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淳于昭向后院走去的背影,竟是如此决绝,连头都不回,可见此人心机颇重。只是他能让我进入前院,那便说明他对我的身份还是颇为好奇的,因心生戒备,故而相互试探。
就如方才他询问我这紫金手链的来历,我也是以他收我为徒作为试探,相互博弈。
我跪在前院,观察着这院中布局设置,谁知侧面耳房竟然有一个中年男子,呲着大黄牙,弯着水折腰,操着一口公鸭嗓,似是听见了院中动静,故而出来查看。
“掌门,谁呀?”
我抬头一瞧,这不是前几日被压在草棚底下的扒手!怎得会在此处出现?他看见我,也是一愣,而后将那长满麻子的大脸凑了过来。“呦!哪来的小白脸啊?我说你在这跪着干嘛呢?”
随着他的言语之音,那口中的吐沫和口气竟是一同朝我扑了过来。我忙用衣袖挡住了面目,一旁小页见他离我如此近,也赶忙过来挡在我近前,开口道:“你又是何人?说话便说话,离我家公子远些!”
那麻子脸颇为不屑地笑道:“有意思,你都跪到我们家门口了,还问我是谁!”
就在我三人言语之际,淳于昭站在后院与前院之间的垂花门下,唤道:“蜀子。”
那中年男子闻听此言,急忙毕恭毕敬地向淳于昭跑去,呲着大黄牙,笑道:“掌门,蜀子在呢。”
“过来,我有事与你讲。”
那个叫蜀子的回身指着我道:“掌门,跪着的这位怎么办?”
淳于昭斩钉截铁道:“让他跪着。”而后转身离去。Μ.chuanyue1.℃ōM
蜀子只道了一声:“得嘞!”便点头哈腰的跟着一同进了后院。
小页在这简陋的院中转了一圈,又扒着窗子挨屋往里瞧了瞧,见确定再无他人,才凑近我道:“公子,您别跪了,这前院没人了,我扶您起来。”
我推开他的手,并未起身,反而是将身子跪得更加笔直。
“不必了。”
“公子,眼下没人了,您跪给谁瞧啊?”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小页拿出腰间水囊,打开递到我手里,而后低语道:“公子,夫人不是让您说是投胎转世么,怎得眼下又成拜师了?”
我不屑与他解释,“你懂什么!”
小页一脸坏笑道:“公子,咱俩自幼一同长大,我岂会不明白您的心思。您是怕若贸然说自己是那白易欢转世,再被淳于昭拉去行房事,对不对?”
见小页将我的心思一语中的,我简直是恨得牙根痒痒,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而后将水囊又塞回他的手中,顺势将他推开。
“你给我躲远点。”
小页一副嬉皮笑脸之态,“公子别呀。”
正在我主仆二人言语之际,那蜀子从内院走来,回到前院屋中穿了件外衫,而后朝剑派外面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对跪在院中的我讥笑道:“公子爷,我出去一趟,您先忙着哈!”
我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这蜀子若是淳于昭的布下,那麻雀脑袋岂不与他也是一丘之貉?只是这淳于昭与那段氏兄妹又有何关系?看于刺那样,应该不是去刺杀的,莫不是去查什么?他们究竟要去查什么呢?
查什么不打紧,关键是我又能再看到那麻雀脑袋的于刺了,这次若是再见,我定然要报那柿子之仇!
“小页?”我又拿过小页手中的水囊,起身寻了个墙角处,将水皆倒了出来,而后将水囊塞回他手中。“你去后院,便说行囊中的水饮完了,再借些。顺便看看后院还有何人。”
“得嘞,公子。”小页拿着水囊向后院寻去。
谁知不一会那小页便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我问道:“怎么了?”
“那淳于掌门说不借,若是觉得口渴,大可下山去寻。”
见他如此言语,我跪在前院不由愤恨着低语道:“嘿!竟然是个硬茬子。”
一旁小页拿着水囊,舔舔嘴唇,颇为惋惜道:“倒得仓促了。”
“你瞧见后院如何?还有谁?”
小页摇摇头,“无人了,而且……”小页转头看看,见四下无人,对我低语道:“而且穷得很。公子,您打算在此处跪到何时啊?”
