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火车站就在山脚下。站上没有人工售票点,甚至连便利店都没有。
只是塞满垃圾的垃圾桶倒是足够说明这里完全不至于人迹罕至。
车站两侧是上山的坡路,自下而上可以看到绿植逐渐变得密集。天气状况有些糟糕——虽然还没有下雨,但看时间本该天已大亮,厚厚的乌云却让周围看起来是傍晚。
津泽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因为云雾的关係并看不清楚山的高处,他于是拿出手机定位,确定了行进方向。
虽然已是春末夏初,山间寒凉。津泽有备而来穿了一件薄卫衣帽衫。慕容秀看起来也是调查过周边的天气,夏装外披了件色彩鲜明的外套。而只穿着短袖T恤的禅久刚下车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禅久揉了揉鼻子,四下环视一番才终于又开始聒噪,「唔啊⋯⋯空气比起来城市里真是好太多了。」
『根本是因为有下雨吧⋯⋯话说明明看起来阵雨就要来了,这两个傢伙也不担心,真是心大。』
「我走这条路上山。跟不上的话,记得原路返回。」津泽像平时有人在时一样忽略了Eddie的话,把轻便的背包甩在背上单肩挎着,这么回头丢给禅久和慕容秀一句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看人吗?」禅久指着津泽的背影道。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上登山的路,只好放弃了争论急急忙忙跟上。
事实证明津泽并不是为了揶揄两人才这么说:山路崎岖,有些地方坡度几乎在70度以上。不久跟在他身后的禅久和慕容秀就气喘吁吁,几乎追不上津泽的背影。而后者看起来似乎也并没有等他们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向上登着,时不时停下来在手机上查一下所在方位。
随着几人越来越远离大路,树木愈加浓密,加上越来越低压的乌云,几乎是像在夜里行进。
「泽狗——!嗳!津泽⋯⋯!」禅久终于累得走不动了,叫住了前面一点没有停下歇息意思的津泽。「你⋯⋯你等等我们⋯⋯」
他身后的慕容秀已经开始尝试手脚并用,冷不丁扒到了一块有点松动的石头,滑了一跤。
津泽于是在高处站住,回身打量着禅久。
忽然,他走了下来,直走到禅久身前。
禅久本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来帮忙,正要开口,却听津泽说道,「你的包这么大,都装了什么?」
「啊?」禅久一头雾水,「手电筒,应急电源,真空包装的食物⋯⋯」
听着禅久开始清点,津泽脸上从狐疑变成了不耐烦,「我是不知道你以为我来干嘛,我可是没打算在这露营。你要是想跟来——」他趁禅久发呆取下了他的背包,打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在地上翻翻找找,把除了食品外的几样东西挑了回去,拉好拉鍊,又把背包递给了他,「你要是想跟来,就只能留这些。」他又顿了顿,才补充道,「虽然留下来的也都是些垃圾,直接丢了有些可惜。」他指的是备用电源等等杂物。
说完他就又丢下两人继续攀爬。
禅久一脸不服。可是拎起背包确实轻了不少,想到自己不知还要这样往上爬多久山路,只好默默服从了。
『让他们回去不是正好,干嘛任他们跟来。』
「快要下雨了。原路返回不太安全。我想至少带他们走到大路上再劝他们回去。」津泽看看密林之上被遮蔽的天空,趁两人在身后还远,回应Eddie的声音。
『你啊⋯⋯真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三人就这么又前行了一段,来到了一处似乎是乾涸的溪流。就方向而言似乎要就这溪流处继续上行,可那河床上尽是碎石,旁侧则是一些更难以攀爬的巨石。津泽站住犹豫了起来。
这时,落在后面的禅久和慕容秀也跟了上来。
津泽只看了看两人,还是决定就从那河床的碎石上爬上去。
望着津泽沿河道向上,禅久无奈地垂了下头,停顿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碎石中落脚点不稳,禅久正爬着,不小心脚下一滑,回退了一段距离。他慌忙下意识用左手找落点。
