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东北,绝非一两句话可定。
解缙担忧仓促进取东北,反而会引起女真抱团,甚至会引起已臣服女真部落的畏惧、担忧,对大明长期立足不利。
杨士奇也表达了这方面的担忧,但看着大东北方向有如此多的平原地带,听杨文说,那里土地是黑色的,极是肥沃,且水源充沛,事宜种植稻、麦、豆等。
能耕田,有草场,还有山作为屏障,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怎么能一直留给女真野人们霸占着?
杨士奇支持朝廷在东北占主导,同时提出应重视臣服女真部落的招抚,给他们说明情况,告诉他们,大明北上,完全是因为他们不听话,而不是大明对女真部落有什么不满。
朱允炆欣然答应,并命内阁写一份檄文,用于招抚与声明。
经过三日商讨,终于形成了三步走的东北战略。
第一步,时间建文八年八月至建文九年二月,大力招抚,最后通牒,同时水师筹措军粮、军用物资,调拨一批火器前往东北,杨文于松花江附近练兵。
第二步,建文九年二月至九月,出兵讨伐不臣服女真部落,以武力政府各部落,兵力为五万,合辽东都司与各卫所之力,杨文为主将,华聚、毛整为副将,兵分三路,西北,正北,东北,各自征讨,西北至大兴安岭,正北至黑河流域,东北至库页岛。
第三步,建文十年三月起,派驻军队深入山林追缴残余,同时开展卫所军屯,并于山东、河南、山西等地,移民三万至五万户至东北平原,同化女真部落,促使其从游牧、采集转变为农耕,教化上实现一统,效命于朝廷。
这一份战略的出现,让东北局势走向变得更为清晰起来,也为了东北大战略提供了基本支撑,该准备粮食的准备粮食,该准备火器的准备火器,该准备耕牛、农具的……
当户部夏元吉、卓敬等人知晓朝廷又准备大规模移民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紧张,得益于山西大移民的经验与“口碑”,朝廷兑现了当初的所有承诺,百姓认可朝廷,且随着邮局完善,百姓将这种认可传递到了各处。
一旦朝廷再度移民,百姓的畏惧与担忧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消除,反而会有一种期待,尤其是对于一些山区的、土地很少的、处于贫困之中的百姓之家。
再说了,这次移民的规模相对山西大移民的规模小多了,况且未来大明要迁都北平,东北距离北平可不算遥远。
只不过,这依旧是费钱的一项工程,况且东北还打算用兵……
为了确保东北战略顺利实现,平安所主导的北平都司与耿璇主导的东海水师就需要成为后备力量,一旦有需要,平安出山海关入东北,耿璇于葫芦岛登陆辽东。
在战略已定之后,杨文、平安等先一步离开京师,北平布政使张昺等人则留在京师,奏报新都营造问题。
张昺统揽北平政务多年,极有能力,对问题看得精准,直言:“新都营造速度之快,已超出预期进度,原定十年完成,有望八年至九年完工,然仍有一些问题亟待解决。”【穿】
【书】
【吧】
朱允炆听着张昺的奏报,不由地皱起眉头。
北平营造最大的问题就是民力得不到良好安置,数十万人,总不可能住在露天工地上,虽然北平征用了许多民户家宅,但依旧有大量民工、匠人不得不挤在一起,一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本只容纳六人休息,结果却塞进去十四人。
民力集中,管起来容易,征调也方便,可有个人生病,可能会引起很多人一起生病。去年时,曾有多达三千余人腹泻,还有几个腹泻不止,身体虚脱之后病死。
朱允炆询问:“朕记得北平新都营造,一律只准饮用烧开过的水,不准饮用冷水,缘何还会有如此多问题?”
张昺叹了一口气:“忙碌起来的时候,谁还有时间去烧开水,尤其是夏日时,大汗淋漓,都渴望喝一口冷水,浇下暑气,更是顾不得其他,深井里打出来的水,河流里的水,说喝就喝了。”
朱允炆严肃地说:“如此可不行,百姓不知生水有问题,你们这些官员应该知晓了吧,国子监的卫生条例已明确说明。”
“可国子监医学院的人管不着这件事啊……”
张昺说出了问题的根本。
朱允炆恍然,国子监医学院的人在北平,人不多不说,即便是他们发现了,又没有权处理,你说惩罚吧,又能如何惩罚,他们是匠人、百姓,你是监生,凭啥管?
