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群魔乱舞全在罗锅斋公的手掌心
烧火棍烂头离开,他经过的铺子里就悄然开门。
首先是露出一条细缝,胆大的人把脸颊贴在细缝处,用惶恐的眼神向外看,当然是要搜索到这活见鬼的踪影。
棕毛人走远了,他们才敢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
棕毛人走得更远一些了,他们就壮着胆子,开了大门,钻出来,一边朝他离去的方向张望,一边相互间对眼,一脸茫然,一脸恐惧。
大家不敢说话,是怕撞着了晦气。
出了屋子的人,也会被家里的人拉拉扯扯地往屋里拖,谁也不肯去撞那霉头。
桥东这样,桥西也这样。
老铁匠铺子这样,白皮猪娘那边的小巷也是这样。
衙役和官差,他们只是死守着衙门前的小广场,按照姚眼镜的吩咐,不管是活见鬼,还是棕毛人,只要不冲撞到衙门就万事大吉。
活见鬼在乡野里横行,那也妨碍不到他知县大老爷照样履职。
活见鬼抢不到他姚眼镜搜刮到的雪花银子,它们一应由他那娘子藏着呢,究竟有多少雪花银子,究竟藏在哪里,那是他娘子的专利。
姚眼镜说了,不管衙门外面的事,他就真的不会管衙门外面的事。
姚眼镜说到做到。
堂堂的朝廷命官,他早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不至于让乡民们看他的笑话。
棕毛人烧火棍烂头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乱逛一气。
谁不知道,他这样一来,是带给石桥这地方灾祸还是安宁。
任何事情,你想预测到他的将来,都是一个天大的难事。
从来没有人能够料事如神。
神仙也不例外。
烧火棍烂头记起了,他要回到旧习惯的老窝,就自顾着从桥东往桥的西头走。
他的生命身不由己,只能够被鬼使神差。
太阳升起更高了,朝霞满天,霞光把他身上棕衣染得格外好看。
我敢打赌,石桥人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棕衣。
石桥人是傻,竟然胡思乱想地认为,看见这样一个仙人就是活见鬼。
这些按下不说。
这会儿得轮到说一说罗锅斋公了。
你并不知道,这一切的群魔乱舞,全都掌握在罗锅斋公的手掌心里。
按理说,我得把这个全书中的筋线隐藏起来,如此向你告白,就是露出了马脚,对自己十分的不利。
可我真的不想玩弄什么技巧。
最好的技巧就是没有技巧。
这是有神仙特意教会我的,我得到了真传。
实属难得。
前面我们已经看到,罗锅斋公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一个残废身体,风吹得起,雨冲得走,连几岁小孩也可以不把他当大人看待,把他玩弄如把戏。
这是你看到的现象。
却未必是事实的真相。
世间事,凡是强硬的,未必能够保持永恒与长久,凡是柔弱的,未必不会壮大成长。
以牙齿和舌头作比较,谁的生命力更强呢?
