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前,华亭县市舶司。
辛旷的突发奇想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寻找方向,赵遹立刻封锁港口,严查货物,但凡贴有封条的,不论由何方出具,都须开启验箱方能离港。
只是赵遹不肯说出船载何物,只让储谟之带人上传查验,再报他船上货物明细,由他决定是否放行。辛旷在一旁看了直翻白眼,船只队伍排到了港外,也不知他这泛酸的腿得站到什么时候。
“赵副尉?”辛旷的耐心到了极点,唤人,不理,再唤,“赵将军?赵大人?”
赵遹抢先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你若累了,只管一旁休息。”
“搬椅子。”辛旷毫不迟疑地吩咐了下去,反正站在一旁的他毫无用武之地。
赵遹这才朝他看了一眼,满含诧异而又什么都没看得明白,索性转头继续盘查。
辛旷冷哼一声,不期然与储谟之隔空对视,又都不屑一顾地瞥开。一个笑人徒劳无益,一个嘲他摆布由人。
就这么耗了整整一日,他们仍是一无所获,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赵遹越觉得找不回失踪的船只了。毕竟火烧港口后的那个下午,被他们彻底忽略了。
第二日,港口已怨声载道,观储谟之神色无异,赵遹大有忍辱负重之趋,辛旷觉得自己可不能再由着他们了。他另开了一道,一路船队分为两路,事未半,功可倍。
赵遹并未阻止,只是皱眉,半是试探半是怀疑地问:“你真知道船上载着什么货物?”
辛旷积愤已久,口气凉凉地回了一嘴:“那你知道?”
赵遹吃了一瘪,但对他仍未放心,自己这边盘查间隙,时而来回走动,一如军中时当仁不让把守关要。但这让辛旷大大恼火,虽矮了他一个头的身量,却长了他一个头的气势,毫不客气道:“赵副尉,倘若你闲得发慌,恰好储吏员尚有余力,不如你二人也分两道吧?”
“不行,他又不知道应查何物。”
“你确定?”
赵遹本来心里是确定的,但经他阴阳怪气地这么一挑,似乎又不那么确信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赵副尉这认真做事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指不定多……”辛旷看他无知无觉的神色,只觉滑稽可笑,“鞠躬尽瘁呢?”
“辛总辖!”他不是辨不出语气,大局当前,只好忍下了不悦,迅速回头看了眼那始终安静又听话的人,不敢置信地问辛旷,“你是说他也知道?他怎么会?”
辛旷看向彼端平静望向这里的储谟之,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在等你了。”
赵遹折身回去,盘查,准予放行,很快又走了回来。辛旷知他是要刨根问底了,于是朝着他走过一段距离,正好避开了自己这边的市舶司吏员们。
“几年前的扬子江上,没有一个漏舶贩子可以从这里进出,后来才出现了我,分走了他一半的盛名。今日所谓的西辛东储,不过是他的韬光养晦成就了我而已。”
艳阳桃李之年,人难免轻狂,尤其他等自恃才赋的能人,相看相轻,不过也相惜相取。
辛旷道:“旁人都在比较我与他,如今被劫的船从我手中逃到了他所在市舶司,那我便是输了,但,他还没有输呢。”
赵遹心中不敢苟同,他分外在意那个被他忽略的下午。“你就这么确信船还在江域?”
