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和煦的微风拂过柳条,夹杂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从东南方向柔柔地飘了过来,挑动着人的鼻粘膜。
春天来了,整个华北平原北部,开始陆陆续续地褪去冬日死气沉沉的土灰色,朦朦不清的嫩黄绿色开始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早已消融的大地,表面也不在坚固耐破。于是新生命一点点地冒了出来,向着阳光、迎着和风。
春是一年轮回的起点,万物复苏。身处华北平原北部中心的J市,同样不可避免地跨入了春的季节。城市不再生硬,就连不时传来的嘀嘀的汽笛声,都带着和润的音色,让人不再反感。
街上开始了熙熙攘攘,常常在冬日把自己窝在屋子里的北方人,不约而同的迈出步子,带着喜悦的心情享受着春日的阳光。坐落在J市市中心的几所大学也不例外,尤其是J大。
J大作为该市的首府之一,暂且不论她业内学术领域的响亮名气,光是校园风景也不甘于人之后。别的不说,光湖泊就有四个。在这个城市里,如果就读于这所高校,那自然让人艳羡万分。可真正生活着这里的人,各有各的烦恼。池旭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看,他现在就是一个人窝在宿舍里。他是一个其貌不扬但却有着一副让人越看越耐看的脸庞的人,现在他面朝窗户呆呆地半躺在一张掉了几片釉子的床上,双手扶着一本书,书轻轻地放在自己肚子上,如果不是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地在动,绝不会有一丝活人样的气息可以传达。无神的眼睛仿似盯着什么在看,却又一动不动地,只让人觉得他的眼睛可能有点什么问题。
现在的他已经入学一年半多了,却并没有完全地从高中时期蜕变出来,依旧是那么瘦,好在个头中等,身材勉强让人觉得还算协调。自从来到J大,除了上课,他几乎很少离开宿舍。这样状态的他,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宿舍的同学也就见怪不怪。除了唯一能够和他搭上话的唐丛莱外,可能再没有另外一个人,愿意和他说话,更不用谈什么沟通。m.chuanyue1.com
他所在的宿舍楼,几乎都是建与上个世纪的老楼,楼层不高,被周围新型高大的建筑团团围了起来,只让人觉得它们就好像是躲在一个不甚起眼的位置,不愿惹过多人的注意。其中的一栋更是坐落于高大楼层中间,虽然样子陈旧,但由于一些历史原因,一直受到了J大后勤部的特殊照料,相对于其他楼座的干净整洁。尤其是初春时节,楼外的垂柳始泛鹅黄,每天都有着不一样的风貌,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柳树的顶头,和这座颇有地位的宿舍楼的四层刚好齐平,偶尔一阵略大的风吹过来,拂动起来的柳枝划拉这三层以下的宿舍楼玻璃,发出了丝丝拉拉的声音。361宿舍,或许是为了收纳更多的新春气息,还特意打开了一扇窗户。于是,总有一些柳条被甩了进来,然后又被风拉扯出去。
窗外新鲜的风景、窗前柳条不断的挑弄,他都不予理会,只是偶尔从窗外传来的一些男同学为游戏而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才能让他回过神来,然后有气无力的抽动一下身体。
“出去走走吧......”
[justforjustforjustfor]
不知是谁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环顾宿舍里,除了他在没有其他人。池旭阳较为勉强的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合上那本打开了好久都没看完一页的书,努力地把僵硬的双腿挪到床下,如同缝纫线认针眼一般地把双脚穿进了随便找到的一双鞋里,然后身体略有些打晃地站了起来。要不是左手扶在床梯的边框上,他绝对会倒在地上。
这一年半以来,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就如同是病入膏肓了一般,更加的六神无主。在这样的年龄段,能让一个人如此这般地折磨自己,怕是不为别的,十有八九就是爱情了。
是的,已经步入大二第二学期的他,依旧没有让自己潇洒地从那段回忆之中走出来,更何况那是他的第一次对一个人动情。我们暂且称之为初恋。
初恋,多么美好而令人向往的事情,在他这里为什么这么的糟心呢?
