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无夜草不肥,地无粪土不长,这也正常。”白子舟说。
“正常,正常在哪里?!”商学诚突然就怒了,握着酒瓶子的手剧烈颤抖:“咱们辛辛苦苦保护的,正是这帮狗日的千方百计要挖通的财路,这些年下来,富起来的岂止歪帽子一个人,真是岂有此理!”
一句话说完,商学诚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蹲,牙齿咬得咯噔响。“该抓,统统该抓!”
“抓,你抓得完吗?都说咱西安随便一镢头下去都能刨个秦朝的罐罐,这地底下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谁能说得清。远的不说,咱就说说你们含光门遗址的发现,要不是86年要修路,谁能知道那里还窝着一段旧城墙。”
“刘师傅,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其实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科院考古所就对长安城的外郭城、宫城、皇城等范围做了勘测,根据《唐六典》《长安志》等资料记载……”m.chuanyue1.com
“行了,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大家伙都明白,就你这小伙子,爱较真得很。”刘拴虎翻了个白眼,打断了林潇潇。林潇潇到底是专门研究历史的,较起真来,实在有些吓人。要不是刘拴虎果断替他刹了车,今天恐怕又要被他将死了。
“哎……”
贺山河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要不是为了保护文物,他一个搞考古研究的,怎么可能和警方合作,去扮演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铜臭味的“四眼金蟾”呢?然而,无论大家如何努力,总有漏网之鱼,并且这些漏网之鱼不但不知收敛,反而越来越嚣张,越过越滋润。贺山河忽然就想起了庄子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所揭示的有关人生的无奈和绝望,心情一再暗淡。如果他们这一代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把盗掘文物的事情禁绝,到了小满他们这一代人手里,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景象,真是不敢想象。
“老师,你别忘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歪帽子他们迟早要还欠下的债。”林潇潇大约猜出了贺山河的心事,忍不住劝说了一句。
“贼没赃,硬似刚,先让这些狗东西蹦哒几天吧,迟早是个吃牢饭。”刘拴虎说,举起了酒杯:“来,咱喝酒,喝咱的安心酒!”
“喝酒,喝酒。”
看到商学诚还瓷呆呆地发着愣,白子舟在他肩膀头拍了拍,把倒满的酒杯递给了他。
“冷凄凄荒郊外我哭妻几声,怒冲冲骂严年贼太暴横……”商学诚端起酒杯,眼泪忽然淌了出来,他喝了一口苦酒,回想起这些年见的那些怪事、不平事,唱起了秦腔戏《周仁回府》里最经典的一折——《哭墓》。
“哗啦啦鼓乐响,贼把亲迎,恨切切暗藏着短刀一柄,懦怯怯无气力大功难成……”
等到他唱到高潮处,这桌宴席也就散了。
贺小满帮着爷爷把狼藉的杯盘收拾干净后,偷偷瞄了父亲贺山河几眼。确定他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并没有喝得太醉,这才稍稍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身边。
与此同时,贺金海三两步走回了自己房间,却把耳朵竖了起来。他们父子有话要说,作为老辈人,自然不能在一旁打扰。但是,他们父子的关系又不太正常,贺金海不由自主地有些揪心。
“能和你说件事不?”
贺小满语气非常平静,心中却涌动着汹涌的波涛。虽说那声“爸”已经喊了出来,可要是遵从内心的话,他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父亲的。因此,遇到这种必须和贺山河单独相处时,他的心情总是格外复杂,甚至想发火。
“说,儿子和老子,有什么不能说的。”贺山河躺在逍遥椅里,双手叠放在小腹上,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做你儿子,是有条件的,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西安。”贺小满说,一脸的凝重。夶风小说
贺山河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打量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要进含光门遗址博物馆,你必须帮忙。”贺小满又说。
“这就是你的条件?”贺山河有些意外。据他所知,在此之前,贺小满和自己所在单位含光门遗址博物馆并没有任何交集。
“为什么?”贺山河问。
“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把你给迷住了,让你这么些年都想不到我们母子。”这是贺小满早就想好的理由。可是临到要说出口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不为什么,我要留在国内,难道不需要一份正式的工作吗?”
“可你也没必要非进我们单位不可。”贺山河还是很疑惑,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实在搞不清楚。不过,儿子愿意留在国内确实是好事情。“你不是喜欢画画吗?那就坚持自己的梦想,爸支持你。”贺山河想了想,语气缓和了下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
贺小满转头看向了别处,片刻后,又猛然转了过来,他死死盯着贺山河的眼睛说:“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到底能不能接受这个条件,肯不肯把我弄进去?”
“凡进必考,这是硬性规定,谁也不能坏了规矩。”贺山河回望着儿子,很认真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含光门遗址博物馆隶属于城墙管委会,你要进我们单位,必须通过管委会组织的专门考试。”
“也就是说,公事公办,你帮不了这个忙了?”贺小满冷声问,嘴角忽然浮起了轻蔑的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博物馆还是你帮忙筹建的,就连这点特权都没有吗?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帮我,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小满,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了,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贺山河突然坐了起来,激动地说:“我贺山河是参与了博物馆的筹建工作,可这是为了保护文物,并不是为了给我个人谋什么私利,你要想留在西安,可以啊,我们可以找别的工作,唯独进入博物馆这事,不可能,我办不到!”
“既然办不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小满笑着站了起来。
“小满,小满,你要干啥,千万别胡来!”
明显感到他们父子谈崩了,贺金海立刻从房里冲了出来。他抓住贺小满的手腕,望着儿子贺山河说:“娃又没说非要让你走后门硬塞进去,要考试,咱考啊,我就不相信我孙子考不进去,你看看你,把话说的这么绝,哪有当爹的样子!”
被老爹这么一顿数落,贺山河忽然反应了过来。贺小满一直没有入别的国籍,他的户口如果补办一下,还是可以落在西安的。而且他的年龄还不到三十,专业上也算是对口,应该具备考试资格。如果他真的想进含光门遗址博物馆,倒是真的可以试一试。
“小满,你敢参加正规考试吗?你有这个勇气吗?”
贺山河一脸严肃,望着儿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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