我愤恨道:“跪死!”我就不信了,淳于昭竟能如此绝情,即便他舍得我跪,也不会舍得与他挚爱一般的皮囊跪吧,更何况,他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为何会与白易欢相貌如此相似?
见天色已暗,这淳于昭果然够狠,真的是将我主仆二人晾在外面,全然不予理会。我见双膝已被跪得满是灰尘,也索性不再讲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将靠在墙根打瞌睡的小页唤醒,“小页!你去给我找口吃的!”
“啊?”小页忙得睁开双目,擦着唇边口水。“我的妈呀,天都黑了,公子,咱们就一直在这跪着呀?”
一看小页这笨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再去后院瞧瞧,就说你家公子身子柔弱,已是腹腔高鸣,要晕倒了。要么就说你家公子自幼多病,受不得夜风。你怎么这么笨!我不能走,你就不能在其中迂回周旋么?就不能帮我卖卖惨么?苦肉计怎么来得?是被你躲在墙根睡出来的么!”我抓起手边石子朝着他扔了过去,咒骂道:“我要你有何用!”
小页边躲边道:“好,好,我去,我这就去。”
说着便向后院奔去,谁知刚到后院便又跑了回来。
我侧目而视,颇为不悦道:“又怎么了?”
小页一脸无奈,“公子,淳于掌门已经睡下了,说有事明日再议。”
我今日才算知道何为恨穷发极,何为暴跳如雷,何为冲冠眦裂。这淳于昭果然沉得住气,即便是见着我手腕上的紫金锁魂链,如此证据确凿的物件都能不继续追问,他可以啊,城府够深啊,他也不怕我跑了。见着眼下如此这般出师不利,我也是毫无退路,既然自己选择了跪,那就跪到底,我就不信了,他不好奇我是谁!想到此处,我眼一闭,心一横,当年习武练义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眼下跪上一日两日的又能算得了什么。想罢,我又挺起腰板,继续跪在院中。
第二日,眼看时入隅中,却仍旧不见淳于昭有何动静,我这腹中空荡饥饿尚可忍耐,但这口中干渴却是抓心挠肝,不能再忍。便对一旁冥顽不灵的小页道:“你进去瞧瞧,便说你家公子水米未打牙,已经晕倒了。”
小页被饿得也是打不起精神,有气无力道:“好嘞!”
谁知小页刚入内院,我便听见身后半开着的院门外面传来两人的脚步声。我跪在地上,转头观瞧,谁知竟是前几日的麻雀脑袋,于刺!未等我将她看清,她竟被门槛绊得一个趔趄,径直向我扑来,幸而我将身子向后一撤,她才仅是摔在了我的膝边。
见她摔倒,我心中竟莫名痛快,而后讥讽道:“快起来,还没过年呢!”
此时小页正带着淳于昭从后院赶来,看着淳于昭担忧的神色,想来他也并非如装出的那般冷血无情。故而我娥眉微蹙佯装痛苦之态,就在淳于昭俯身查看之时,顺势晕倒在他的怀中。淳于昭许是觉得让我跪了这般长的时日果然是心中愧疚,故而一把将我抱起,向后院走去。
我偷眼观瞧紧随其后的于刺,那小黑脸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面上失落沮丧的神情简直溢于言表。
淳于昭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她,任凭她在身后追着喊着,唤着:“师父,师父。”那淳于昭仍旧不曾侧目,不为所动。我心中暗道,原来这麻雀脑袋竟然爱慕她的师父,这也难怪,淳于昭如此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故而想出了气这于刺的好方法。
待淳于昭将我放至床榻,我故意当着于刺的面握起了她师父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装作楚楚可怜之态,哀求道:“您就收下我吧!”
