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时,天色已大明,一轮红霞带着朦胧氤氲之气挂上了苍穹。
四月的天气,纵是暖气已袭,晨时里却也依旧带了丝丝清寒。
皇宫的明光街道宽阔无际,周遭的红墙青瓦,似把这金銮皇宫与墙外满腔烟火人味儿都隔绝了。
只剩清冷寂寥,入骨。
福公公依旧操着盈盈摇曳的小碎步走在前面,引着身后的贵人向宫门口的马车走去。
景贵人则跟在福公公身后,不紧不慢地溜达着。引得福公公不放心的三步两回头,瞅瞅景巍到底跟没跟上。每次一回头,都恰能和景巍的一双美目撞上个正着,景巍就朝福公公扯起嘴角笑笑,让福公公直觉景巍一直盯着自己看似的。即便盯着自己看的是这样一个“美人儿”,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加快了步子。
说也奇,发毛的福公公越发走得快,可依旧悠悠哒哒漫步的景巍,却始终跟在距离福公公身后五步左右,愣是没落下一步。
福公公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百无聊赖的贤安侯朝福喜憨态可掬的熊背喊了一声:“福公公。”
福喜倏地一下子顿住了步子,闻言整个后背一僵,满面富态的脸上强行扯出个微笑缓缓朝景巍转过头去:“侯爷有何吩咐?”
景巍三步跨两步走到与福喜并肩的位置上,笑着说了一句:“吩咐倒没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可是景某方才一直跟在公公后面,却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福喜刚松了一口气,便接着被景巍的后半句话硬是逼的又提了一口气,差点没被这口气给呛到,赶忙定了定心神,紧张兮兮地小声询问:“侯爷指的是什么,不妨明说,老奴一定尽力去办。”
“你的脖子快要支撑不住你的脸了!”
景巍说完刚要迈出的步子立刻又收了回来,拍了拍福喜肉墩墩的肩膀,微笑道:“福公公,去尽力吧。”接着便大摇大摆的朝马车走去了。
徒留福公公一人立于风中凌乱:“……”
……
天色尚早,京都大街上还是空无一人,冷寂寂的。只有马车压在路面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四月的晨风习习,偶尔吹过一阵,使人甚是舒服,景巍坐在马车里的坐榻上,就着舒适的晨风闭目养神了片刻。
随着马车一晃,景巍眼前突然似有暗云流转,一时间顿感头晕眼花,周身冷汗频出,浑身颤抖不止。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形似蛮族的人,正拿着一把烤得赤红的弯刀,满面狡黠地笑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景巍霎时头皮发麻,炸裂似的疼,随即右腿上传来震震撕裂般的痛感,这种痛感瞬间灌入了四肢百骸。景巍倏地睁开了眼,一双桃花眼中满目赤红,朝身前暴喝一声:“滚开!滚!!!”
车夫听到车内动静大惊失色,一把掀起车帘,紧张地查看车内情景。车内只景巍一人,可分明觉得景巍似乎刚才在和什么人起争执。见景巍神色,便知要不好,顾不上这么多,车夫小心翼翼地询问景巍。
景巍一手扶额一手撑住马车内壁,拼命使自己冷静片刻,抑制住不住地颤抖,用虚弱无比的声音对车夫低声道:“不要声张,马上回府。”
车夫忙应是,片刻不敢耽误,驱马快赶,后背仍是流了一层冷汗。
景巍丝毫不敢放松,强撑着意识,面上已是冷汗如雨。马车行驶中,晨风吹过,恰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就在这一瞬,景巍神色一凛。
街上有人,正盯着自己。
侯府。
景巍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头顶的一片青色帐顶。
景巍正躺在自己卧房的青账软榻上,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未消,直觉周身虚弱的无一丝力气。景巍努力睁开苍白的眼皮,尽力将卧房内光景尽收眼底。
侧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青年,正在床边的木几小案上摆弄着什么,指节修长,萃玉是的莹润白皙,煞是好看。景巍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双灵活的手多看了两眼。
这时一直侍立在侧的管家景叔开口了:“侯爷,侯爷?谢神医,侯爷醒了!”
谢……谢神医?
