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村是由江南知府王玺为收留受水灾侵蚀严重的几个村子里的灾民,一手组建起来的,美其名曰——感恩戴德,还恩于民。
自水灾伊始起,江南知府王玺身为江南父母官,就已经开始着手修建灾民村,专门收留水灾泛滥,无家可归的难民了,并责令下属为灾民添衣加食,提供住所。可不知为何,仍有灾民放着好好的老百姓不做,偏去那山头占山为匪,为非作歹,身为一方父母官更甚是痛心疾首。
起码,王玺呈给圣上的折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短短几行字,写的当真情真意切,可歌可泣!
“哼!”御书房内,一身明黄龙袍重重将奏折拍在桌案上,拂袖而起,顺带踢翻了身后雕龙画风的龙椅。这帝王心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内侍宫女太监们哪里能料到前一刻还心平气和看折子的李勋突然发作,吓得一个个面色看起来比日理万机的李勋还要苍白上几分,纷纷跪地,低头顺目,连一口大气也是不敢出的。
福公公虽颇受李勋倚重,但人下之人毕竟再怎么看重,也是万万不敢触主子的逆鳞,福喜见状也只敢轻手轻脚地悄悄扶起倒地龙椅,然后默不作声的站成一根直挺挺的人柱。表面不敢露怯,实则心里早已经慌得找不着北了,主子在那边发作,奴才却在一旁冷汗频出,手脚不知往哪使,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看。若这主子是寻常人家的主子也就算了,可自己侍奉的偏偏是这天底下最难伺候,心思最琢磨不透的帝王之尊!福喜自然深谙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若是普通人,或许此时还有自己说话的机会,可在这琉璃金瓦的深宫大院里,就算福喜乖巧得再怎么左右逢源,也免不了常行河边不湿鞋,此刻也只敢缄默不语,暗自心焦。
就在福喜满心纠结,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捏的指节泛白,硬生生被逼成了个没嘴的葫芦,踌躇着是该出言相劝还是依旧安安静静的当个闷油瓶的时候,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声高喝:“皇后驾到!”
突闻其声,福喜突然觉得自己入宫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听到如此动听的妙音旋律,简直是就像是把自己刚刚还勒在裤腰带上的脑袋又给自己按到脖子上去了!闻声,福公公算是暗暗把一口提到嗓子眼的气一下子松到了底,因为这天底下能读懂面前这位祖宗的“心术”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大巍朝的皇后了!
不久后,果然看见身着一身华贵凤袍,面容精致的皇后端着一盅荔枝汤进来了。甫一进入御书房,皇后就先被御书房内凝重的化不开的气氛给惊了一下,脚步一滞,先前一脸红润的面色也立时白了几分。不过所幸皇后很快就明白了先前书房中发生的事,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一并挥退了跪地不起的下人们。
福公公巴不得插上一双翅子,早早的脱离这是非之地,见此,自然是颇有眼力见的带着一众宫女太监们躬身退下去了。而在退出御书房的那刻,福喜才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黏腻的难受,细一思索,竟是刚刚一阵冷汗被激的窜上了脊背,冷汗未消,此时才变得黏腻不堪。福喜重重舒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目光所及之处,却皆是高墙深巷。说起来,自己仿佛也有很多年未曾好好地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了吧!
最后,福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内景象,一个年纪刚至不惑左右的年轻男子,此刻正闭眼扶额,长眉深皱,似乎是头疼病又犯了,而触目可及的还有与这张年轻的俊美面容格格不入的丝丝白鬓。福喜突然想起来,他的这位帝王,好像很久以前就鲜少露出笑容了,好像很久了......久到什么时候呢?也许是登基那天起吧,又也许,是从他当着文武百官立誓要做一位明君开始吧?又或许,是更久更久的以前,久到自己的弟弟被送出宫过继起......福喜想到此处,忽然心生一股不明不楚的酸涩,以至于自己似乎不再忍心看下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掉了.www.chuanyue1.com
此时,御书房内只剩帝王和他的皇后了。皇后微微吸了口气,走至桌案前,将自己亲手煮的一盅荔枝汤轻轻放在了上面。转身,便走到李勋身后,贴心的为他揉起头来,动作熟练已极,不再像一开始为自己的丈夫揉头时那般蹑手蹑脚,不知轻重了。
突然感到疼痛欲裂的头上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李勋的心绪也顿时压下去不少,极其温柔携了皇后的手,一同往龙椅走去。待皇帝重新坐在了此前被自己踢翻的龙椅上,皇后一边为其继续揉头,一边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开口道:“皇帝头疼病又犯了,为何不差人唤臣妾前来?”
