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没有任何回应。
夏竹听到陆竽的声音,疾步走过来,只见她脸色煞白,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竽一双眼睁得很大,却框不住眼里的泪。
她双唇颤抖,半晌出不来声,夏竹吓坏了,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是不是跟淮宁吵架了?”
陆竽摇头,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下来,哑声说:“江淮宁……江淮宁好像出车祸了……我在电话里听到了撞车的声音。”
她没有听错,里面传出堪比爆炸的巨响,如马儿嘶鸣一般的鸣笛声不是汽车所有的,应该是货车之类的大型车。
“你说什么?”夏竹一惊,脸白了一分。
陆竽慌里慌张地把手机拿到眼前,泪水啪嗒啪嗒滴落在上面,模糊了屏幕,她用手指拭去,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她忘了,她的眼睛被泪水糊住了,怎么可能看得清。
夏竹见状,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给江淮宁回拨过去,嘟声响了许久,这通电话始终没有被人接起。m.chuanyue1.com
母女俩不再惦记爬山,以最快的速度乘坐缆车下山。陆竽在山脚的商店买了充电宝,给手机插上电,开机后,上面显示最近的一通未接电话来自胡胜东。
陆竽擦干了眼泪,坐上一辆出租车,给胡胜东打电话,不到三秒就被接通。
胡胜东的喘气声透过电流传来,声音比陆竽还慌张:“江淮宁出车祸了,我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听说一辆重型货车刹车故障,撞上了江淮宁乘坐的出租车。他当时在副驾驶……”
后面的话陆竽统统听不见了,擦干的眼泪再次汹涌地往外冒。
夏竹也听见了电话那边的声音,知道陆竽心焦,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手臂,无声地给她安慰和力量。
陆竽让司机师傅掉头去车站,哭着对她妈妈说:“我要去宁城看江淮宁,他……他出车祸了,在医院里。”
“去吧去吧。”夏竹眼睛跟着红了,拍拍她,“妈妈陪你去。”
幸好她们出来游玩,随身携带了身份证。
——
人潮涌动的候车大厅里,母女俩与匆忙赶来的江学文夫妇撞见。
孙婧芳也接到了胡胜东的电话,已经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头发还有点乱,被丈夫扶着手臂,好像随时会倒下去。江学文的神色也有些慌乱,但他是男人,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脆弱的一面,得给妻子一个依靠。
夏竹安慰她:“淮宁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一定不会有事。”
孙婧芳愿意相信这话,抿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艰难地等到了发车时间,一行四个人登上了开往宁城的高铁。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出了站,江学文提前联系了在宁城的朋友,对方开车接上他们江淮宁所在的医院。
江学文的朋友五十岁出头,穿着黑白横条纹的Polo短袖,皱着眉看向挡风玻璃外糟糕的路况。
喇叭声此起彼伏,在燥热的夏日与蝉鸣交相呼应。车辆排成几条长长的龙,不时有司机将脑袋探出车窗往外看,脸上淌着热汗。
这种时候堵车,简直给心急如焚的几人身上浇了一桶油。
男人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神色惶急的江学文,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托人打听过,春源路那起车祸只有伤患。”
没有死亡就意味着希望还在,现在医学发达,受伤总能被救治。
可这话并没有令几人高悬的心落下来,仍旧紧紧地吊着,不上不下。
陆竽白嫩的手心都被指甲掐烂了,焦躁和担忧使得她恶心反胃的感觉尤为强烈,她甚至感受到了胃部痉挛,那种拉扯撕碎的生理反应,几乎要摧毁她。
夏竹最怕她病情加重,眼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既替她着急又很无奈,只能搂着她,在她耳边小声安抚她的情绪:“没事的没事的,江淮宁那么机敏的孩子,肯定可以躲过去,千万别胡思乱想,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陆竽垂眸盯着掌心里密密麻麻的月牙印,恍惚地想,当时江淮宁在和她打电话,还在向她道歉,说对不起。
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她这里,怎么可能分出心神躲过去……
陆竽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
堵了很久的车蜗牛一般慢慢移动,等到终于顺畅,开车的男人提了速,半个小时后到达医院。
胡胜东在急诊门口接应他们,见到几人连忙踏下台阶,知道他们眼下最担心的是什么,他略过了问候的环节,先告知他们关于江淮宁的情况。
“已经做过详细的身体检查,比较严重的是脑震荡和手臂骨折,其他大大小小的外伤还好。目前人在昏迷中,再等半小时就要准备手术。”
孙婧芳大脑眩晕了下,及时被江学文扶住。
胡胜东领他们到手术室外,有护士过来问:“谁是江淮宁的家属?”