景巍拉回了一丝在外飘荡的神思,闻言朝景叔看了一眼,接着目光就又转向了床边那位青年——景叔口中的谢神医。m.chuanyue1.com
听闻景巍已醒,那青年拿好手中一直摆弄的物什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景巍。那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却是真真长了一副好相貌。
身形修长,宽肩窄腰,高冠束发,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双手带了一副银腕扣,脖颈带着一副银色项圈。剑眉星目,鼻梁英挺,薄唇微抿,神色淡漠,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美,真真是面若玉冠,皎若玉树!ωWW.chuanyue1.coΜ
只是这青年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眼神淡漠的看向景巍。景巍却觉得这青年好熟悉,好像是经年未见的故友,只是这眼神却让景巍毫无缘由的不自在地瞥开了眼去。
景叔接着介绍道:“这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谢神医,精通岐黄之术,妙手回春。平日这谢大夫都是住在郊外的宅子里,今日不巧在街上碰到了,我便将谢大夫请进了府。”
谢神医此时走到了景巍床边,语气淡漠地开口道:“神医不敢称,只是略懂些医术。劳侯爷翻个身,在下需要为侯爷施针。”
景巍这才看清楚这神医手里拿的原来是针灸袋,景巍从小可是个极怕疼的主儿,不由得抖了一下,又不好言明自己怕针扎,只得不情不愿地翻过身去,把整个后背留给了谢神医。
由于景巍此时已褪去了繁复的官服,只着一件中衣,白皙劲健的后背隔着衣服隐约可见。
谢神医坐在景巍床边,抬手掀起了景巍的衣服,入目的后背线条流畅,仍覆着一层薄汗。谢神医眯了眯眼睛,脸上看不出情绪,拿了银针,熟稔的扎入皮肉。
银针入皮肉的感觉微乎其微,景巍几乎感觉不到疼,可他是极怕疼了的,尤其是像细针这类容易扎入皮肉的玩意儿,还是几不可察地微微挪动了一下腰。
刚动了一下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疼?”
景巍诧异地心想:这都能看出来?我就稍微动了一下!
接着景巍吸了口气,不自在地应道:“唔......那个......我......怕疼......”
说完景巍差点把脸埋在枕头里,平日里修炼的脸皮都到哪里去了?再说怕疼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谢神医,他景巍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说完,身后接着传来一声:“我轻点。”
……
连施几针,景巍总是不老实的想动,然而只是想想,还未付诸行动,腰间瞬间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固定住了。每次都只是固定一下,随后就像被针扎了似的,快速拿开了。
终于扎完了,景巍一口气松到底,转头笑着看向谢神医,饶有兴致地问道:“多谢谢神医相助,谢神医全名叫什么?”
谢神医正把取下的银针收入卷袋中,闻言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扎西德勒。”
景巍“......”
这是啥名?扎西德勒?
景巍暗暗思索着,在心里默念了两边,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思索着,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用猜景巍也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下一刻江怀瑾就提着衣摆,一张小白脸神色惶急地匆匆迈进了景巍卧房。
江怀瑾一进门便看到趴在床上正朝自己呲牙咧嘴笑的景巍,悬着的心先是放下了半截。随后看到景巍后背还未取完的银针,又皱起了眉头。
进入卧房,才看清了卧房中情形: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景巍,站在床边侍奉的侯府管家景叔,还有......坐在景巍床边的黑衣青年!江怀瑾略一琢磨就猜到了青年的身份了。
这般年轻,俊美清目,又被请来候府治病的,肯定就是近几年京城远近闻名的岐黄神医——谢峤了!可据说这谢神医平时住在京城郊外,连江怀瑾今日也是头一回见着他,怎么会出现在侯府,而且居然比刚接到消息赶来的江怀瑾还快!
江怀瑾这边正皱眉看着谢峤思索,便听到了卧病在床的景巍舞舞喳喳地吆喝着江怀瑾过去。一看景巍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江怀瑾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景巍没好气道:“就应该使劲扎扎你,好让你老实老实!”
闻言,谢峤却倏地抬起头来看向江怀瑾,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景巍那厮还在兴奋地舞舞喳喳,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一脸笑意的向江怀瑾介绍道:“这位是谢……谢……扎西德勒神医!”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江怀瑾听完噗的一声喷了,也不顾怀疑这怀疑那了,反正已被笑到怀疑人生了,腰都直不起来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景叔居然也忍不住直笑!
景巍略一思索,若说前一刻想把头埋到枕头里,那么这一刻就想找个地缝钻赶紧进去!
扎西德勒!
好你个“扎死得了!!”
景巍窘的一抹绯红直接窜上了白皙的耳根,偷偷瞟了谢峤一眼,却发现谢峤此时眼中也多了一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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