哎......
走出楼门的池旭阳,拖着脚步穿过了宿舍区,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
J大的湖泊周边都有柳树围拢,垂下的柳绦几乎都浸入水面,远远望去犹如一层丝帘一般,隐隐约约、整整齐齐。
垂柳的外围就是白杨,顺着笔直的马路有条不紊地从校园的东头延伸到校园的西头。马路的中心区域是一个活动广场,如果以广场和马路为线划分,四个胡泊分列于四个独立区域,完美呈现着古典对称美学的设计。
活动广场与胡泊相交的地方,都有一条小路延伸到湖中,尽头立着一个亭苑。往往在这个地方,也是春日里最为热闹的地方。在每年的春夏秋这三个季节,校内校外的男男女女、学校周边的老老少少总是会挤在这里留念,尤其是天日晴朗的时候,一年中的这三个季节呈现的美色难以言尽。
紧邻着马路的是教学楼,不管是年久待修的老楼还是颇具现代化气息的新楼,都矗立在马路的一边,静静地看着这“四大胡泊”以及一切与它们相关的往事。
池旭阳一直到走到校园的西北角,才停下了不知道该不该停下的脚步。他的身旁就是J大景色最美的一片湖,湖的周围垂柳环绕。抬眼望去,粼粼的波纹层层地打破鹅黄垂柳的倒影,湖边的芦苇冒出了尖尖的嫩芽,湖中心有一个小浮船随着风在轻轻飘摇,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们有的在嬉笑拍照、有的在指着湖的另一边似乎在讲述着什么。J大是这座城市理工科最棒的院校,虽以理工而著名,但始终不乏高颜值的俊男靓女们。这片湖,也许就是为这些青年男女们的逗留而故意存在着。因此,湖的名字也被戏称为“青年湖”。
池旭阳站在青年湖边的木制岸头上,没有一点心思品味这番春景。是啊,这番春景和他无关,因为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徐佳婧,没在他的身边。“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离开了我!”前几日看到的这句话,在轻轻的触碰着池旭阳的心。高中毕业后的一次痛心的通话,之后便是毫无音讯。这一年半以来的思念和等待,让原本就不是很胖的池旭阳又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头发凌乱、面色泛黄,还好周末下午的春风温柔而轻巧,否则真让人担心他会被吹到湖中。
沿着湖边,继续走着。到了一个没人逗留的地方,他再次停下了脚步。望着湖水又陷入了沉思,不为别的,依旧是徐佳婧和他们的过往。
徐佳婧是池旭阳的高中同学,同窗三年他俩一直是同桌,学习上,他们互帮互助、共同进步,每次考试几乎都占据着班级的三甲中的一二。同样他俩的关系,在同学之中一直有着一些争议。有些同学斩钉截铁地认为他俩就是恋人关系。有些同学却不能够肯定这一说法,其中就包括徐佳婧本人。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池旭阳从来没有承认徐佳婧是他的女朋友。
她清楚地记得,即使是在毕业班聚会池旭阳醉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他依据坚定宣称,徐佳婧仅仅是他高中的好同学、好同桌、好伙伴!而她,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可脸颊上不知何时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当徐佳婧得知自己的成绩只比池旭阳低一分,她兴高采烈地对池旭阳说她真的可以和池旭阳去同一所大学继续他们的“同学情”了!今后的他们不仅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K大的金融学在国内一直名列前茅,而这一直又是他俩所向往的。
这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他俩今后又能在一个学校生活学习了。徐佳婧脸上洋溢着池旭阳从未见过的快乐,开心的就像是一个刚刚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孩子。
池旭阳答应着她一定会随她进入K大求学。那晚,他送她回家,一路上都是她在说,他在听。虽然没有一句话中明确了他俩的关系,但在她的每个对未来的憧憬里都有他。直到在小区的门口,她依旧不舍地三番五次地回头看他。他知道每一次她都对着他在笑,尽管黑夜阻断了他们的视线。
看着徐佳婧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池旭阳的内心的快乐可以被称为是一种自豪感:他为眼前有着这么一个活蹦乱跳并且乌黑的头发随着她转来转去而飘扬的女孩儿感到幸福。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苦涩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清楚K大在本省的惯例一直是“金融学只招三个名额”,今年同样不会例外。虽然他们市的教学质量在全省也是响当当的,但3个名额怎们会有两个都落在本市,而且恰巧落在他和徐佳婧的头上。
对此,他饱存质疑!