挣扎了几下,他的手却落在另一只手里——
他抬头,原来是津泽听到碎石滑动的声音,折回来站在一个碎石中较为稳妥的平台,抓住了他慌乱的手。
乌云里透出了一缕阳光,正照在津泽染成金色的短发上。禅久看着他毫无表情的金色的义眼,一时有些失神。
打破这画面的是两个人同时听到的身后慕容秀手机发出的拍照的声音。
「喂我说慕容!你拍什么拍啊!」禅久似乎忘了自己还挂在河床的碎石上,想要抗议,差点把津泽也拽了下去。后者接着恼怒地把禅久拖了上来,再没看他便继续上行。
「嗳?说起来慕容你没问题吗?」禅久看着在碎石下方的慕容秀突然有些担忧。
谁知慕容秀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从背包里取出两只小型冰镐,挑有泥土露出的地方作为落点,不费什么力气就爬到了禅久身旁。
「啊⋯⋯都说了他们以为我是要去干什么啊⋯⋯」津泽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拿手掩住了脸。
就这样又走了一会儿,津泽终于也开始有些疲乏。可就在这时,下起了濛濛细雨。
恰巧不远处路边有一处巨石,在旁还有树遮雨,他便走到旁边停下来倚靠着那巨石歇息。
稍待了一会儿,禅久和慕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他视野里。
「津⋯⋯津泽⋯⋯你到底是打算去哪?我是问,我们还要爬多久?」
「大约还有20分钟路程我们会比较靠近大路。你们就从那里下山吧。」津泽并不正面回答禅久,只说了对他们的安排。
「你这傢伙⋯⋯什⋯⋯什么意思,我们都陪你⋯⋯到这里来了,你是⋯⋯是不是朋友。」禅久顾不上休息就气喘吁吁地抱怨。
「这和朋友义气无关。我本来也没有要你们跟来。再这么跟我走下去,天黑之前你们会没有力气下山的。雨季山中夜晚危险,我劝你们见好就收吧。」津泽拉起衣服的兜帽扣在头上好遮挡越来越细密的雨,随即抱起了双臂,不再看禅久。
禅久还要抗议,却被慕容秀拉了拉衣袖。她举起手机,上面写着:「津泽说得对,我们还是回去吧。」
禅久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这样才好。希望这雨不会下得太大⋯⋯如果真照Andrea所说,马上过了山腰之后就应该不会再有雨水了才对。啊⋯⋯说道这个,要是你没有一路这样等着他们两个,我们早就过了那半山腰了。』
休息片刻后,津泽仍旧无声地准备出发。
他没留神,左脚就在刚迈步时扭了一下。禅久和慕容秀都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扭曲弧度,以为他这不是脱臼就是要骨折了——
「津泽?!」禅久叫道。
谁知他就地稍转了下脚踝,像是没事一样向山上走去。
「你⋯⋯没事吗?」
「唔⋯⋯那种程度没事。」津泽微微侧回头,「我⋯⋯好像从小时候就一直对这类伤很有抗性。」
他身后的禅久看着他的左脚踝,若有所思。
****
山雨越下越大,时不时有闷雷传来。
山路从密林,渐渐变成了开放的路面。周围时而有些灌木,大多是草坪。
津泽几次拿出手机想要辨识方向,却发现从刚才那个休息的地点开始,手机就没有信号了。不过从之前下载到的地图来看,大约再走10分钟,他就可以安心放禅久和慕容秀下山了。
他皱着眉从手机上抬眼。就在这时,前方的雾雨中出现了一个影子。
鹿。
从影子看去,它左侧的角一半折断了。
那正是他在Andrea的影像里看到的鹿。
那头鹿似乎并不介意有人类闯入它的领地,抬头,停留在原地。
『锦,怎么办?那两人还⋯⋯』
津泽只因吃惊了而愣住了片刻,随即尽全力集中精神——
可是没有用。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头鹿晃了晃脑袋,逃开了。
「可恶⋯⋯」
「这么大的雨,怎么会有头鹿在那⋯⋯」禅久没听到津泽的低声咒骂,望着那鹿消失的背影,喃喃地说。
『锦,先把那两个傢伙支开再找到那头鹿不迟。现在雨这么大,这个路段有点危险。』
Eddie的声音刚消散,地面便微微地震动起来。
那震动由细微,到强烈⋯⋯
就在几人脚下,从细小的土石,到较大的石块,从右侧的高处滚动而来。
三人逐渐陷入了恐慌。
「是山体滑坡,津泽!」
「是前方的路段,快往后逃!」
⋯⋯
不知跑了多久,震感已经不再强烈,三人发现了一块倾斜向下的巨石,暂时躲在了那天然的屏障之下。