你直接让朕给那医学院监生下一道旨意,让他们专职巡查不就好了。朱允炆郁闷地看了一眼张昺,说个事你饶那么大一圈子。
张昺见朱允炆给了权,便继续说:“皇上,臣还有一件事需要奏报。”
“朕不喜欢绕弯子,直说吧。”
朱允炆不苟言笑。
张昺正了正衣冠,严肃地说:“臣知说出此事,官位可能不保,但肩负皇恩,不敢不言。北平新都营造需要大量物料,其中以木料、石料、琉璃、金砖等为重中之重。然有官员暗通商人,以次充好,贪污受贿,虽屡屡查出,警告再三,仍不知悔改,害多处建筑不合标尺、设计。”
朱允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意思,有人想给自己弄个豆腐渣工程不成?
中都烂尾,北平豆腐渣,大明浪费如此多人力物力,岂不是成了一个大笑话?
谁有如此大的胆量,竟然做出如此之事!
“能让堂堂布政使顾虑,想来不是一般人吧,说吧,是哪位藩王?”
朱允炆直接将矛盾对准了藩王。
可出乎意料,张昺却摇了摇头,行礼道:“并非是藩王,而是北平的监工陈一诚。”
“陈一诚?”
朱允炆有些疑惑,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张昺脸色变得凝重,沉声说:“陈一诚是山东按察使陈瑛之子。”
朱允炆更是不解:“陈瑛为山东按察使,与你北平布政使无关,缘何会顾忌他?这陈一诚若真有不法事,自需按律法与规制惩治,你之顾虑何来?”
张昺脸色有些难看,起身郑重行礼,从袖子中拿出一份文书,高举过头顶,喊道:“皇上,臣弹劾山东按察使陈瑛,构陷官员,常以小过而治大罪,官员害怕不敢言其过。”
朱允炆凝眸,盯着张昺:“看来朕需要看看你这文书了,双喜,接过来吧。”
双喜上前,接过文书转交朱允炆。
朱允炆接过文书,仔细看了几眼,不由地目光冷厉起来。
陈瑛按法办事,并无明显过错,但他错就错在,依照的法不是建文时期修改之后的大明律,而是朱元璋时期的大明律兼大诰。
文书中言,曾有一山东商贾吃饭使用银器,被陈瑛得知之后,下令将商贾抓了起来,最后不仅商贾不明不白死在牢里,其家产也被“充公”。
商贾不准使用银器,这是明初时期的礼仪规定,太祖当年制下规矩,玉器只能是皇室使用,一品至五品官员、公侯可使用金银器,六品至九品为银器,并规定商贾、技艺家器皿不许用银器。
可随着建文朝解禁商业,商贾使用银碗、银匙、银杯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京师都没听说过有人用这个理由治罪过商贾,你陈瑛竟然用?
种种事例,让人瞠目。
朱允炆拍案呵道:“将此文书发至内阁,命吏部与三法司派官员至山东核查,若查明属实,将陈瑛带至京师问罪!”
张昺默然地低着头。
陈瑛是一个小人,不仅在山东胡乱搞,还将手伸向了北平,甚至还收拢了一些官员充当其矛,动辄就是上书弹劾,有些弹劾送至京师,审查之后确有此事,便会惩处。
但问题是,京师审查通常是东厂、安全局等粗人负责,只在于求证是不是存在这些事,对于这些事的适用法律与条款是否合理并不作判断,以致于出现了不少小事成大事,小错成大罪。
山东官员不敢说,布政使也不敢,万一陈瑛非说自己办公的时候打了瞌睡,晚去衙署几次,早退几次,弹劾至朝廷,说不得就会落得一个“办事不力,撤职查办”的下场。
宁愿得罪君子,也不想得罪小人。
张昺早就看陈瑛不顺眼,他还敢让自家儿子在北平办事,认真负责也就罢了,还敢贪污,以次充好,这怎么行,不借机整你滚,我就不姓张。m.chuanyue1.com
朱允炆有些头疼:“朕主天下已是八年,仍有如此官员按太祖大诰治百姓,令人心寒啊。宽仁百姓,不扰百姓,大家都好过日子,就这么难吗?”
张昺知朱允炆体恤百姓,再次进言:“山东百姓众多,若无一得力人处理法司事,百姓恐心有怨气。那里又是白莲教旧地,不可不重教化与安抚。”
朱允炆瞥了一眼张昺:“山东事,朕自会处置。你在北平,可要统揽好民生之事,尤其是移民过去的百姓,是否出现无以生活,困顿潦草之家。百姓是江山之本,爱卿当慎之、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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