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在源正襟危坐的样子,江再渊笑道:“我听你一路见闻,待人处事,已可独当一面,甚好。颇像父亲描述他当年年轻时的模样,少年心性,自是不坏,你无需学我,以免矫枉过正。”
江在源僵住的肩膀一垮,一脸无辜地眨眨眼道:“泛爱众,而亲仁。”
江再渊难得露出无奈表情,道:“把那书箱拿过来吧!”
一说到书箱,江在源一拍额头,道:“哥,方伯他到底是怎么了?爹说方伯自会寻我,该不会已经自己偷偷到这了吧?不仗义!”江在源左右摇晃身子,探头高呼:“老方,老方!”
“方伯出事了,人暂时是没危险。”江再渊平静地看着弟弟,道:“但现在不是救他的最佳时机。”
也许是被哥哥情绪所染,江在源并没有出现负面的情绪波动,他从哥哥的反应给了他信心,方伯就算处于危险之中,也不会有生命之忧。江在源深知方伯为人,方伯也许会受尽折磨,但用方伯自己的话来说,这些对于武夫来说又算什么呢,困苦穷乏,锻炼身心罢了,就当一场问心之旅。
于是他点头道:“我明白了,听哥的安排。”
江再渊打开书箱,书箱内万道金光喷薄而出,他轻轻挥一挥衣袖,异象骤消。
江在源看着哥哥的动作,目瞪口呆,道:“这普普通通的书箱我背了那么久,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算是谷今也看不出来,更别说引发如此异象,哥,你对它做了什么?”
“这书箱和孤本自是有特殊之处,且只对我们读书人有用,入圣修士也未必能察觉。”江再渊从书箱里拿出笔袋,一字摆开,从中抽出了那把书刀。
“这该不会也是个宝物?”江在源哑然道。父亲真是喜欢消遣他,连这也不放过。
江再渊没有接话,轻轻抚摸着书刀上那几个篆文,缓缓念道:“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字里行间隐隐闪着亮光。他望向弟弟,道:“父亲可有说过,与君共勉?”
江在源作揖,认真道:“与君共勉!”
江再渊还揖,郑重道:“与君共勉!”
兄弟俩相视一笑。
“你看好了,”江再渊拿起书刀,食指中指并指一抹,口中念辞:“君子藏器,待时而动。”
“乾坤物!”江在源惊喜道。
原来,随着江再渊语毕,书刀身上光芒一闪,桌面上出现了江在源心中念念不忘的大黑弓,还有母亲的遗物:断剑断离。再往书刀看去,书刀上的光隐隐反射着他书房里的所有藏书。
“这些不是秘密,自该告知于你,这些物事本由父亲压制了气息,父亲禁制已除,只是你现在修为境界不足,容易引发觊觎。我本可以如父亲所为,现既是你的物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我建议你还是先不要使用,收回书刀,暂避锋芒,以备不时之需。”江再渊把一众器物重新收回书刀里,双手交与弟弟。
江在源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江再渊一语双关。
“对了,哥,爹说我还有师兄师姐,都在哪呢?我在穿云山看到的黑龙到底咋回事?”江在源兴致勃勃道。www.chuanyue1.com
“你都被瞒了那么久,急什么呢,迟点都会知道了,也许还会有惊喜。”江再渊难得逗笑的表情和江证心如出一辙。
“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境界?”江在源不依不挠。
“勉强入圣吧。”总不能事事瞒着弟弟,江再渊叹息道。
勉强入圣?看大哥的语气,再联系谷今说过的天下苦无圣人久已来判断,肯定不是圣人境了。那就是入圣三境的第一境明悟境咯?依然恐怖如斯啊!江在源暗暗咂舌。
“接连赶路,又受我光阴似箭图,想必你也累了,去沐浴更衣,歇息一下。”江再渊拍拍弟弟肩膀,不再给他追问的机会,起身离去。
…………
迷迷糊糊睡梦中,江在源梦到了谷清音,两人卿卿我我,共许朝朝暮暮。
忽然画面一转,谷清音变成了武烟,正含情脉脉向他走来,身上衣衫逐渐减少,诱人的胴体,喷薄的山峰已经若隐若现,江在源正无法自拔时,突然一惊,拔剑刺去……
魑魅魍魉,休想误我!
