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停尸房。
陪同陆安平的只有总铺头铁杨和一名仵作,府尹鲍不同甚至都没有出来迎接他们这两位非正式灵官。
尸体没什么值得检验的,进来第一眼陆安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二十一人的死状与霸原雷霆楼那波人毫无二致,同样死于无常咒。
但对于不知情的云不识铁杨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两位都是修者,也看出这些人死于咒杀,不过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出奇的统一。
一般的咒杀术单次只能针对一个目标下手,而风雪楼的人显然是在同一时间毙命的。
听过仵作的报告之后,铁杨向云不识请教,“不知城隍司有何见解?”
他不叫大人,直接称城隍司,明显带着挑衅意味,意思是说这可是你们的专业领域,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捕快看不出门道有情可愿,你们要是也看不出来,那就说不过去了。
云不识回道:“应该是咒杀。”ωWW.chuanyue1.coΜ
“哦,原来是咒杀啊!”铁杨露出夸张表情,“这么说凶手不止一个,二十一个凶手同时对二十一位死者施咒……嘶,这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云不识那直筒子老实巴交地问道:“铁大人有什么发现吗?”
铁杨一副深思熟虑模样道:“我看杀人很可能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那是什么?”云不识追问,态度极其认真。
“为了表演,你想啊,二十一个会咒杀术的高品强者去杀这二十一个修为各不相同的人,不是为了表演还是什么?”
云不识这才意识到对方在耍笑,脸一沉,语气坚硬地回道:“还请铁大人严肃些,人命关天。”
“大人,卑职完全是顺着您的思路推理的,您怎么能说卑职不严肃呢。”铁杨一副无辜模样。
云不识干张嘴,一个字也接不上来了,只有瞪眼的能耐。
陆安平觉得是时候了,再搞下去说不定这直筒子货敢在应天府衙门内杀人。
他赶紧用相当威严的腔调说:“对方还真就是在演戏。”
一句话,抹平了铁杨脸上的嘲讽,也把云不识的愤怒消弭。
铁杨问道:“莫非凶手真是二十一个?还请千户大人示下。”
你该叫我陆……栾大人,这样才是下官对上官的礼貌……陆安平心中腹诽。
他捻着不存在的胡须回道:“不,凶手只有一个,也正是因为只有一个凶手,才是表演,如果是二十一个,那有可能是演习。”
云不识铁杨一脸懵逼。
陆安平继续道:“二位可听说过无常咒。”
云不识抢道:“没有,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黑娃那黑蛋蛋说的……陆安平暗暗吐槽。
他故作高深地说:“一种傩术。”
铁杨惊道:“大人的意思是有巫族潜入我京师杀人?”
黑娃都七进七出啦,大惊小怪。
他没有说话。
铁杨问道:“大人刚才说的演戏是什么意思?”
“这么奇怪的杀人手法,说明凶手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人发现的。”
“就是说,这人是在挑衅朝廷?”
笨蛋,挑衅朝廷直接杀当官的不就行了。
陆安平心里有自己的猜测,但还不确定。
他敷衍道:“有可能,起码这家伙是在藐视朝廷的法令。”
铁杨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陆安平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府尹大人为何不出来相见?”
“……哦,鲍大人他……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两位大人,”铁杨被问的猝不及防,支支吾吾地回答,“所以就派下官接待两位。”
嗯,是个称职的好下属,知道替领导打掩护,只是这撒谎的技术太烂,一定是平时太刚直,净说大实话了。
陆安平脸色夸张一变,关切道:“重不重,一定是操劳过度,正好本官略懂一些医理,可以给鲍大人瞧瞧,还请铁大人带路啊。”
一句话把铁大铺头堵得哑口无言,无可奈何地作了个请的手势,不情不愿地出了停尸房。
早在来的路上,陆安平就向云不识了解过这位“首都市长”的情况,鲍不同两袖清风刚直不阿。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身为儒生却从不站队,不搞党争,只认朝廷不认人,完全遵循儒圣“君子不党”的训诫。
最负盛名他初入官场时,准备了一百口棺材,声称九十九口是留给那些贪官污吏和欺压百姓的地方豪强的,其中一口则是留给自己的。夶风小说
这事还把当今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曾亲自手书“国之风骨”四字以示嘉奖。
这一百口棺材随他走遍大江南北,每到一个地方任职三年就会减少几口,至去年接任应天府尹时上有三十二口,如今就在应天府衙的后花园里。
也正因为如此,鲍不同没有亲自迎接,陆安平也没觉得奇怪。
这样的人能向城隍司低头?
