是半长不短。
她脸蛋小,齐肩发让她看起来更加稚气,笑起来明媚,最喜欢拉着他跑在前面,像极了小朋友。
傅瑾舟也惯着她,不管她做什么都是温柔包容的样子。
这些记忆都是他尚未苏醒时,以旁观者为视角而注视。
他就如同潜藏在阴沟里的一条泥虫。
嫉妒他所拥有的幸福;又痛恨傅瑾舟所做的一切。
他想着,掠夺身体后的第一件事,就毁掉徐乔。
他们共同着一副躯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傅瑾舟有多爱徐乔。
傅瑾舟五指收紧,忽然用力一拉,紧贴头发的发根被狠狠拽起,揪痛感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徐乔瞬间惊醒。
她闷哼一声。
仰起头对上一双长眸,里面是一片阴风晦雨。
徐乔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目光似为何意,就看他的表情转化为关切,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昏翳都是她困倦时所产生的错觉。
“抱歉,我不小心扯痛你了。”
徐乔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睡吧。”
傅瑾舟熄了灯,翻身把她抱在怀里。
一片漆黑下,徐乔莫名有些不想靠近。
头顶传来男人平稳轻缓的呼吸,他的手紧紧贴于她的小腹处,姿态狎昵,一如往常。
徐乔心怀疑虑,难以入睡。
最后架不住药物带来的困倦,沉沉闭上了眼。
再醒来,身旁早就没有了傅瑾舟的影子。
她换好衣服出门,发现阿姨拿着抹布准备下楼,看方向,应该是从书房那里出来的。
徐乔还保留着昨晚的记忆,看到这一幕,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刘阿姨,你去打扫书房了?”
刘阿姨说:“早上我看到先生在擦桌子,估计是我没打扫干净,所以想好好清理一遍。”
徐乔表情沉了下去,“没事,这里先不用打扫了。”
“可……”
“没关系。”徐乔安抚她,“书房都是傅瑾舟用的东西,你要是不小心弄坏或者弄丢什么,他该生气了。”
刘阿姨觉得有道理,于是拿着清净用品打扫其他地方。ωWW.chuanyue1.coΜ
等刘阿姨下楼,徐乔才走进书房,并且将门反锁。
她趴在地上观察。
昨晚上留在地毯上的那一片污渍已经没有了痕迹,上面是未干的水渍,看样子是被特意清理过。桌角也很干净,明显是有刚刚才擦拭完。
她无端心慌,整个人都趴俯到地毯上,手指用力在桌子下面探找着。
徐乔昨天晚上随手一丢,根本不确定那个纸团丢在了哪里。
桌底与地面只有不到三厘米的空隙,肉眼只看见一片漆黑。她找到手电筒照进去,一番巡视后终于发现了最角落的纸团。
距离远,手指根本进不去。
徐乔又找来傅瑾舟用来钓鱼的鱼竿,凭借着细细的鱼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那连指甲盖大都没有的纸团子弄出来。
她怕弄坏那个小纸球,小心翼翼一点点把它折开。
纸张角落有焦黄痕迹,这明显是纸页烧下来的一角,字迹受损,隐约能辨认出其内容。
给爱……
第三个字只剩下小半个,但徐乔还是认了出来。
[给爱妻。]
连起来是,给爱妻。
字迹飘逸清隽,也许是在惊慌之下写好的内容,笔锋比以往凌乱。
这是……
傅瑾舟的字。
[字迹怎么变了?]
[最近在练新字,你不习惯吗?]
不对劲……
不对劲……
徐乔捏着那一角残页,突然头痛欲裂。
喉咙里难以抑制地泄出一丝痛哼,她知道自己吃药的时间到了。
眼前阵阵发黑,脑海中的记忆忽然开始错乱。
徐乔迫切地想知道什么,她趴在地毯上满地找寻,桌角,沙发底下,地毯处,全部没有错过。
可是除了手上的残页,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
徐乔坐在地上怔怔看着手心上的纸片。
给爱妻那三个字在烈火的烧灼下变得模糊不清。
这应该是傅瑾舟的信纸。
即使到了网络发达的科技社会,傅瑾舟也依旧没有放弃书面形式的联络,可以说他钟爱于笔墨之间的联系。
所以他收藏了很多笔,也收藏了很多信纸。
这应该是……
傅瑾舟最喜欢的那一种款式。
因为傅瑾舟只用它给自己写信,写的多是情书,他每年都会送她几封信,他从不吝啬对她的爱意。
徐乔曾经还打趣过他,问他:“写的时候不会觉得腻味吗?”
他认真地说:“不会。”他告诉她,“若心意不敢落于纸页,宣之于口的喜欢又如何让人信服。”
他将爱意宣泄于笔墨,每一封信,每一个字,都是他对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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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显是傅瑾舟写给她的。
可是傅瑾舟为什么又要烧掉?
或者说,傅瑾舟有什么东西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愣怔当中,门外骤然响起皮鞋踩踏木质地板的啪嗒声。
她不禁将视线挪动过去。
“太太去书房了,现在还没出来。”
傅瑾舟回来了。
徐乔瞳孔一缩,心跳顿时失衡。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藏匿鱼竿,她迅速把那片残页放入口袋,抓起桌上傅瑾舟最喜欢的一根钢笔丢到桌子下面,趴在地上佯装用鱼竿够着。
同一时间,书房的门被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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