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听得心惊肉跳的楼太傅抓住机会道:“陛下,这分明是那李逢投敌,与楼犇更是无关啊。”
“楼太傅不必着急。”凌不疑亦是不满,横斜一眼截断楼太傅的话。“李逢不过小小县丞,他能做的不过尔尔,他从不识得马荣,如何能与马荣排出此等大计。”
凌不疑的目光再次落在楼犇身上,见他依旧和煦微笑,恨不能自己前去撕毁他的假面了。
“李逢在狱中时已是招供,是楼公子早先与他联系安排此计。待铜牛县城破,马荣接手铜牛后将他下狱,这时楼公子再以故人之名劝降,到时便将他这忠心赤胆的县丞放出,自此一同荣华富贵。楼公子,我说的可有差错?”
前后逻辑严谨过程清晰,没了碍事拼死抵抗的颜忠,铜牛县大概率会按照他们计划去走,三个恶人摘得干干净净,从此入朝为官,这段往事也会随着颜忠的死而消散世间。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楼犇身上,或愤恨或惊惧,唯有目光交汇处的楼犇依旧如常,仿佛凌不疑所说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楼犇笑道:“凌将军说的连我都快信了,只一点,可有实证,我与颜忠李逢皆不相识,怎可因我有意去铜牛县劝降便将这些事一律扔在我的身上。若按凌将军所言,其实颜忠更不必死才是。他全家运精铜出城,此后就不该与铜牛一事相关,马荣既有心被招安,何必杀了颜忠和曲陵侯了,费心费力得不偿失啊。”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怀疑你了!”
正当楼犇以为大局尽在掌握没有实证可定罪的时候,随凌不疑而来的白发佝偻老人终是忍不住再听尖叫出声。m.chuanyue1.com
“大胆,怎可在崇德殿喧哗!”聚精会神听铜牛之变的曹成被这一声叫吓了一跳,忙出声呵责,却见那佝偻老人似是不曾听见,躬身步步前行至前对皇帝行跪拜大礼。
那老人喊道:“罪臣颜忠叩见陛下。”
颜忠的突然出现让楼犇如铁铸的面具有了破碎之相,双眼直直打量着颜忠那花白头发。眼眸如幽深的湖水渐渐干涸,里面的残枝枯骨逐一显露,任他再如何想掩盖这些都徒劳无力,他的伪装已被拆解,平缓温润的水面暗藏的污秽肮脏已显露出来。
皇帝看向那头花白头发亦是难以置信,他还未至不惑,怎得就是霜雪满头了。“颜忠,你这是怎么了?”
跪服在地上的眼中闻言泣不成声,程始不忍他提伤心事替他说道:“陛下,当日我与颜忠及其家眷一同护送精铜出城路上遇袭,叛军来势汹汹,我们兵力不足又拖带老弱妇孺,混乱中颜忠的阿母与幼子不幸被杀,其妻与长子离散。前不久于山村中寻得,其妻当时负伤伤重不治,长子被砍去一臂勉强活命。”
“是你!”颜忠猛的暴起握拳就要打死楼犇,可圣上面前怎能失仪,一旁的程始赶忙将其拦下。丧亲之恨太甚,让颜忠这个文人像头疯牛,程始险些拉他不住,阿飞赶紧上前帮忙,这才让颜忠不至于在皇帝面前打人。
颜忠脖颈上青筋炸起,眼睛死死盯着楼犇,恨意如溃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牙齿咬的磕磕响,指着楼犇咆哮道:“是我愚蠢,早前已有人告知我你不可信,可我自以为了解你与你是至交好友,执意按照你给的建议携家人走上你设计好的死路。楼犇,你为何如此狠毒啊!”
面对颜忠凄厉的指责,已知无处可辨的楼犇垂下眼睑,再睁眼已经没了之前装出的温和。
他依旧是在笑着,但那笑里有太多看不清楚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楼犇笑着说道:“没错,都是我做的。”
殿中另一个楼姓人心中慌乱无以为表,脑中却已经百转千回开始想起了自保之法。
楼太傅上前抬手就要打楼犇,然他身形臃肿行动不敏,楼犇也没给他颜面后退一步躲过,让他这个堂堂太傅险些丢了颜面摔在此处。
楼太傅气极败坏,骂楼犇道:“竖子,楼氏也不是无名之辈,你若想入仕为官大可慢慢来啊,怎可做此叛国无耻之事,你枉为楼氏子弟!”
面对伯父的责骂楼犇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双眼睛越看越是孤寒,步步紧迫道:“伯父何必惺惺作态,凌将军曾多次举荐我入朝,说我是谋政理事的大才,太子殿下却因伯父刻意埋没从未启用我。伯父,你每每对太子殿下说我年纪尚青当再历练几年,可你的真意是什么?是你怕将来我事成阻拦你孩儿的前途,故此一直打压我们二房不是吗!”穿书吧
被戳中心事的楼太傅眼神躲闪,挥袖逃开道:“你袖口喷人!”
楼犇轻蔑将楼太傅扫视一遍,看他狼狈心虚心中说不出的欢快,仿佛多年被积压的委屈憋闷随着他跳脚模样散去大半。
楼犇抬头望向高台冷目的皇帝郑重拜下,沉声道:“陛下,人人盼自己生于太平盛世,为我平身最恨没早生几十年。若我生于乱世,定能指点江山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因一人打压永无出头之日。”
“你既有雄心壮志,当循序渐进累积官秩,才是成为国之栋梁的正道,而你,已是步入歧途。”凌不疑悠悠出声,为这他曾看好的栋梁之材焚火自毁惋惜。
若非葛清宁那封信,大概他也会像颜忠那样相信他是胸有大才却不得志的栋梁吧。
楼犇的目光始终落在皇帝身上,甚至都没为凌不疑分出一缕来。“我生来就是这副气性,无法屈居人下,叫我从稗官小吏做起,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的恭维与不痛不痒的周璇中,我宁可一生不踏入朝堂。”
“所以你就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亏得你未入朝堂,否则以你气性虽不将雄心壮志消磨于恭维周旋,也必将消磨在算计陷害之中!”趁程始失神挣脱束缚的颜忠猛地扑了过去,一掌拍落楼犇头上发冠,登时间最中容貌仪态的才子成了披发疯子。
楼犇似是不觉,俯身将冠捡起捧至胸前,自嘲一笑道:“我此一生只盼以山河为盘星辰为棋,可惜储君对我伯父言听计,使我满腔抱负毫无用处。陛下,此等储君与跋扈之臣,留之害尽天下苍生啊。”
随着楼犇尾声高起双臂高举,一点寒光自手中闪过。
那是他来前磨过的簪,正被他以全部力气刺向喉间。
电光火石间凌不疑横起一脚踢向楼犇的手臂,只听一阵脆响,楼犇那绘图写字的右臂朝反方向折去,剧痛脱力之下那用以自裁不受屈辱的凶器飞起。如冥冥之中自有指引的落在楼太傅的脚下,似连它也在怨恨楼太傅的狭隘心思害死了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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