这样的人恐怕连皇权都压不弯脊梁吧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我陆安平当顶礼膜拜。
无论是那个时代,这样的人都值得尊敬和爱戴。
陆安平特意让铁杨绕道后花园。
一听说要陆安平要参观那些棺材,铁杨立刻来了精神,态度也有所好转,涛涛不绝的讲起了这些怪才的事。
他说这些棺材小毛贼不配享受,是为那些大奸大恶准备的。
鲍不同为官三十年,知县知府刺史做了个遍,这三十年里被他杀的有乞骸骨的阁臣,有地方的豪门豪强,有江湖黑帮的大佬,还有在职的知县知府。
当然,小毛贼更多。
陆安平听了不禁唏嘘,合着这样一个好官到你嘴里怎么听着像杀人狂魔呢?
不过话说回来,对付这些大奸大恶,屠刀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哪像前世,想想都憋屈啊。
“不对啊,听你说鲍大人当过一州刺史,刺史是正二品,这应天府尹是正三品吧,难道大人受到过处分?”
“那是陷害。”铁杨愤愤道,“这世道容不下好官,我家大人一生清廉,也得到了一世仇人,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不错啦。”
随后,他又愤愤不平地做了详细解释,直接点名上书房首席大臣,内阁首辅张人瑞,以他为首的河洛当权派为了阻止鲍不同入阁,四处网罗罪证,最后在无果的情况下,以杀戮不符合儒家精神之名参了鲍不同一本。
本来是想直接把鲍不同打会老家的,但被当今皇上全力保下,最终由太后出面,才做了这顺天府尹。
是啊,想要当个清官,就得比贪官更智慧更聪明,甚至是更狠更坏,这听起来似乎是冒顿,但你连贪官都斗不过,怎么能当清官?
看来这鲍不同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花园里的确有三十二口棺材,变色的木头说明了它们所经历的漫长岁月。
“哪口是鲍大人留给自己的?”
铁杨道:“什么时候用完九十九口,最后一口就是自己的。”
鲍不同根本没病,正在书房里看公文。
他有五十多岁,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消瘦,苍老,但精神矍铄,操劳夺走了他的肉体健康却没能让他的精神有丝毫衰减。
见陆安平不请自来,鲍府尹很是不悦,没有起身,甚至一句官场上该有的客套话都没有。
“坐,看茶。”
这三个字说得比冬日的钢铁还冷还硬。
陆安平施礼后才坐下。
鲍不同继续翻着公文,头也不抬一下地问:“大人不是已经看过尸体了吗,还找本官作甚?”
“久仰大人贤名,晚辈只是想亲睹慈颜。”陆安平起身恭敬回答。
“哦,本官很忙,千户大人要是看过了,就回吧,不送。”
呃……这老头的确不同,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啊,竟让我无言以对。
没办法,看来我只能另出其谋了,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都是你逼的。
主意一定,陆安平把胸脯一挺,严肃道:“鲍大人可知道这风雪楼是什么地方?”
“一个装裱行,听说顾客都是达官贵人,好像简亲王也是。”
鲍不同依旧没有抬头,口气也很随意,好像在说一条狗或者一群鸡鸭。
陆安平继续问道:“府尹大人可曾听说过纵横会。”
鲍不同把笔猛地扔进笔洗中,溅出水花点点,像他的不耐烦的物化,“千户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本官可没时间跟你在这绕弯子。”
好吗,还是个急脾气,我要是说出来,看你的火还咋发。
陆安平沉声回道:“据下官所知,风雪楼就是纵横会在京城的分舵。”
鲍不同眉头一皱,却没有陆安平预料中的震惊。
他从书案后面转出来,来回踱步。
朝廷允许江湖门派在京设立分舵,但必须到备案,纵横会把自己的分舵伪装成装裱行,意欲何为?
放到别的地方是违法,可在京师就没那么简单了。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一柄怒刀更新,第85章 失职的府尹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