以男人和女人作比较,男人的坚强和女子的柔弱相比,不容讳言,真相毕现。
然而岁月变迁,强者逐渐如强弓之末,而弱者则可以坚韧不拔。
最终后来居上。
展示在外的柔弱和刚强,其实不过是外在的表现,而最终会经历时间流失和事实的煎熬,展现你意想不到的奇迹。
这就是生命,也就是世事人情。
罗锅斋公是属于后者。
他那副苦难模样你早就熟视无睹。
他那外在的可怜相,人见人痛,顿生怜悯。
罗锅斋公是吃斋的,终日里清汤寡水,不沾荤腥。
他一身没有什么肌肉,那把干柴一样的骨头丑陋地暴露着,像是要给见到他的人几分恐吓,让人随时遐想到诸如骷髅之类的词汇。
石桥人说,那是一把干枯的骨头。
罗锅斋公当风水师的底子,我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你的。
我没有那么傻瓜,总得留点机巧什么的,不然的话,这故事没法继续讲下去。
自从安师公领着棺材匠道木师和扎纸匠华篾片,还有油漆匠棕刷子一干人等去了远乡,他这边并没有消停过。
只不过,罗锅斋公施展法术,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
这就是他的高明所在。
法术如果自称是法术,而不注意隐藏的话,那就活脱成平常技俩了。
平常的技俩是不会受到人敬佩的。
罗锅斋公的修炼,并非一日之功。
当然也是高超所在。
前面人你做过交待,安师公出门前,找到罗锅斋公算卦。
那是寻常小事,却也是他们一个赶尸队伍外出的例行手续。
这事只有安师公一人操持,道木师心知肚明。
其他的人一无所知。
所以说,安师公出发前,就得到罗锅斋公那里去请个卦。
罗锅斋公说能够做这宗业务,安师公就敢去做这宗业务。
罗锅斋公说应该在什么时辰上路,那安师公会铁定在什么时辰上路。
罗锅斋公说,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中间,谁可以跟着安师公去,那安师公就会安排谁跟他同路。
凡是罗锅斋公认定某个人不能去时,安师公一点也不含糊,就不会通知这个人跟他同行。
哪怕这个人平时跟他关系最要好,也是不会破例的。
这一直是赶尸队伍的铁律,安师公从来没有违反过。
以安师公的心境,他这一次出门是要带上烧火棍烂头的。
他收了礼仪,还接受烂头的跪拜。
那家伙真心实意,给他磕头时硬是把额头给砸破了,流了满脸的血,怪吓人的。
至于他那礼仪,安师公明知是从丁家三老爷寿席上偷盗来的,也只是佯装不知道。
腊肉、公鸡、老酒之类,他一一收下了。
这样偷盗来的礼仪,也许更有诚意。
安师公习惯这样。
凡是富裕人家,你总得给穷人留下点什么,大家才会相安无事。
不然的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年月就平安不了。
更有意思的是,安师公认为,从富裕人家偷盗来的吃食,用于恭敬阎王老子和他的小鬼,似乎更受到喜爱。
其实,也是安师公自己好这一口。
道场先生不吃公鸡,那是瞎子编的鬼话。
安师公爱吃丁家三老爷那屋子里的公鸡,人家养的鸡是仙人吃的鸡。
一般的人家,人也只吃到一些杂粮,逢年过节可以吃上白米饭,那铁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至于他们家养的鸡,只可以到外面去讨野食,哪里会有稻谷吃呢。
吃了稻谷的公鸡,可是公鸡中的神仙鸡。
整个石桥的人,都一直对丁家三老爷的稻谷鸡情有独钟、垂涎欲滴。
他们平时说起丁家三老爷家的竹板公鸡,没有不流口水的。
以至于,丁家三老爷的长工师傅,也落到一个竹板公鸡的绰号。
安师公只能对一穷二白的烧火棍烂头心生怜悯,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在世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月,光棍一个,无亲无故。
话得说回来,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在远亲。
烧火棍烂头闹了个石桥人人皆知的大笑话,那就是他被狐狸精白皮猪娘啐了一口浓痰,一脚踢中了命根,害得他三天三夜起不了床。
那赶尸匠的活儿并没有太多的学问,也不必有过多的技巧。
烧火棍烂头是不灵泛,只要跟着跑那么几趟,就会从生手变成熟手。
人都有为难的时候。
安师公有这样的善心。
依照罗锅斋公算卦,这一趟是不能带上一个新徒弟上路的,那他就只好把烧火棍烂头给捺下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安师公带着道木师几个上路了。
烧火棍烂头被蒙在鼓里。
大卦佬牛屎饼饼也是如此。穿书吧