两个月后,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陆续下发到同学们的手中,徐佳婧也在一个美美的午觉后收到了一包沉甸甸的邮件包裹,那是K大录取通知书。拿到通知书后第一个冲入她脑海的人就是池旭阳,抓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那一串熟悉而亲切的号码。
可不幸的是池旭阳并没有被K大录取!徐佳婧知道池旭阳的的成绩比自己的好,既然K大都能顺利录取了自己,他不可能不被录取?!
电话里的徐佳婧焦急不安,声音几近颤抖,晶莹的泪珠迫不及待的守候在了眼眶边,随时准备着突破防线。她一度怀疑填报系统的问题、怀疑快递的错误,可就是不听池旭阳的解释。因为她担心池旭阳的解释彻底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有时候,人心的憔悴之处,就是无法接受既定的事实。
过了好一阵儿,电话里的徐佳婧才平静了下来。池旭阳依旧在不停的安慰着她。
“佳佳,你别激动,可以听我说一说原因吗?”
“嗯嗯,你赶紧说,我听着!”因抽泣导致的既不平缓气息,断断续续地输送着这一句话。她抹掉早已落成了线的眼泪,挺直了身子,就像是即将等待被表彰的将士,一本正经。
“佳佳,我申报了J大的金融系,也刚刚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虽然咱们不能再同一所大学继续我们的同学情,但是我查了,K大和J大离着很近,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的。你跟我说你申报了K大的金融学……喂,佳佳,喂……”穿书吧
还没等池旭阳说完,徐佳婧挂断了电话,狠狠地将K大录取通知书摔在地上,“骗子,大骗子,你就是一个大骗子!”她心里狠狠地骂道。趁着爸爸妈妈没在家,徐佳婧想痛哭他个肆无忌惮,可她还是将下唇咬的发紫,始终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动静。
泪珠儿却顺着脸颊,还未来的及在下颚停留,就掉落了。她爬在床上,把自己完全蜷缩进被子里。酷热的天儿把那一层被子变的像一个蒸笼,她全身出尽了汗水,但就是不肯出来。泪水、汗水携杂着一肚子的痛楚,流的那样酣畅淋漓。
就这样,不知何时,她睡着了。
今天她太累了。
本想在电话中认真做一番解释的池旭阳,被徐佳婧的强制性断线弄的无所适从。他想说他不是一个不守诺言、草草决定的人,他想说他最想去的也是K大,他想说他想和她继续大学的同学之情,不,或许是恋情。从他所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早已把她当做了恋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他想解释的太多了。
也就是在填报志愿的那一天,“三个名额”的惯例和他比她高一分的事实,让他决定改申离K大最近的J大。只有这样,才能在确保K大录取徐佳婧概率更大的前提下,他与她在未来的几年里离的更近。
而从那个电话后,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向她当面解释。即使是在大学入学后的几个月,池旭阳多次到K大找徐佳婧,寻求着一个能给他解释的机会,可始终不能见到她,甚至他开始觉得徐佳婧根本没有到K大报道。
渐渐的池旭阳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对于徐佳婧的遗憾和愧疚,就这样埋在了他的内心。但徐佳婧这个人,她准备逐渐淡忘。
人生啊,有多少的遗憾和愧疚,或许就是这样,一件本可以解释的通的小事,却酿造成了一辈子尘垢。虽然时间的侵蚀,会慢慢地将其覆盖,可世事无常的变化,总在某个岔道拐角,将它再次拉到你的心头之上,展现在你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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