随着痛感的不断减轻,李勋平复了心绪,对皇后温言道:“一点头疼小疾而已,哪里用得着前去叨扰你呢反倒是你,平时也该多注意休息,不要总想着记挂朕。”穿书吧
皇帝对皇后总是极尽温柔地,连称呼都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别无二致。兴许帝后和睦是国祚之幸吧。也兴许,这满目江山社稷的帝王心中,始终有那么一角是温柔的,留给了自己的枕边人。
皇后原本隐隐挂着忧色的面容上,闻言稍稍缓和了几分颜色,可眼前这个男子既是俯瞰众生的帝王,却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自己又怎么能不了解他。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皇帝本来就有头痛的痼疾,只是近日以来仿佛发作次数相较于往日多了些,后宫妇人本不该理政,但臣妾还是斗胆问一下,今日如此这番可是因为江南之事?”
皇帝闻言拉下了皇后的手,轻轻拍着,说道:“无妨,知朕者莫过于朕的皇后了!”
皇后脸上却重新布上忧色,闻言不解地疑道:“江南那边,皇帝不是已经派了贤安侯前去了吗?莫不是侯爷在那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皇帝握着皇后的手,闻言却微微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是子谦那边传来的消息,而是......而是那江南知府传来的奏折。”
皇帝嗤了一声,紧接着说道:“这王斌的好侄儿倒是会推脱责任的很,如今眼见这江南乱匪一事要纸包不住火了,倒先来朕这里邀功来了。”
“那日子谦半夜传书至宫中,便是想借着自己的“诨名”,让江南那边放松警戒,借此机会查个水落石出,朕本意是不想再次将自己的弟弟至于水深火热,可子谦的另一个理由,却......却让朕无法推拒......唉!”
皇帝无奈叹气,紧接着又一次锁紧了眉头,似乎每每提到自己这个袍泽弟弟,李勋总是有皱不完的眉头,叹不完的气,以及......无穷无尽的愧疚自责。
皇后作为整件事情的始末旁观者,自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中便比平时更加温柔了几分:“皇帝是说......”
“借此机会暴露自己,引得朝堂上某些狐狸焦躁不安,从而自己暴露。”皇帝重重叹了口气,忧思又一次笼上了俊美的面容,“这便他的计划,若不是本身就在计划中......朕的这个弟弟呀,当真有治世之能。”
皇后闻言手一僵,面色更加惨白......
当日夜里,景巍和谢峤两人便换上了一身夜行劲装,深夜潜入了灾民村。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所经之处却丝毫不见想象中的那般破乱不堪,孤儿寡母孤苦无依,甚至.....连一个伤者竟都未曾得见。
景巍暗中嗤了一声,对谢峤说道:“看来,这王玺为了迎接本侯,可是下足了功夫。”
谢峤与其相视一眼,唇角微勾,眼中轻蔑一闪而过:“既然是精心备下的,那我们理应好好享用才是。”
“物尽其用。”景巍闻言一挑眉,轻嗤一笑,说完便与谢峤继续沿路查探灾民村内情况。
两人查来查去,大半夜下来,发现这灾民村中竟是出奇的祥和,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祥和之色。临时搭建的茅草棚内干净整洁,米粮充沛,所到的每个茅草棚内似乎都有三五人聚在一块煮饭交谈。看情形,不像是刚刚经历过涝灾,倒像是......过节!
如此看来,知府王玺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亲自打造了个百姓与父母官其乐融融,胜似一家人的温馨赈灾景象来糊弄他这个声名远扬的“草包侯爷”。换句话说,倒不如是包装了个一心为民,可歌可泣的父母官,亲手递到了自己眼前。
正所谓百密一疏,要不是他景巍在这件完美的“作品”中,察觉出了一丝怪异,那他大概就真要被这江南知府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一件物事往往过分完美无瑕,就越是会存在让人无法忽略的错误。正如景巍此刻所见,越是刻意为之,便会越让人感觉到奇怪。而这个村子,怪就怪在,这番其乐融融太过温馨,以至于让人似乎忘记了“灾民”的身份。
而且,目光所到之处,村子里似乎个个都是彪马大汉的男子——那么,老弱妇孺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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