几人稍为歇息,那震感渐渐消失了。
感到危险已过去的津泽却忽然想到,刚才只顾着逃离滑坡的路段,而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禅久似乎意识到津泽是为什么戴着那茫然无措的表情,于是从身后摸出手机——没有信号。
慕容秀也拿出自己的,随即与禅久对上了视线,摇了摇头。
津泽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应该离原来的路段不远。只是再回到那条路上已经不可能了——山路很可能已经被破坏。再等一等,确定危险过去后,我们就向山下走看看。」
他是在强作镇定。此时已是傍晚。在这大雨中直接贸然去探路实在危险——不知何处又会发生坍塌。但若是就这么等夜幕降临只会更糟。这么想着,他不禁重重向那遮蔽着三人的巨石上捶了一拳。
「浅江,别紧张,我们有三个人,总会有办法的。」慕容秀怯怯地伸过拿手机的手,上面写着这样的话。
他靠着那石头所在潮湿的地面上,扯下了兜帽。
一时间三人就这么沉默着。
津泽将双臂搭在双膝上,两手交握着。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注意到地上有一串蚂蚁。
大约是因为蚁巢要被雨水淹没,它们正忙着搬家。
他盯着它们,看它们有纪律地一路蛇行各自搬运着蚁卵和食物,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Μ.chuanyue1.℃ōM
忽然他咬了咬下唇,目光集中在队列中的一只蚂蚁上。
『锦?你该不会是——』
视界瞬间颠倒——不,应该说他同时用津泽的眼睛看着,也有了蚂蚁的视界。
可就在那一瞬,「他」身边的蚂蚁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把他团团围住。
它们开始朝他发起了攻击!
他尽力地用自己的腿,鄂去反击,然而寡不敌众,几只蚂蚁很快卸下了他的两条前脚,后方的几只则咬住了他的腹部。
一只较大体格的蚂蚁咬住了他的颈部。
做为「津泽」的他,完全地感受和承受着这一切,此时因痛苦而用右手拧住了自己的咽喉,呻吟逐渐变成了痛苦的咆哮——
「津泽?!津泽你是怎么了⋯⋯?!津泽?」
——他仍能听到禅久的声音。
在那身体被撕裂的痛苦中他拼尽全力拼凑出那同样被撕碎的意识——集中——
****
「嗯——?」
庙会上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忽然顿足。把面具推向一侧。
「Max你怎么啦?」Andrea抬头问。
「你是让她去『问山』,没让她直接走灵进山里吧?」
「她到底干什么啦?」
「嗯⋯⋯管他呢。反正拿到东西就好。」
****
他先是同时看到了几百只蚂蚁所看到的东西——
随即他的视觉似乎是在一只独角仙中——
然后是鹰——终于——
鹿。
那头鹿。
「我要找什么⋯⋯」
「山⋯⋯路⋯⋯」
他的视线在鹿的身上时,能感到那鹿拼命地想要排他出去。
他离开了。
同一时刻他的视线似乎在山巅⋯⋯
「我是⋯⋯谁⋯⋯什么⋯⋯?」
他用那个视线看到了那头鹿。
鹿的行动瞬间静止,片刻后,居然俯首向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一瞬间,他感到有什么向自己涌来。
似乎是血液,又像是一种力量,被自己的所在之处吸引而来。ωWW.chuanyue1.coΜ
视界之中,一阵气流般的力量,由他的所在向群山蔓延开来。一条山路,也在这气流下,在他的视觉之中被点亮。
当他感受到那个东西抵达他「心脏」的位置时,他的视觉刹那间转回了「津泽」的所在。
『锦⋯⋯?』
「津泽?津泽?!」禅久晃着他的肩。
他发现自己的脖颈正被自己的右手拧得生疼。
他赶忙放开了那手,咳嗽了几声。轻轻推开了禅久。
「我靠,你刚才干什么,吓死我们了。」禅久见津泽似乎恢复了正常,跌坐在他面前,不禁口脏起来。
「我⋯⋯我知道一条⋯⋯下山的路。」津泽刚开口,又因为适才颈部的压迫咳了起来。「趁⋯⋯咳咳⋯⋯天还没黑⋯⋯咳⋯⋯我们快走吧。」
「津泽你⋯⋯?」禅久想确认他没事,可津泽就这么把包甩在肩上,背对他起身走向下山的方向了。
禅久对着那背影伸了伸手,眼看着慕容秀也只看了看他便跟着津泽离开,只好也就跟上去。
****
几个人赶到车站时,恰好能够赶上末班车回家。