“前日上午,船只着火时,正是他在盘查,能否拦住船是守兵职责范畴,能不能看出问题才是他应负的责任。他没说有,那就是没有。而前日下午,他仍在市舶司值守。”
辛旷悠悠叹了一声:“我也是昨日在此看他气定神闲才逐渐有此一悟,说白了,还是技不如人。”
闻言,赵遹也没有太多感触,他自有想法,并未如辛旷所言由储谟之独开一面。直到昨日火烧港口,他恐追回无望,才将官船失踪一事传信回军中。确如辛旷所言,官船有可能还在扬子江道上,但前日下午市舶司又乱又慌,那是兵法上被劫的官船浑水摸鱼逃出港口的最好时机。对于结果,他并不达观。
只是,黄泽海域上海盗猖獗,从属陆军的川澄军很难施展,他已在信中言及希望求得丕屿海军的相助。而他仍坚守在港口盘查过往船只,不过是为了消除他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
和辛旷寄希望于储谟之和江域不同,他在亲手摧毁自己最后的希望。
原本阻滞的河道逐渐被疏通,市舶司恢复到了从前的情况,船只出港有条不紊,秀州知州再次出面,请走了二人,只因他们耽搁的时间越长,得罪的人会越多,难保不会有几个把账记在他头上。
赵遹回了军船,就停在港口外,他的士兵们仍进进出出,奔波在扬子江道上。
辛旷先遣了差兵回昇州,而自己则继续留在客栈等待结果,每天早晚只要看到储谟之波澜不惊、步法稳当,心就还是安的。期间他去军船找过赵遹一次,连船都没上得去,守船士兵寥寥几个,也不知别的都忙什么去了。
暂离了总辖的公务,他竟空前地感到了寂寞。华亭街巷尚且热闹,可打开窗,飘进来的都是孤独的风。
赵遹终于派士兵来找他了,在他准备回到自己的职位上之前。
港口外虽只有船会经过,但军船船大楼高,就是不同于寻常船只,远远望去尽是气派,加上士兵也差不多都回来了,远处路上行人或多或少都会停下观望一眼。
他随士兵上了军船,登高眺远,才明白了赵遹停在这个位置的用意。整个市舶司港口,足可尽收眼底。随后又上了船楼,他先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李毕,此人对他从无好脸色,此时更甚。
他心里一咯噔,虽不怵,却多少也担忧了起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李毕推开门,连个请字都没开口。辛旷按捺狐疑,只身跨过门槛,却见里边不止一人。
赵遹敛眉拭剑,与上次故意给下马威不同,此时的他周身环绕冷冽之气,显然是要发难了。另一人被捆住了手脚,就跪在他的跟前。
辛旷料想此人就是赵遹突生异常的根由,好奇之下,他稍稍移动了上身,却也看不真切跪着这人的侧脸。
只好先出声:“赵副尉找我何事?”
跪着那人闻言转过了头,与辛旷面面相觑,皆有惊诧之状。
“辛大人?”
“高攀?”辛旷快比算盘的脑子难得转不过弯来,“你……怎么在这?”
高攀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凑了上去:“大人救我!这当兵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抓我,问了好多奇怪的问题,还说要杀我,真的没天理了!”
高攀过于激动,语无伦次,辛旷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便抬头看向赵遹,问:“为什么抓人?”
赵遹却伸长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剑锋贴着皮肤,有刺痛之感,似乎只有他一动,便会血溅当场。
赵遹沉声道:“你果然认得他。”
高攀见势,瞬时停止了聒噪,识时务地跪了回去。而辛旷,含怒抬眸,小小身量的怒火,只消一点星子,便可爆破冲天。
辛旷极力忍耐:“他可是冲撞了你的士兵?”
赵遹冷眸以对,不答。
“他可是损毁了你的军船?”
赵遹依旧不答。
“他可行偷窃之举、强盗之事?可道不轨之言、叵测之意?可有触犯、污蔑、诽谤、诋毁军队之威严?”
高攀越听越心惊,连连摇头,但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反应。
赵遹始终紧盯着辛旷,在他反客为主声声质问下竟一时无言以对,唯有紧紧握住手中剑,仿佛这样心念便不会随之动摇。
“既然都没有,你一远道军中之人依何种典章、凭何种律例,竟敢来逮捕我昇州人士!”辛旷怒极反笑,往前挺身,竟迫使颈上的剑缩了一缩。“赵遹,你最好是给我一个说法!”
原本敌强我弱的局势似有逆转,眼尖的高攀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我做错了事自有辛大人惩罚,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别人怎好越俎代庖啊……”
赵遹听在耳中,不免又是一顿咬牙。“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
辛旷看也没看高攀一眼,笃定道:“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与你如今在查的事无关。”
“即便他在打听丢失的官船?”