随着武烟化成一道青烟,江在源惊醒了过来!自从习武有成,加上读书静意,他几乎已经百邪不侵,怎么会有如此梦魇。
“你是何人!”江在源突然发现身旁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位目盲老者,眼缠丝巾,双手拄杖,正含笑“望”着他。
江在源心思电转,觉得自己多虑了,此刻能出现在房间的人,只能是书院长辈。
他连忙起身作揖,道:“晚辈江在源,见过这位老先生。”
“小子不错,心智坚定,那么快就化解了我的种魔。”老者点点头。
江在源冷汗直冒,刚刚自己差点就沦陷了。
似是“看”穿了江在源的心思,老者抚须大笑,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老夫任平生,是你的领路人!”
江在源心中一凛,挺身站直,整理衣袍,手立掌平胸外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请先生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也!”
“你且上前来。”任平生招招手。
江在源顿时感觉一股迫人气势逼来,不得寸进。但老先生既有吩咐,自己就得听从。
“得罪了!”江在源全身肌肉紧绷,通穴境圆满的真气游走全身,硬抗压力往前走,一寸、两寸、三寸……每一步前行都如此艰难,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他全身骨骼,甚至精神魂魄。
江在源体表肌肉已经扭曲变形,他咬牙硬撑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此时仿若天涯海角一般遥不可及。
“就这么点本事吗?还妄想修道!”任平生冷哼。
一股剧痛传来,江在源的身体仿佛在燃烧。
任平生放下拐杖,一抖前襟,翘了个二郎腿,拿起身旁的茶壶,滋溜一声,品了一口,道:“能达到五境御气境的人族武夫,其实他们的血统并不纯粹。纯粹人族化骨入武夫四境,九死一生,化骨凝丹转炼气士,十死无生!你以为人人都适合修道吗!”
任平生回味了一下口中白毫银针的余甘,继续冷笑道:“江再渊不忍告诉你,我可不会,我就实话跟你说,最难的第一步,江证心已经帮你跨过去了。你以为你爹受伤是为什么?十六岁的三境圆满很骄傲吗?”
任平生突然判若两人,话语的内容如尖刀一样刺入江在源内心,说话的语气就像往江在源受伤的心上再撒了一把盐!
“你胡说!”江在源只觉得一股怒火升腾,快要焚烧自己,他怒喝一声,全身精气神提高到了顶峰。
“来,让我来感受一下你心中的怒火到底几斤几两!”任平生嗤笑道,但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神色。
不对!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该被怒火冲昏头脑,更不该失去理智。江在源双眼缓缓一闭,口中低沉念道:“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尝有一毫凝滞?太虚何尝有一毫障塞?人之心体亦当如是。君子之心,雨过天晴!”
言毕,全身怒火消散,不再抵抗迫人的压力,而是平心静意,慢慢感受着,向其表达自己的情感信念,试图融入其中,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那压力好像带着情绪,被江在源感化。
忽然,江在源感到全身一松,迫人的压力骤然消失。脑中,心中,有万千文字涌出,互相缠绕如一条条金色长龙,闪着金光,游走全身。他感觉正有一颗种子在心间生根发芽。Μ.chuanyue1.℃ōM
这一刻,再次引发了天地异象,一道雷鸣紧跟而来,那是天劫预兆!
“我让你来了吗?给老夫滚!”任平生指着天,破口大骂。
紧跟着,雷鸣声渐息,天地异象骤消。
任平生满意地收回指头,看着闭目感悟的江在源,得意地抚掌大笑。
“读书种子,薪火相传。弃武从文!成了!”