禅久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上车后就呼呼大睡。
『锦⋯⋯我都看到了。那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知道吗,走灵和穿魂感受到本体的感知,那种精神刺激也可能会造成你本身的死亡的⋯⋯』
慕容秀在对面,似乎集中了很大的注意力死死地盯着津泽。他没有办法回Eddie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伸出了右手又握拳,反反复复。
「浅江你,有没有事?」慕容秀憋红了脸,终于在手机上打下这行字给津泽看。
他一愣,想到上次她这样憋红了脸好像是真的很想说话的时候。
「我没事,不用太担心。」——至少是现在。他摸摸心口,在大山的视觉里涌进心脏的东西,似乎现在并感受不到了。
「这『歧途』,说得真是名副其实呢。」他转向车窗外,那里一片黑暗。
********
【腐女小剧场】
因为是末班车,车上相当安静。
没多久津泽也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慕容秀翻开手机相片,视线久久停在其中的一张上——
津泽站在碎石的高处,伸出右手,而下方正试图攀爬的禅久,刚刚好将左手递出,放进了津泽的右手中。
太阳从乌云的缝隙探出头,一缕阳光不偏不倚正照在两人身上。
慕容秀盯着照片上的两人,脸上泛出了红晕。
********
次日,津泽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大亮。
本来有晨跑习惯的他注意到天花板上的投影时钟已经是7:30。
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双腿的关节很痛。本以为只是在山间走得太久,却在站起来的时候又觉得头晕脑胀。
『锦?你没事吧?』他差点就在走去冰箱的路上摔了一跤时,Eddie的声音传来。
「一般问这种话的时候,就暗示问话的人觉得有事了吧。」津泽没好气地说。
『啊⋯⋯??』
从冰箱里拿了水出来,才想到确认一下体温。似乎是高烧。
津泽看了看那体温表上的数字,就把它丢在流理臺上,然后趴回了床上。
『锦,过度走灵会给身体带来负荷的,你在听吗?喂!』
周日也罢,周一原本只有一节电动力学,因为课程取消,他便乾脆都睡过去了。禅久和慕容秀大概是也在恢复体力,破天荒地没来打扰。
但是周二时因为有三人同组的有机化学实验,因为津泽反常地缺席,两人才发觉什么地方不对。
下午没有课,禅久便试探着敲开了津泽的门——开门时的后者头发像团鸡窝,并没有戴上义眼,而左眼看起来颇有些迷离。
「哇啊——!你是昨天去哪喝酒了吗?」
『⋯⋯原来你现在看起来像那个样子吗?』津泽高烧不退,从床上爬起来都困难。周六回来之后确实就没有在镜前看到自己了。
「闭嘴。」本来是脱口对Eddie说的,禅久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调笑生了气。
「我⋯⋯我开玩笑的⋯⋯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看医生?」说着就把右手放在了津泽的额头上,左手则放在自己额间。「呜哇——!嗳!都可以煮泡面了!都这样了,你是真的需要到医院去啊津泽。」
津泽只是往后闪脱开了禅久复在他额头上的手,丢了句「没事,我不用去医院。让我休息。」就把门关上了。任禅久在外面大喊大叫,他觉得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原本到这天为止,津泽算是少有地经历了无梦的睡眠。从周二这晚起,却开始每每入睡,总是会回到一个作为蚂蚁被同类分解肢体的梦。周而复始。
短暂地醒来时,也会听到Eddie在说什么,可那声音也模糊地像在梦中。
就这样在周四的傍晚,津泽家的门铃被按响了。
很久后他才起来开门,发现门外的把手上挂着一袋药品,还有一张字条,是慕容秀的字,「白痴禅久在门外吵的时候我听到了。浅江快点好起来。」
「⋯⋯多管闲事。」津泽把字条揉成一团,又回到床上躺下。
『喂,如果他们联系医院的话怎么办?你的身份⋯⋯锦⋯⋯?喂!别睡啊!』
****
——他常想,他在睡着的时候,Eddie的意识在哪里?
和自己一样在梦中?
还是会到其他地方?