“即便——”声音戛然而止,辛旷眨了眨眼,看向地上畏缩的人,“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高攀目光一闪:“那艘船撞翻了我的船。”
“何时?”
“前几日夜里,大半夜的时候。”
“说准确了?”
“六日前,子丑相交之时,大概那个时候。”
“何处?”
“还未到江阴军。”
“逆流顺流?”
高攀觑了他一眼,犹豫了,不过他也知得罪了更不该得罪的人,两害相较当取轻。“逆。”
“呵!”辛旷缓缓摇了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复又看向赵遹,挑眉道,“听清楚了吗?”
赵遹冷笑:“他从润州时就已经在打听了,怎么?船往东去,人反而往西追?”
“那船驶得极快,临近跟前了我才看到它一点样子,转瞬又没了踪影。我游得再快也定追不过船,还不如回头找找它留下的线索,只要确定了它是谁家的,我就知道该找谁要赔偿了。谁知江阴埠头根本无人见过,我又抹黑往润州赶,终于打听到它从东川来,可我哪凑得出去讨债的盘缠,只好再追过来碰碰运气了。”
“基于既定之事,预测未卜之谜,此乃推演的要义。”辛旷面不改色道,“我教他的。”
“你?”赵遹气得想笑,“好一个狼狈为奸!官匪勾结!”
“赵副尉这话说错了。首先,我不是官,他不是匪,我和他也不是狼和狈。其次,教归教,抓归抓,公私分明,两不耽误。再者,他打听被劫的官船,还被你抓到,至少他没偷着打听吧?不正可以说明他不是劫匪么?”
高攀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啊。
可赵遹不吃这一套:“只能说明他不是笑到最后的劫匪。”
辛旷:“什么意思?”
“分赃不均,窝里斗,总有不幸的人,舍了命也得不到富贵。”
辛旷笑了:“你应该只看到他一个人吧?窝里斗?一个人斗一窝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赵遹当然想得到,他没想到的是,辛旷这人如此镇定,剑势之下思路丝毫不乱,气势之强盛、头绪之缜密,竟连他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我也真是烦透了和你们这些兵士说话。”辛旷无畏地啐了一句,接下去要说的话教赵遹无端地不安了起来。
“在军中坐到了这个位置,你怎么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吧,他什么样的人你看不出来?所有的这些你当真不曾怀疑过?那么明知他与劫案无关还硬要给他扣上这个罪名,是因为……”突然的停顿使赵遹的不安倍增,“你选中了他来当替罪羊吗?”
赵遹一愣,缓缓放下了手,手下的剑也稍稍离开了辛旷的脖子。
高攀吓得一下坐直了,昂着头声声唤:“辛大人!辛大人!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是昇州人,不能白白担了这样的罪名——”他没有说完的话都被赵遹回神后重新归位的剑吓得咽了回去。
“官银,澄川军。”
两相僵持下,辛旷依旧镇定自若,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直教人费解。
辛旷继续:“如果真有此打算,也不会特意请我过来,闹上这么难看的一出了。所以,你的目的不在他,在我。而一把没有杀气的剑是跟根本唬不住人的,把剑拿走,再来跟我说话。”
高攀如坐针毡,生恐被当成替死鬼,是什么都不敢问,也什么都不敢说了。在他惶恐不安的眼神里,赵遹就真的把剑放下了,却垂在了他的脚边,咫尺之距。
不知不觉间,赵遹被辛旷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进一步,他是卑鄙龌龊的小人,退一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丑。
他眉目一松,转瞬又紧,问道:“你之前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利用他的罪来牵连我,让我百口莫辩,让我为了自证清白,乖乖地将心中所想一一袒露给你么?”辛旷挑了一侧的眉,“官银、澄川军,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赵遹紧绷着一张脸,没有接话。但辛旷不在乎,局势已然握在他的手里了。
“被劫的官船上真正运载的货物,就是官银。”
虽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辛旷说出这个答案时,赵遹还是不可避免地震了一震,他盯着辛旷的脑门看了又看,真的很想知道他都是怎么猜出来的。
“随船兵士,没有人知道封箱里到底装了什么,但我们都知道此行终点在丕屿,用于增强海上军事的物资肯定不是什么茶叶,有可能是官银,也有可能是兵器、□□,或者别的……你为何会这般笃定是官银?”