感受着不是真气,又不像灵气的热流在体内游弋,江在源舒服得要叫出声来。
他明白了,他跨过了第二道门槛,成了千百年来又一个由武入修士之人,任平生是在引导他,可是一想到父亲!江在源突然睁眼,顾不上稳定境界,扑到任平生跟前,急切地道:“先生,父亲真是因为我走的吗?”
任平生慈祥地“看”着江在源,摇摇头道:“因你受伤自是不假,因受伤而去却不为实,你不必自责,老夫刚刚是权宜之计。”
“那我现在可以修道了?”江在源松了一口气道。
“自然可以,你爹在你体内种上的薪火,就如修士的金丹一般。”任平生突然表情严肃无比,道:“你切记一点,你的薪火在这世上独一无二,这是我儒家一脉唯一的种子传承。就连你哥,还有老夫等都是没有的。
君子有五气:志气、底气、骨气、浩然气、书生意气!它不属于武夫的真气,也不属于修士的灵气,它可以效仿真气和灵气。这是你最大的秘密,你得自己体会。”
江在源偷偷抬头看看天,意思是刚刚的话语不怕泄露天机吗。
任平生好似能看见江在源的动作表情,笑道:“这个无需多虑,有你哥在,天上人也不敢偷听,听了也不敢记,记了也不敢念。”
江在源听完砸砸嘴,单是明悟境就有那么威风的吗?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想到爹说起大哥小时候的暴脾气,瞬间也就说得通了。
任平生继续道:“现在你只是由武夫转化成了修士,虽然有了薪火种子,但还不是御神境,只是至元境圆满,因为还得过一道炼字关,才能凝实薪火。”
江在源联系任平生前面说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道:“那我岂不是同境占优?”他刚想说的是同境无敌,忽觉太狂妄,改了说法。
任平生点点头,拍拍江在源,道:“孺子可教。武夫转修士是不可能的,但修士可以练体道强身,只是也不能脱离武夫五境的桎梏。所以以后你得注意,模拟的君子气切不可超越武夫三境,你本就是修士,习武只是幌子,你可明白?”
“自是明白的!”江在源笑得更开心了。
任平生手一招,江在源的书箱飞入了他手中,他道:“你的基础很扎实,原因之一也在于这个书箱,它对别人完全无用,对你最后凝结读书种子的时候起到至关作用。你背着它时,是否感觉和平常不一样?”
“对,感觉它怎么那么重,也没装多少书。”江在源恍然道。
任平生打开书箱,取出一本本孤本,轻轻摩挲着每一本书的封皮,突然咦了一声,暗道:哪个小妖精,有那么大机缘,竟然得了《子规》的恩惠。他“看”向江在源,道:“重的不是书箱,而是这些书!书箱承载着书的重量,转移到你的精气神上,无声无息地在磨炼你的读书种子。”
“咦!”任平生又讶异道:“怎么少了一本《大成礼记》?”
江在源不好意思挠挠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番。
“哈哈哈,年少风流,无妨,以后连人带书一起赚回来!”任平生调侃道。
尬得江在源恨不得用脚指头抠出一座小院。
任平生轻轻一推掌,那几本书籍漂浮而起,按方位悬在了江在源身周,道:“这些书,其中自有大道,我们儒士修道,多少还是与其他修士有所区别。你今后修行,需把里边的文字炼化,我现在就传你君子炼字法!”
只听任平生传音道:“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江在源只觉一道道声音如洪钟大吕撞入脑海,即刻紧守心神。
“以上即为君子炼字法!你可记住?”任平生道。
“记住了!”江在源回答道。
“好!”任平生指着《儒学》,道:“你先试试炼化这本《儒学》的‘学而第一篇’,能炼多少就多少,我就在一旁给你护道。如果不出差错,今后你就可以按着自行修炼!”
“是,先生!”江在源鞠躬一礼,盘坐于地,进入了入定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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