他做了一个梦。
一样是自己的肢体一点点被破坏,被肢解。
那疼痛明明足以造成死亡,时间却似乎过得出奇地慢。
只是这次他并不是一只蚂蚁。
而是一个人。
而逐渐将他折磨致死的,看上去——
也是人。
****
他的视线被遮蔽了。
每每锦睡着的时候,他就这样一个人对着黑暗。
因为他的话,除了锦没有人听得到;而他也只能用锦的左眼去看,用她的耳朵去听。
他能感受她此时又在做着恶梦,而他就连把她唤醒都做不到。
躺在这个身体里,在她睡眠的时候,他就像经历死亡一样。
或是说,一个意识能感受到死亡的话,大概也就如此。
他在内心叹了口气。
忽然,视界变得明亮。
他以为是她醒了。
「锦?」
没有人回应。
他——明明从没有过自己的形体,突然动了意念想要看到周围。
他吃了一惊。
因为不知怎么「坐起身子」的他看到了还在床上躺着的锦。
他又低头看去。
那他本以为会看到锦的身体的地方,是一具陌生而半透明的肢体,似乎穿着黑色的外套。半坐着的下身就这么古怪地和锦躺在床上的身体完全重合着。好像那身体对锦来说完全不存在。
他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也并没有踏在地面上。脚和地面之间,似乎只是悬空。
回身看向正在恶梦中反复的锦,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心口若隐若现的白光。
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果然他的手穿过了锦的身体。
可却抓住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颤动着的光球,却似乎被打破了。大约有三分之一不见踪影。
他盯着那光球,只觉得那东西莫名得熟悉。
就在这时,那光球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上面可见的裂痕越来越明显——最终一分为二。
大约像是半个球体的部分突然自他手中箭一样射进了他的「身体」。
那片刻他简直好像感到了「痛觉」。
就在他诧异时,另一半坠回了锦的心口,在那里消失不见了。
昏暗的房间里他无声地跌跪了下来,痛苦地垂首掩住了右眼,随即又因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而将十指深深地埋进了银色的发根。
与此同时,锦似乎也在恶梦中经受着什么,蹙眉蜷起了身子。
良久,他才终于将两手放下,撑在身前。沉重地呼吸了一番后,「站」直了身子——那双脚,依然并不是落在地面上。
毫无声息地,他走到了锦的面前。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复上了她的额——一道浅蓝色的咒印显现在他指尖,随即很快又消散了。
她蹙着的眉,渐渐平展开来。呼吸也渐渐平稳。
他在她床边叹了口气。
****
周五清晨六点左右,实在睡不着的禅久猛地打开了自家房门,身上还穿着睡衣,嘴里嘟哝着:「泽狗这傢伙病了一周⋯⋯今天再见不到你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拉去医院⋯⋯嗳!泽狗!醒了吗?!嗳——!开门——!你是病死在里面了吗——?!」他说着又开始对津泽的门展开一场「进攻」。
楼上的邻居终于不堪其扰,打开门对他骂骂咧咧讲了好些那些语言书籍上都找不到的K国语的中的词。
等那邻居愤愤关了门,慕容秀的门却开了。她照旧只露了半颗头,还戴着睡帽,睡眼惺忪。就这样拿起她那块复写板——「浅江早去跑步了。禅久真是太粗鲁了。」
「跑步⋯⋯?这么说,他已经没事了么?」他怔了一下,然后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转而在那晨光中变得很柔和。
这种平静只过了半刻不到——
「等一下!你说谁粗鲁!我可是真的担心他喂!」
可慕容秀已经关上门了。
****
津泽醒来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烧也退了,于是就决定还是出门活动一下。
直到跑出一段,这例行的日常中他忽然觉得少了什么。
是不是太安静了⋯⋯
「Eddie?」他试着唤他出来,却没有声音回应。
这样他越跑越满腹狐疑:难道是发烧的几天发生了什么?Eddie离开了?自己忽然失去了和他联系的途径?
——话说到底自己和他联系的途径是什么?Eddie是什么?是——谁?
