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决云端坐在千机阁内垂眸沉思，心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唐感。另一个体系给他的认知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一种无力感陡然而生，这是多少年来都未曾有过的。
尽管修行之人能将体魄、力量修炼道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可依然是作为一个人类而存在。以一个凡人之身去对抗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存在，胜算又能有多少呢？
沈决云定了定心神，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这么说有可能是曾目睹了神赐仪式，所以才激发了他的这个想法？”
“我倒是觉得，”明映雪琢磨了会儿摇摇头，心底有个猜测，“更加像是从某段文字记载或者语言描述里得知到的这个讯息。”
“你还记得吗？你曾在索桥上问过我有关扶桑的传说。”明映雪望着沈决云神色认真。
沈决云心神一凛，没错，他曾在竟陈的书桌上就见过有关于记载扶桑的古书，而竟陈也曾在山下听说过大羿射日的传说，这两件事都提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就是说神赐仪式也很有可能通过同样的方式流传过来，然后被得知。
“古老的、向恶的、极富野心又突然消失的存在，”明映雪勾着手指数着特征，边抬头望着沈决云，“有对应上的对象吗？”
沈决云凝神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有点模糊，没有更确切的信息了么？”
明映雪有些遗憾地摇头：“不能说的更详细了，祂只能给我们确定一个方向，毕竟这边的高纬度运行系统祂也不便插手。”
沈决云点了点头，眉宇间有些忧思。
明映雪了然的拍了拍沈决云的手背，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并不怎么为这个棘手的敌人发愁。
“师尊，虽然吧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们这边高纬度的上仙们是怎样的，”明映雪抬起头。剪水眸里一汪秋水剔透却不显柔弱，“但是我猜应该是差不离的，不论是神明还是上仙，他们的强大很重要的一部分来自于人道的信仰之力。就像湖下这位一直处心积虑的发散着自己的意念试图影响和模糊善与恶的边界，就是在为自己积蓄力量冲破枷锁。”
明映雪半跪在地上，态度洒脱又从容，“还记得星辰的指示吗？是即将陨落却又不甘的存在，这说明它已经是在强弩之末，不复盛期之势了。我们只要切断他与人间这种索求的链接，那么要想战胜它也不是不可能的。”
四面通透的千机阁上灯火通明如同一个巨大的宫灯，在浓重深沉的黑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沈决云不知怎么就突然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样子，他多年的守候在这一刻突然迎来了光明。师徒两一高一低的就这样对视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不是说，众神皆陨落，为何星辰还能与你指引？”沈决云突然想起明映雪的描述，有些疑惑。
明映雪挑眉，嘴角有些笑意，“星辰永在啊。任由世间沧海桑田，星辰都不会消散。至高神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祂若要陨落的话大概就是万千星辰湮灭之时吧。”
“既是星辰，又为何会与人间共存？”沈决云有些想象不出明映雪口中人神共居的场景。
明映雪长叹了口气，又趴回栏杆上望着闪烁的星空，“星辰就是这样的存在啊，可望而不可即，触不可及。”
“至高神也是这样的存在啊，祂不需要人们的信仰和供奉，可人们始终敬仰和膜拜。”明映雪在星空下回眸，灿烂星辉映在她的眼底，“祂不与人相亲，可人们依旧愿意相信祂会福泽众生。”
沈决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明映雪的表述看似与问题无关，可又好像隐晦的表明了一个答案，又或许这本身就没有答案。
“明明是个无情无心，不会对人间有偏爱的神祇，”明映雪凝眸看着星空，仿佛注视着星辰之上的至高者，“可人们却偏偏相信祂会注视人间，反而正真偏爱守护他们的神灵却在信仰流失中湮没消散……”
明映雪勾唇一笑：“好像有点讽刺啊。”
沈决云意有所觉，却又琢磨不透：“可星辰与陨落的众神又有何联系呢？”
明映雪粲然一笑，“没有关系啊，因为人们一厢情愿的硬要与星辰攀上关系，而真正在守护在庇佑的众神被遗忘被抛弃，最后走向湮灭。”穿书吧
明映雪再说这些话时，一直沐浴在星光之下。那双晶莹剔透的双眸在倒映着星辉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特别是当她说到众神湮灭之时那双无情眼睛就像是星辰之上落下来的目光，冰冷又危险。
“可高高在上的星辰却愿为你指引，祂在眷顾你。”沈决云有些不自在的避开这样的目光，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明映雪的双眸又如同解冻冰河化出的潺潺细流，盈盈水光在眼底流转，笑起来又是之前那个娇俏明媚的少女。