“船只大小、吃水,一目了然,昇州的簿册皆有记载,我就可以通过所记之数计算出货物的轻重,最可能的,就是官银。”
高攀瞅准时机立时恭维,企图为辛旷立威。“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辛大人可是活算盘,最擅长推演和计算了。”
但辛旷并没有领情,头也不低地继续与赵遹解惑:“东川、丕屿相隔千里,若非特产,何苦远送。□□,扬州府多的是,兵器,永平监难道没有,还是说东川的□□和兵器尤其的好?”ωWW.chuanyue1.coΜ
赵遹纠正道:“银子不是特产。”
辛旷道:“想法何必如此死板。两川土地富饶,特产多样,但能出动军队暗中保护的定不是以往寻常贸易中就涉及过的货物,而特产么,无论何种,它的背后都有同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银子。两川博买务垄断的贸易,单就蜀锦一项,你知道价值多少吗?”
赵遹渐渐被说动了,又问:“那澄川军呢?何意?”
“前些时日你尚不关心我的去留,如今却一反常态来诈我,难道不是因为需要我了吗?”辛旷肆意地笑了,一句话就将赵遹所有的隐晦心思剥得一干二净。
“你需要一个与劫案、与澄川军都没有关连的人,来帮你查其中的联系?”
***
官府重要物资的押送,时常会寻求当地驻军的庇护。在东川,军队最常护送官银至国库,赵遹也曾参与数次,深感大材小用,但军中各方势力倾轧,背后没有依靠的人,总要接受一些别人看不上的差事。
这次东行,他起初就觉意外,怀疑封箱之中暗藏官银。但军中等级森严,界限分明,不该他知道的事也只能肚子里滚一滚罢了。
他只以为这是一桩和从前护送官银差不多的差事,谁知中途又生阻梗,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官船、江阴军的按兵不动、港口混乱、海域茫茫……迷雾之中又见迷雾,他才惊觉这已经是一桩自己应付不来也担待不起的案子了。
事情棘手,但他也只是硬扛着,从没想过乱投医,直到抓到了这个叫高攀的人。
扬子江道上的私盐贩子,载满货物回昇州的水路上,为了避开江道巡查,没有明灯,倒霉地撞上了同样没有明灯且快速行驶中的被劫官船。
小船被撞了个稀碎,高攀掉进冰冷江水中死死抱住的断木上残有淡淡的漆味。
市舶司港口携火冲逃的那艘船是否是他们丢失的官船尚无结论,但显然高攀撞到的这艘是有人蓄意仿造的。而要打造一搜此等规模的官船,至少数月。
也就是说,早在他们出发前,这艘仿造的船就已经有了,这个劫走官银的阴谋也已经存在了。加上东川官府出具的免于开封的文牒,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的来处——东川。
于是顿悟,他,一个单枪匹马的小卒,被安排在冲锋陷阵的位置上,很可能就是要被牺牲掉了。
赵遹心有不甘而无力为继,要想找出官船的下落进而自保,就不得不寻求其他力量。
怎么看,辛旷都是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辛旷此人太过傲气,不好控制,赵遹就想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疑人诬陷他,让他为了证明自身清白,为了他的父亲昇州知州的仕途,为了扬子江两岸州府不被连坐,为了维护整个江南东道的名声,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力。
却是适得其反,不但暴露了自身的危机,更是丢尽了脸面。
“做什么摆出这副吃惊的模样?”辛旷好整以暇背过手去,脊骨一如言辞挺拔。“若我连这都瞧不出来,又如何担得起赵副尉此番另眼相待?”
情理推断的本事,赵遹自知难敌于他,索性将说开了:“既如此,你可愿做与我一条船上的蚂蚱吗?”
“不愿。”一如既往,辛旷回答得甚是干脆。
“……”赵遹脸色铁青,一口气堵在胸口愣是纾不出去。“官银在扬子江道上被劫,若朝廷问责,你父亲首当其冲——”
辛旷不甚在意地将话接了过去:“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做什么蚂蚱,赵副尉你这是什么毛病?”