越来越不安的津泽乾脆挑了捷径回家,心情有些慌乱。
结果就在拧开自家门把手的那一刻,他看到家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半透明的人。
説「站着」可能有些不准确——他的脚离地面似乎有那么一小截距离,可以说是「飘」着的。
那人只比津泽高出一头,面容俊朗,顶着漂亮的银色短发,额发遮住了右眼。他上身仅披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本该是扣子的地方挂着好些锁链样的东西;明明是已开始有些燥热的初夏,却穿着黑色的长靴和长裤。
他此时正交叉着双臂看着津泽诧异的脸,表情一脸玩味。
津泽注意到,他的右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手套。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津泽皱了眉,关上了身后的门。
那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忽然开口抱怨,「我还以为你会叫『鬼啊!』或者『你你你⋯⋯你是谁?』」
「哦,怎么。我们认识15年,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Eddie?」——那个声音不出津泽所料,正是他听了15年,脑海里都要听腻了的声音。
只是他没有告诉他,12岁那年,他曾梦到过他的模样。
津泽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向冰箱去拿水,全然不顾Eddie在身后正气恼着。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禅久式」敲门声。
津泽看了看Eddie,有点拿不定主意,「你还是先躲⋯⋯」
「不用,我试过了,别人看不到我。」他撇撇嘴摊开了双手。
——原来这才是他之前消失去干嘛了吗?津泽在脑海中想像着Eddie一个人跑到街头企图吓唬无辜的老奶奶的画面,突然有点想笑。
转身开了门。
禅久的脸瞬间贴到了他脸上,「喔喔——!泽狗!你没事了!真的——」说着他把双手贴在了津泽的两侧脸颊上,「没事了吗?!」
津泽双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挪开了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我是没事了。」
「你真是害我和慕容担心死了⋯⋯」
「我说你要是就敲门来说这个,我可是还有很多事要做⋯⋯」津泽不耐烦地想要关门。
「等⋯⋯等一下津泽。」
听到禅久的声音难得的没有夸张的成分,津泽顿住了手上关门的动作。
「那天在山里⋯⋯谢谢你。」
「嗯?有关什么?」津泽有点摸不着头脑,想来自己也只是带着两人安全回来了而已。
「可⋯⋯可恶,我才不会重复呢⋯⋯总之!就是这样!没事了!」禅久说着就转回自己家中去,顺手就带上了门。
「⋯⋯什么啊?」津泽就站在门口,一脸茫然。背后的Eddie,脸上则是有些安然又有些无奈的笑意。
******
【乱七八糟?的小剧场】
因为津泽周二时实验课缺席,而能够课下完成的任务只有实验报告。三人的小组就从分工原则上(其实是因为慕容秀坚持)津泽和禅久互换分配:禅久来记录数据,津泽来写报告。只是因为津泽直到周五病情才好转,数据也就直到当天才转交到他手中。
他本以为那是项轻松的工作,并且一连病了几天,其他课业的内容还需要补笔记,于是直拖到晚上7点钟他才开始着手处理数据。
Eddie因为什么都触碰不到就「坐」——其实是悬浮——在矮几边盯着半坐在床上的津泽玩。
后者先是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皱眉,低声咒骂,最后乾脆折断了握着的铅笔。
「怎么这么大脾气?」Eddie是觉得好笑才问起。
「这个蠢货记下的数据没有一个是讲得通的。亏还有慕容在一旁看着他。」他从床上跳下来,「我要回实验室,这实验需要重做。」
习惯性地就想在房内直接换衣服,津泽却在拉住自己的上衣时停下了动作,不自觉地看向了Eddie。随即拎起了一旁搭在椅背上要换的衣服,冲进了浴室。
Eddie愣了一下,转而无语道,「喂⋯⋯要知道我可是和你分享了15年的的视觉,你以为⋯⋯」
——一堆睡衣被丢向了Eddie,却穿过他掉在了地上。这倒没影响这一举动让Eddie诧异地住了嘴。
「你就给我等在家里。」
关门的声音。
****
津泽到了综合实验楼时,负责实验的讲师正在关闭最后两间实验室。
「先生,麻烦一下。我们组的实验好像出了问题,实验报告没法结论,请让我重新进行实验。」
那位老讲师接过津泽的实验数据表,发现数据错了几个数量级。
「我是记得好像有个实验仪器坏了,虽然不至于错得这么离谱吧⋯⋯」
「拜托了。仪器的事,我可以想办法。」
「好吧好吧。」讲师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这么晚了,你的搭档们?」
「到下周二已经没有时间了,不想麻烦他们。」津泽笑笑。
****
周一——
「喂喂,听说了吗?『修理工』又回来了——据说这次把有机化学实验室那台百年坏着仪器修好了⋯⋯顺便居然,还修了教室里的空调——?」
听到经过的同学私语着,禅久来到津泽和慕容秀用餐的桌子在津泽旁边落座,好奇问道「我记得这个『修理工』说得好像是你啊?修仪器⋯⋯这就是你被那么叫的原因吗?不过你修那空调干嘛⋯⋯?」
津泽忽然顿住手上的动作,极其怨念地转过头,「因为那个实验室太热,我睡不着⋯⋯」
「⋯⋯??你有家不回睡在实验室做什么?」
(津泽:要我说家里有奇怪的东西吗?我看还是别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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