我有意用双唇之间的灼热,若有似无地触碰着淳于昭那冰凉的手背,竟是将他撩拨得面上一红。谁知还未容他开口,坐在我床尾的麻雀头便将我二人的手硬生生地给拉扯开来,还用衾被将我的手压住,假意关切道:“别着凉。”
想来她应是吃醋了,故而我颇为挑衅地将头又靠入了淳于昭的怀里,看于刺被气得周身颤抖,面目通红,却又强压怒意,不敢发作的样子,顿觉周身舒爽,心情愉悦。想到前两日我被那黏糊糊的柿子折磨得夜不能寐,如今我总算是能一解心头之恨了。
谁知那面目丑陋,心肠歹毒的于刺竟然偷偷拔下发髻上的木簪子,在我前几日受伤的小腿处狠狠一扎,疼得我“哎呦”一声,急忙坐起身来。因淳于昭就在我身侧,我也不好对眼前的麻雀头怒目而视,但眼下我知道了她的软肋,我二人又皆在派中,日后我定然是要让她长长记性,付出代价的。
心中暗道,姓于的,你给我记住,我们来日方长。
淳于昭仔细打量着我的面目,眼神竟恍惚起来,看他的神情,想来我与那白易欢应是相貌颇为相似的。我在等他开口,开口问我是谁,我是从哪来的,或者是我为什么长成这般模样,为何要叫易欢,为何会有紫金锁魂链。谁知,他竟缄口不提,一个字都没问,仅是对小页道:“照顾好你家主人。”而后起身,拿起桌案上的剑,宝剑归鞘,随之扬长而去。一旁的于刺和蜀子也紧随其后,走出了屋中。
瞧见方才淳于昭从桌案上拿起的宝剑,竟是让我心头一颤,胸中一惊。若我方才看的没错,那宝剑的剑身似是两侧凹陷,中间凸起。我母上大人不是说那白易欢的伤口也是这般模样?是我看错了?还是另有隐情?
一旁小页见我眉头紧锁,不由询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我打量着四下,这应是淳于昭的寝房,母上大人说淳于昭与白易欢虽是龙阳之好,却是生死相许的挚爱,若真是挚爱,那定然是不会刀剑相向的了。
我对小页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淳于昭在干嘛?”
小页指着桌案上的锦帕,“在擦宝剑。”
“那你可看见那剑身是如何的模样?”
小页思索片刻道:“没看清。”
我不由长叹一声,对他道:“这剑派不简单,你我二人定要小心行事。你记住,一定要谨言慎行,听见了么?”
小页倒是老实,频频点头道:“听见了,公子。”
皆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如今我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尽量不要挑起事端的好。故而我在那麻雀脑袋面前也尽量装得低调,不去招惹她。
待用罢了晚膳,我本是想去寻那淳于昭,而后好找个机会,仔细瞧瞧他的剑。若白易欢真是他杀的,那我还是尽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好。我虽然不知道这淳于昭武功修为如何,但是仅凭初见时的气度,想来我若真想取他性命,还在他的地盘,那定然是不容易的。
谁知待我房前屋后的找了一圈,竟是未曾见到淳于昭的踪迹。想着昨日跪了一夜也着实是满身灰尘,而且头上又莫名传来一股子,一股子的柿子味儿,便去前院水房打算洗个澡。我入了水房,将门关上,转过身,正巧瞧见从屏风后面赤裸上身走出来的淳于昭,不由面上一红。【穿】
【书】
【吧】
“抱歉,淳于掌门,不知你在此处。”
淳于昭急忙拿起一件里衫,穿在身上,淡淡道:“无妨,你是客,你先洗吧。”
见他一边言语,一边拿起衣衫想要出去,我低下头,正瞧见淳于昭腕上那闪着金光的紫金锁魂链。
淳于昭见我看着此物,停下了手中动作,举起手腕,对我道:“这与你手腕上的本是一对。”
我不由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低语道:“是呢。”
淳于昭颇为淡定:“只是他不应该戴在你的手上。”
我心中暗道,他终于憋不住想要诱着我说出内情了,我故意卖弄道:“你怎知我不是这手链的主人?”
淳于昭与我四目相视,颇有深意道:“不是叫易欢的就是易欢。”
看来眼下我只得说出转世的那套说辞了,故而道:“我便是你要等的白易欢!”
淳于昭微微一笑,在这昏黄的烛火下,在这水气蒸腾,烟雾弥漫的屋中,那笑竟似蜜糖一般,让人如沐春风,口中甘甜。这笑虽迷人,但他口中的言语却是让人脊背一凉:“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淳于昭?”