那口滞留体内的气,砰地原地炸了。
辛旷突然道:“我有条件。”
“……你答应了?”
“我这不是已经在你的船上了么。”辛旷语气一转,“官银被劫,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赵遹心定,大方道:“你说。”
辛旷:“首要的一点,你得听我的。”
赵遹皱着眉,点了头。
“第二。”辛旷歪头,朝下使了个眼色,赵遹了然,用剑划断了困住高攀的绳索。
一得自由,高攀忙不迭地爬起,闪身到了辛旷的身后,开始□□:“哎哟哟,我这腿好痛,肯定是被踢坏了,肩膀也痛,怕不是脱臼了吧,还有腰,哎哟,我的老腰呀,可一点都禁不起折腾了……”
辛旷无奈地一叹,朝辛旷伸手:“银子。”
赵遹一愣,心想,他哪来的官银。“我没有开箱……”
辛旷:“止痛。”
他随即看了高攀一眼,见后者笑得眼尾开花,瞬时明白了,自去柜中取了两锭银子,想了想又装好,整袋给扔了过去。
高攀丝毫不介意,仔仔细细地揣妥了,然后才说道:“既然赵大人和我们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了,有件事我也就不瞒着了。”
赵遹神色一肃,隐隐有动怒的迹象。高攀刚死里逃生,可一点都不想死在没卖成的关子上。
他连忙道:“那艘船很沉。”
“很沉?”
“就是装满了货物的那种沉。”
用作障眼的假船,为了尽可能乱真,装上了和官银差不多重的石头或者别的,也是很可能的。高攀笑意真切、眼眸晶亮,意在邀功,可似乎他提供的线索没什么价值,二人听了都没反应,于是悻悻地退了回去。
达成了临时联手的二人,一改剑拔弩张之势,开始投心于商榷中。
辛旷脸色一派自然道:“既然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了,赵副尉不如先和我说说你这几日的所得吧。”
赵遹道:“从昇州来此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我便会留下几名士兵,沿着江岸以及相连河道搜寻相近船只的踪影,尚没有结果。”
“内河水系灵活复杂,易于藏匿,但楼船过高,河上桥有一半是过不去的,异地船只周转其中,不见得稳妥,加上此地地窄人稠,一是关卡盘查远比江上要多,难保不会有疏漏,二是,三百箱重物光卸货就需耗时良久,很难做到悄无声息。不如去到海域,等风声过去,择个远些的渔村,偷渡上岸。”
赵遹心怀赞叹地点了点头,深感他的想法深刻。
辛旷突然想到一事,又问:“船埠有过夜的船,你也——”
“查过了。”赵遹眸色渐深,“所以,最大的可能,官船被凿了,沉在了扬子江的某一段水下。”
辛旷目露好奇,看了他两眼,引得他不自在。
赵遹:“怎么了?”
辛旷眨了下眼:“兵士大多心性坚韧,想法难于动摇,当日我和你说失踪官船仍在江域时,你其实并不认同我的说法。又是因为什么,让你改变了本意?”
“当我发现我的每一步都料错了的时候。”Μ.chuanyue1.℃ōM
辛旷表示不理解:“嗯?”
“就像官船被劫之初,我凭着江面断裂的桅杆和木板,就确信了沉船之事,并判断了沉船的位置,结果判断失误,牺牲了我的士兵,那时还以为是贼人引士兵下水送死的陷阱,但其实他们得到的只是拖住我的那段时间。”
“可是,为什么我会被拖住?为什么我会坚信船在江底?为什么我会在这一场滔天的阴谋里?大抵是幕后人与东川戚戚相关,最可能在澄川军中,也许就是我的袍泽,他们都过于了解我了。”
只消想起这最可怕的念头,赵遹多少都有些不寒而栗。“我的想法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所以,我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辛旷心道,难怪会同意以他的想法为首要。“不错。”
赵遹疑惑道:“什么不错?”
“虽然死板,但还懂得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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