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荣……
一些久远的记忆趁机溜进大脑，黑娃立刻强行将它们驱赶出去。
通过神识，他把尸体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陈念真。
既然陈念真没有死，那风雪楼之约就依旧存在。
所以，黑娃的任务依旧没有完成。
至于那个常小荣……
黑娃收拾凌乱的心绪，正要离开，突然发现有只老鼠从一具尸体下面钻出来，浑身沾满鲜血。
老鼠刺溜一声窜到黑娃的面前，四爪一僵，死了。随即有一缕淡如酒液的魂魄从它身体里飘出来。
“夺舍寄灵”！
这里竟然有一位掌握了‘寄灵术’的高手！
我竟然没有察觉！
‘寄灵术’是道家神通，在元神属于中等级别，远高于‘摄魂术’，修炼基础至少也得是个阳神境。
不愧是大靖的京师，真是卧虎藏龙，在尸堆里都能碰见四品强者。
“你是谁？”黑娃喜出望外，这下不用去沧宁纵横会总舵了。
魂魄久久打量着黑娃，那虚淡的脸上全是讶异神情，“前……前辈修为深不可测，为何……为何是一副孩童模样？ωＷＷ.chuanyue1.coΜ
黑娃没有屏蔽自己的气息，魂魄能看出来，他并没有感到奇怪。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告诉我，纵横会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魂魄怒道：“这一切都是常小荣干的。”
拜托不要再提这个人！我知道是她，能使用无常咒的，九洲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巫傩教主，另一个就是常小荣。
但这话黑娃并没有说出来，“据我所知，她是你们纵横会的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做？”
魂魄突然着急起来，“前辈，晚辈是纵横会京师分舵的舵主周祈年，能否帮晚辈一个忙，给尊主捎个信，大小姐被常小荣掳走啦。”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魂魄愈发着急，“晚辈刚刚踏入阳神境，寄灵术撑不了多久，那老妖婆要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晚辈见到她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要是再慢一点，晚辈根本就被机会夺舍寄灵。”
周祈年没有撒谎，魂魄的确比之前又浅淡了许多，他的五官已经和背景分不太清楚了。
黑娃失望地轻叹一口气，看来还是得去一趟沧宁。
他冲周祈年点了点头，当着魂魄的面，化作一缕黑烟，快速隐入夜色。
已经和背景色融为一体的周祈年错愕地喊出他这一声最后一句话：“又是一个该死的巫傩……”
…………
皇宫，东和门外。
周少渔手持一副卷轴，这是他从春归院带出来的，正是由他代笔，陆安平口述的那首暂时还没有标题的绝句。
他已经等不到明天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呈给皇上。
崇宁帝爱诗，更是求贤若渴，秦公说过，只要碰到可用之才，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立刻向上呈报。
虽然周少渔身为尚虞备用处的招募大使，也不能随时面圣，但见一见秦公还是不成问题的。
把守东和门的是大内侍卫，照例酉时四刻之后，任何人不得出入，即便是周少渔这位二等尚虞备身也不例外，除非有皇上的恩准。
但是，眼下的三位领侍卫内大臣全部都是太后一党，大内侍卫当然也不受皇帝直接统领了。
所以，就算有皇帝的恩准，周少渔想进去也难。
周少渔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秦公身上。
他花了一百两银子，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勉强说通值守的侍卫领班，答应帮他把诗捎给秦公。
“拿来吧，什么东西啊？”侍卫领班伸出一只手，傲慢地问，在大内侍卫眼里，尚虞备身就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逗皇上开心的废物点心，没人看得起。
周少渔慌忙将卷轴双手奉上，毕恭毕敬地回道：“大人，是一首诗，觉得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皇上先睹为快。”
侍卫领班粗鲁地将卷轴打开，瞥了两眼，不禁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的确好，好诗啊，是你写的？”
大内侍卫是大靖军中顶尖的精英，忠诚和身手虽然排在首要位置，但文化素养也是一等一的，不存在文盲，一首诗的好坏是看得出来的。