“不是眷顾，”明映雪转过身往后靠着栏杆，笑的天真，“是怜悯。”
一开始沈决云还在疑惑明映雪明明说过星辰不会对人有情绪，下一秒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对神的怜悯，是对那些守护着人间又被人间遗忘的失落神明的怜悯。而这份怜悯最后的体现也不过是众神在余晖里的回望，并没能够触及到祂们本身。
沈决云不知道这对明映雪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背后背负起一切的都是这个纤细的仿佛一碰就碎的少女，在她成长起来的道路上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如今呈现出这样自信却不自大的模样。
在这一刻，沈决云是心疼眼前依然笑意盈盈的小姑娘的，他上前一步在明映雪疑惑的目光中也跟着席地而坐。
明映雪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及其惊讶的偏头看着身侧的沈决云。这还能是她那个矩步方行的师尊？明映雪笑着刚想逗一逗沈决云，突然远处夜幕下一道如玉的光华吸引了她的目光。
“是竟陈。”沈决云抬眸，不温不凉的说道，“应该是来询问方才的天象。”
明映雪了然的点点头：“那我们就这样坐着么，会不会不太礼貌啊。”
“知道你还问？”沈决云头也不回的回答，但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明映雪无辜地挑了挑眉，干脆双臂一抬趴在栏杆上懒懒散散。
只一转眼，如玉剑华就到了眼前。
竟陈一打眼就看到排排坐在栏边的师徒俩，难得见到沈决云形容如此放松的他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竟陈收起剑，也跟着在沈决云身旁坐下，开口就是抱怨：“你们师徒俩倒是惬意的很呐。”
明映雪噗嗤一笑，很快又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笑出声。
沈决云斜睨了明映雪一眼，然后单刀直入，“方才的奇异天象指出了湖下之物的身份。”
竟陈浑身一凛，眼神立刻锐利起来，“怎么说？”
“一个古老的，邪恶的，被认为已经消失的存在。”沈决云重复着获得的模糊信息，“师兄能有明确的对象吗？”
竟陈皱着眉细细思索，一时之间也盘不出来。
“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关系，”明映雪举手插话，“既然它想依靠信仰之力重获自由，那么在寻常百姓中一定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身份和传说，虽然这些东西是编造的，但也能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沈决云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倒是竟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明映雪，而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
“映雪现在见地是越来越开阔了，”竟陈似是感慨般的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调侃，“看来我们真是老了啊，还是现在年轻人越来越有主意了。”
沈决云很是嫌弃的瞥了竟陈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与竟陈拉开一点距离。那意思是我还年轻，你一个人老去吧。
“我记得藏书阁里有些很有意思的记录文书，我会好好翻翻的。”竟陈屈肘戳了戳沈决云，笑的眼尾延出细细的纹路，“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去做吧！我们威名赫赫的流光仙尊也是时候出山一展风采了。”
前一句还是无比正经，后一句就是纯调侃了。这种风格迥异的语气色彩沈决云已是十分了然，但明映雪还未习惯，被竟陈这么一说她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然后被沈决云以爆栗制裁。【穿】
【书】
【吧】
“最近玉门宗的秋旻仙尊风头正盛，赞誉连连，不少小辈都冲着一睹秋旻仙尊的风采上了玉门宗，”竟陈神情正经，眉宇间还有些不似作伪的忧思，“小师弟，咱们剑宗可不能输啊，我瞧着那秋旻比你还是不及的，你可要重振我们剑宗的门楣啊！”
沈决云实在不能理解自家师兄在这些奇奇怪怪地方的胜负心，他才翻了个白眼还未开口，身旁另一个人就捋起袖子肃然起身，一副被义愤填膺的样子。
“那是他们没见到我师尊！还能有人比我师尊还好看？！”明映雪激动地握拳，神情激愤。
竟陈十分再赞同的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那必是没有的。”
不与傻瓜论短长。沈决云无语，一个甩袖直接离开现场，任由那两个惺惺相惜的傻子在那凭栏吹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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