我心中一惊,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他这是何意?他难道不是淳于昭么?是淳于昭的兄弟?还是与我一般,是个仿冒的赝品?他还是在试探我?还是说真的?我脑中飞速旋转,只得试探着伸出手,拉上他的纤纤玉指,口中深情道:“吾阳。”
闻听这二字,淳于昭大惊失色,那清眸明眸之中瞬间噙满泪水,在赤色的烛火映照下,如同水晶,顺着面颊,颗颗滚落。我还要继续言语,他却将手一抽,拿起架上的衣衫,径直向门外走去。
我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他岂会不是淳于昭!这老狐狸,竟然如此老奸巨猾,还想要试探我,幸而我机智,没有上他的当。
见这浴桶中还泡着艾草和梅花干,不由颇为嫌弃地将它们捞出来,而后脱掉衣衫,跳入桶中。边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边盘算着,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谁知就在此时,水房的门竟然一脚被人踹开,想到眼下赤身裸体的我,急忙用汗巾将上身挡住,缩进浴桶中。见来人竟然是那麻雀脑袋,我不招惹你,你倒还来惹我,只得厉声呵斥道:“你要干嘛?”
只见那个叫于刺的小黑丫头,竟拿着口破剑,抵在我的脖颈之上,对我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干嘛?弄死你!”
我心中暗叹道,你家公子爷我也不是被吓大的,就你这样的,还想弄死我?只是眼下我衣不遮体,行动不便,着实是有些吃亏。但咱气人的本事不能丢,故而佯装畏惧,却戳着她的痛处道:“弄死我,你师父会伤心的!”
果然,见我这般言语,她气得愈发七窍生烟,对我呵斥道:“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见那脏兮兮的剑尖离我这般近,我二指轻夹,将它移开,抬起左手手腕,咂咂嘴道:“可认得?”
那麻雀脑袋见到此物果然面上一愣,我颇为得意道:“我的!这是锁魂链,是一对。我与你师父是三生石上旧青梅,命中注定的有缘人,伉俪情深,你拆不得的。”
谁知她听到这话竟然破口大骂了起来,“若我先前没见过你也就罢了,可怎奈你那龌龊事皆让我撞见,如今还好意思说与我师父是贤伉俪,有缘人?如今主意竟打到我师父身上,想与他纠缠,你也配!”
看着眼前的麻雀脑袋,我突然想到,她师父虽然老谋深算,但这小黑丫头却是傻子一般,我不如从她这下手,兴许能查出些什么。而且我与她年龄相当,我生得如此这般风流倜傥,我就不信这姑娘不动心。故而用那汗巾当着身体,试探着从水中缓缓站起,而后握上她的手腕,讨好道:“莫不是你吃醋了?”
我本想着用这半开玩笑的话缓和一下我二人的关系,或者增进一下我二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叫于刺的麻雀脑袋黑丫头,竟然抡圆了巴掌,径直扇在了我的脸上,要不是有浴桶挡着,恐怕我都要直接被她扇出水房去。
这一巴掌扇得我是猝不及防,耳畔轰鸣作响,侧面火辣异常,双目混沌一片,“噗通”一声,一屁股栽入了浴桶里。那浴桶中溅起的水径直没过了鼻子,好悬没给我呛死。
见于刺夺门而出,我缓缓起身,穿好衣衫,抚摸着自己火辣异常的面目,咬牙切齿道:“姓于的,我叔易欢立下重誓,今日你让我受的罪,他日定当让你百倍偿还!”这刚要咬紧的牙关,却因为那肿胀的面目,被扯得异常疼痛。
待我出了水房,正瞧见那麻雀脑袋向蜀子的屋中走去。于是我趁此机会,疾步潜入于刺的房中,打算搜罗一番。
这厮的房中简直是蛛网密布,灰尘四起,哪里像活人住着的样子。箱子上的土简直都能埋死人了,莫说是打开,哪怕是摸上一摸,都会留下痕迹。这也太防贼了,全然无从下手!故而我只得在她床榻之上翻找一二,谁知竟在她床榻的罗衾下面找到了一张悬赏通缉令,那令上画着的,正是前几日的采花大盗闻香来。
我心中生疑,这闻香来莫不是于刺杀的?她杀闻香来是为了领赏金,还是另有目的?据说那人是将闻香来的人头献到了宰相府,他们与当朝宰相大人又有何干系?
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我急忙将那通缉令放回原位,而后佯装无事,从她房中踱步走出。
我知道淳于昭就站在门外,所以故意装作自言自语道:“这刚打了人,怎得就躲了起来。”
淳于昭突然开口,“你被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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