周少渔忙回道：“不，是一位叫栾平的人写的。”
侍卫领班不看周少渔，一直盯着诗，一个劲的夸，“不错，你们伺候皇上还真是尽心尽力啊，大靖文坛百年都未出过这样的佳作啦。”
他连态度都变得温和起来。
“这都是咱们做奴才的该做的。”
“好好，你回去吧。我这就把他交给秦公公。”侍卫领班竟然亲自去了。
…………
乾元宫，寝殿。
已经过了子时，但年轻的崇宁皇帝仍然没有睡。
此刻，他正坐在龙书案前挑灯夜读。
烛光在他那坚毅敦厚的脸上摇曳着，脸上没有一丝倦意，目光比烛火还要明亮有神。
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旧梁史》，他正在读的是梁哀宗本纪。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篇，文中的梁哀宗与他有许多共同点，冲龄践祚母后垂帘……
他们同样面临国势江河日下的困境，并且都有着富国强兵中兴王朝的远大抱负……
但崇宁帝觉得自己的胆量和魄力不如梁哀宗，他在自己二十一岁那年就果断发动政变，除掉把持朝政的权臣韩辉和大太监李东贤。
不过梁哀宗比崇宁幸运，二十岁时垂帘听政的母后就驾鹤升遐了。
可他崇宁的那位姨母，庄颐太后刚刚五十岁，身体硬朗……
看着看着，崇宁就黯然伤神起来，他这个皇帝做的太难了，想做的事一件做不成，不想做的要硬着头皮去做。
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就更别说军国大事了。
例如数月前，他曾想方设法的阻止城隍司升格，到头来只得到了一通训斥。
没错，崇宁是听从了陆清的建议，成功挑起了道儒两家的全面冲突，可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眼下的朝廷由原来的儒家一超独大变成了儒道两强并立。
秦缺说这是进步，但在崇宁眼中这是自己个人的失败，也是大靖万民的失败。
道家的强势只会让太后的力量更加强大，以前崇宁还可以利用儒家的支持来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现在这种可能完全消失。
两强并立之下，儒家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儒家，它会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与道家的斗争上，如此势必会减少对国家的忠诚和对民生的投入，苦的是这个国家和人民。
崇宁只有尚虞处那四十一名死忠，墨家的事进行的也不顺利，就算他有梁哀宗那样的幸运……又拿什么与道儒这两个强敌斗？
也许自己有生之年都看不到大靖强盛的那一天！m.chuanyue1.com
想到此，崇宁内心一阵烦乱，他把书一推，招呼道：“秦缺，给朕拿酒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宦官托着一个朱漆托盘走了进来，趋到龙书案前，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崇宁面前。
崇宁帝一看就恼了，“怎么，连你这奴才也敢忤逆朕，朕要的是酒！”
秦缺赶紧跪下，“皇上恕罪，奴才有比酒更好的东西。”
“此刻还有什么东西比酒更好。”
“一首诗。”
“哦，”崇宁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快呈上来。”
秦缺起身，从袖带里取出侍卫领班刚刚送进来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在崇宁面前摊开。
“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嗡……”
崇宁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炸出一幅画卷，一位美人正凭栏俯瞰人间……
浑身像沐浴在热泉中，血管里的血都在沸腾，似要融化全身的骨肉。
他一遍遍念诵着，一连念了三遍仍觉得意犹未尽。
他猛拍双手，大声赞道：“好诗好诗，前后两百年无出其右者……作诗人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朕要见他。”
秦缺微笑道：“作者叫做栾平，是周少渔发现的。”
“立刻传周少渔见驾，朕现在就要见这个栾平。”
秦缺赶紧提醒：“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少渔进不来。”
崇宁立刻冷静下来，同时，一股愠色也漫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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