从罗锅斋公的算卦中得出这个结论,牛屎南瓜这回不可以跟班。
这样,这两个可怜的家伙少了一次吃香喝辣的机会,也会少去一些本来有可能赚到的铜板。
你以为,罗锅斋公是对大卦佬牛屎南瓜和烧火棍烂头有什么恩怨,那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是鬼使神差。
于是,石桥就闹出了棕毛人这样活见鬼的闹剧。
罗锅斋公生活节律,辰时起,西时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总是以天神的节律做为自己的节律。
喝辰时水,为的是吞咽天神赐给万物的灵气。
他睡西地床,为的是吸纳天神赐给的地力。
难怪他瘦成一把干枯的骨头,走远路得让人背着,却看上去那么的精神,有人误以为他就是天庭上派遣下来的代表。
罗锅斋公敬奉天神地菩萨,从来也是大白天里进行的。
他怕在黑夜里敬神时,自己有丝毫的懈怠,那可是对天神的怠慢。
对天神怠慢可是大不敬。
罗锅斋公只可以对天神地菩萨一应的虔诚。
心诚则灵。
心不诚,则不灵。
这是人世间的道理,也是神仙界的真理。
罗锅斋公念经也会在大白天,就在他吸纳地气,一番沉睡时,灵魂从身上超脱,到遥远的地方去指导他自己承揽到的神差。
这是他应尽的义务。
这样一来,罗锅斋公就是静以致远的神人。
石桥人早已把罗锅斋公当作神仙,而他确是仙界与人世间交往的使者。
罗锅斋公从出生起就是带着使命而来的,他只能当一个蜗牛。
风水先生的技艺足可以养活他一条小命,却也只能够养活他的小命。
对此,他别无贪欲。
自从南丰山丁家三老爷家里请他看风水那天起,风水师罗锅斋公就私底下思量,石桥也好,南丰山也罢,果然没有了安宁的日子过。
丁家三老爷那穴地,他看得仔细端祥。
这是他做事做人的风格。
不仅是丁家三老爷那样的名门望族,就是普通的人家,只要有人请他看风水,勘踏美穴,蜗牛都会真心诚意。
至于谁独得一处美穴,是不是可以独享受,后人是不是有福,那就得依靠各人的缘份了。
如果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平时不做善事,没有修为,倒是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长辈在死后安葬一处吉地,就能够招来荣华富贵,那就是对先祖美德的不敬。
也就是对先祖不敬。
于是,在石桥,看吉地,安葬在吉地,把自己的长辈安葬以吉祥之地,虽然是每一个人行将就木的人的愿望,是每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的愿望,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世间事向来如此,可遇而不可求。
但也可以事在人为。
所谓事在人为,就是对长辈尽孝心,对同辈厚道,对外人宽容,对晚辈施以忠心的爱。
这就是人的修为。
先辈安葬了福地,后辈财源滚滚,吉祥安泰,一应的要感激罗锅斋公,是他的灵性为自己的先人选择到吉地,如此地恩泽子孙后代。
若是先辈们安葬了罗锅斋公选择的福地,后代没有达到财源滚滚的意愿,也没有人对风水师生怨恨。
富贵在天,生死由命。
平安就好,那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词。
也有依照罗锅斋公的踏勘,先了吉地安葬先人的,却在先人入土后的年月里,家里出现样那样的不顺利,甚至有灾难相继的。
这也怨不得风水师罗锅斋公,这是命中注定。
全石桥的人都知道,罗锅斋公给人看风水,并不肯收受大红包。
对于贫穷人家,他只要人家意思意思。
富裕人家的出手大方,他当然也顺水推舟。
但是,罗锅斋公不会因为谁给的酬金多寡而对谁另眼相看。
他看风水是在求本心。
当然,若是贫穷人家,因为依照罗锅斋公的吉地安葬了先人后,三五年一个翻身,家人摆脱了贫困,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了家,甚至光宗耀祖。
那就是福星高照。
他们一定会登门拜谢风水师的,隆重的礼仪,可观的财物,一个家族人的诚心,为风水师扬名。
这是蜗牛不肯接受的。
他把这样的变故叫做天意和修为。
拿他的话来说,罗锅斋公是没有功劳的。
不过,这种时候,罗锅斋公也有几分得意,他会在睡觉前欣赏一番自己的手艺,把他那个罗盘放在饭桌上,一个人仔细端祥,一边哼着花鼓调子,一边踱步,心里头像是被谁灌了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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