江学文走上前去,签了手术同意书。
一切准备就绪,江淮宁被推进手术室,他们只来得及在走廊上匆匆见他一面。白色病床上的男生双眼闭合,露出来的手臂血淋淋。
这是骨折吗?看着血肉模糊的,像是骨头都碎了。
移动病床消失在门后,“啪”的一声,手术室外亮起红灯,“手术中”三个字像是某种营救信号。
胡胜东忙里忙外,脱下来拿在手里的西服外套拧成了一块皱巴巴的烂布,身上穿的那件浅蓝色衬衫,被汗水浸透,映出大片大片深色的痕迹。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是江淮宁的手机、钱夹,还有一个方形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他把江淮宁的东西交给他的家人,这才有时间跟他们说起车祸的大致过程:“那辆货车刹车突然失灵,撞过来的时候,江淮宁乘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反应快,猛打方向盘,险险避开了直面撞击,最后出租车被撞到侧翻,砸向防护栏杆。”
事故中的三人,出租车司机受伤最重,他是在电光石火间将危险的那一侧留给了自己,本来该是坐在副驾驶的江淮宁受伤最严重。
江淮宁的伤其实是撞到防护栏造成的。
——
天边的云彩消失,被无边的墨色覆盖,夜空一颗星星也无,全靠人间一盏盏灯火照亮黑暗的世界。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最亮,是灿白的、刺目的,打在白晃晃的墙壁上,上面刻着一些祈求平安的字,是过去那些在手术室外等候的病患家属虔诚的祷告。
陆竽的眼睛盯着“手术中”三个字,在她的期盼下,那盏灯熄灭了。
手术结束了。
穿着绿色无菌服的医生从里走出,见到家长迎上来,不等他们开口问,他就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好好休养,年轻人不用太担心,恢复起来很快的。”
众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
江淮宁被推进VIP病房,今晚由江学文夫妇守夜,其余人到附近的酒店休息。
陆竽也想留下来,被夏竹带走了,她自己都还是个病人,需要靠药物调理身体,再待在医院里熬夜,吃药也不起作用了。
夏竹心想,还好她跟过来了,不然以陆竽的性子,只会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遇到这种事,胡胜东也没心情分享拿下合同的好消息了,唉声叹气地进到酒店房间里,脱下一身汗湿的衣服钻进浴室。穿书吧
同一家酒店,母女俩开了一间房,陆竽先去洗澡,出来后,她妈妈订的晚餐送到了,她囫囵地吃了几口垫肚子,喝了药侧躺在床上。
夏竹也吃了点东西,留了一盏壁灯,关掉其余的灯,拿着浴袍去了卫生间。
等她收拾完,陆竽还没睡着,她闭着眼睛,左眼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滑进右眼,再从右眼角滑过太阳穴,没入脸颊压着的枕头里。泪水连成一条线,在纯白色的枕头上留下一小片湿痕。
夏竹坐到另一张床上,刚准备关灯睡觉,眼尖地注意到陆竽的异常,手上动作顿了顿,坐去陆竽的床边。她的手搭在她肩上,倾身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心揪了起来:“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淮宁已经没事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陆竽缓缓睁开眼,睫毛是湿的,鼻翼抽了抽:“他是因为我才出车祸的,他急着往回赶是要来找我。”
江淮宁做手术时,胡胜东等得焦心,躲在安全通道里抽了根烟。陆竽去上洗手间,路过时看见他,过去跟他说了句话。
她从胡胜东口中得知,他们在风投公司跟人进行最后一次谈判,江淮宁接到一个电话后匆匆离开。
陆竽联想到手机上顾承和江淮宁的未接电话相差没几分钟,便猜到是顾承跟他说的。
能让他丢下那么重要的事,原因只有她。
她心中的愧疚和自责难以疏解。
夏竹一遍一遍擦着她的泪,好像怎么也擦不完:“怎么能说这种话,妈妈知道你担心淮宁,但这是意外,跟你没有关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医生叫你学会释放情绪,保持心情舒畅,你可不能钻牛角尖。”
夏竹索性躺在她身边,手轻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般,声音轻柔道:“眼睛闭上,什么也不要想,睡一觉起来去医院,淮宁就醒了。”
陆竽听话地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是胡胜东递给孙婧芳一个透明文件袋的画面,那里面好像有一个类似戒指盒的东西。
是江淮宁准备送她的礼物吗?
他那天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她,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吧。
那她可以假装不知道,等着他醒来,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给她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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