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九仙心里愈发后悔起来。
刚才明明已经拒绝永远了，怎么后来莫名其妙又答应帮她约刘禹锡呢？
她心里想着，双手似乎已经脱离了她的意愿，自己打开手机，在百度里输入“乔雪燕”。
页面刷出来前，她像触电一般将手机扔到床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控制不住地去搜索那个名字呢？
刘禹锡愿意帮谁是他的自由，不管那个女孩是他的朋友也好，女朋友也罢，都不是她香九仙应该过问的。
还有，胡永远刚才说，刘禹锡和她的导演通话提过自己……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蔡依林，杨晨琳？
既然已经答应了，终究得帮胡永远跟刘禹锡开口。她应该怎么说，才能忍住不提“乔雪燕”？
或者说……她应该怎么说，才能巧妙地提到乔雪燕？
九仙伸手揉了揉脸颊。她第一次体会到心乱如麻的感觉，仿佛心里打了一千个结，要逐一解开才能有头绪。
同一时间的城市那头，一辆深蓝色suv缓缓驶入外环线边上一处低密度小区，在中庭附近一座独栋旁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二楼的灯亮了，接着是一楼，随即门打开了。
门口半依着的，是身着水绿色真丝袍子的张子璇。
今年的秋天风很大，温度也比往年降得快，张子璇在宽大的衍缝袍子下面，穿了一袭同色系的真丝睡裙。
房檐下的灯光很微弱，拢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张子璇便站在那光晕里面，真丝面料在微光中起伏，渗出水来。
来人走到她身前，脚步渐渐放缓，眼前的美人图让她看得呆了。
张子璇见她半天不动，终于伸出手，将她拉了过去。
关上房门，杨蓬蓬才将张子璇揽入怀中，把头埋进她白皙的脖颈间，深深吸一口气，很久才吐出来，像是把一天的疲累都卸下来一般。
张子璇心疼地看着杨蓬蓬的满脸倦容，低声道：“半夜三更还穿城，总共睡不了几个钟头，都叫你别来了……”
杨蓬蓬握紧她的手，放在唇边，又贴在面颊：“两天没见了，我不过来，你也不过去看我。”
张子璇笑：“我现在又不在你剧组里，巴巴地跑去探谁的班？让别人怎么说？”
杨蓬蓬：“你还是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苦了自己。”
张子璇捧着她的脸道：“跟你一起之后，我已经好了很多了。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跟你一样，只为自己高兴活着。”
秋天的昼夜温差很大，屋里屋外都像有一层寒意，尤其是接地气的房子。
杨蓬蓬虽然累，却没有睡意，和张子璇坐在花园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张子璇沏了新买的红枣花茶，月光下，那淡粉色的茶水刚好可以安抚一天的疲劳。
说着话，便聊到了九仙。
“刘禹锡也是个傻子，他既喜欢九仙，应该努力发展自己事业才是。到时候堂堂正正追求，不比现在强吗？”张子璇有些为刘禹锡难过。
杨蓬蓬抿一口茶：“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陆宁说他是天生的经纪人，有异于常人的敏锐视角。虽说他入行目的不纯，兴许对两人来说都不是坏事，将来走到一块儿也是水到渠成。”
张子璇嗔怪道：“你啊，女人的身体，住的男人心。刘禹锡在这个职位上，便不能事事以九仙的感受为重了。比如这一次，我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但最终结果就是伤了九仙的心。九仙自然不会怪你们，她只会怪刘禹锡一个人。”
杨蓬蓬却说：“那是你预设这两人应该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没有这个预设，现在的情况未必就是不好的。刘禹锡在遇到香九仙以前，从来没想过上进，每天困在自己怀才不遇的小圈子里，不愿意低头求人给机会，也不愿意奋力一搏再往上走走。如今不是挺好吗？”
香九仙给她加茶水，夜风吹起她的额发，挡住了那双杏眼。
杨蓬蓬伸手将那缕头发拂到她耳后，接着道：“对九仙来说也一样。她没有根基，出来闯荡需要一个贴心贴肺的人。这一次，要不是刘禹锡豁出去拉她脱困，她早就吃了不够谨慎的教训了。这样的教训，新人吃得起几次？”
张子璇叹息：“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做恋人，她们便是相互成就的？但愿他们能像你这样理中客。”
那头的九仙，正如一头困兽，在房间里踱了几百个圈了。
要真是朋友、同事，开口都没这么为难的。
可那双眼睛里，明明有那么多欲语还休的话，自己也不是傻白甜。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大剌剌走到他跟前，无辜地仰起脸，请他去托人给胡永远加戏。
若他不同意，自己得多心塞。若他同意了……岂不是更心塞？昨天还同是底层小人物，抬头看不见天那种，怎么人家有这么铁的关系一直瞒着？
九仙边转圈边跺脚，似乎这样就能赶走无端生出的八样心思。
就这么赖了一天一夜，九仙都没敢有所行动。
白天一直在排练，就算有闲暇，也把心眼长在赵莹身上了，根本顾不得刘禹锡和胡永远。
放工后她倒是想找他来着，小朱老师却说他有事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永远白天发了四个微信来催，永远干脆把电话静音了。
她全神贯注和小朱老师过剧本，一遍又一遍，一口水都不曾停下来喝。
终于，小朱老师忍不住了：“丫头，你不累，我也累了，咱出去吃还是叫回来吃？”
九仙看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
她歉疚地说：“对不起，明天就拍摄了，我紧张得忘了时间。要不您去吃饭吧，我没什么胃口，再自己琢磨琢磨。”
小朱老师看看她，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走出了房门。
九仙打开微信，永远倒是没继续催下去，她多少松了口气。
最好等她录完这期《白蛇》再说，目前实在由不得她分心。
之前和赵莹结下的梁子，虽然老板和刘禹锡都放下了，但九仙自己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别人本来就没义务帮她平息心中的怨怼，一切都还得靠自己。
十一点半，刘禹锡出现了。
他一手提着南市米粉，一手提着杨枝甘露：“小朱老师说你没吃饭。”
九仙打量他，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面有疲色，似赶了远路。
“你去哪儿了？”
话一出口，九仙立刻意识到不妥。
她一手扶着门，面无表情，语调冷冷地问出这一句，怎么听都不像话。
刘禹锡似乎并没察觉，他左右看了看，闪身进了房间。
合上门，他放下手里的袋子，才回道：“我去了趟影视城，见了一个发小。”
九仙心念一闪：“什么发小？”
“是我老乡，当初和我一起来荣城的。他现在是杨导公司的导演，你可能也听过，叫魏巍。”
九仙一愣，她当然听过，这个导演专拍宫斗剧，手里好几个s级代笔作，来头不小。www.chuanyue1.com
“那你之前……”她很疑惑。
刘禹锡笑了笑：“我那是傻，兄弟给过好多次机会，我自己不要的。我总觉得，这么任性地改道来当演员，要么就是自己真行，要么……终究还是要回去当工程师的。我想看看，自己行不行。
九仙闻言，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心疼还是埋怨。
半晌，她嗫嚅道：“那……你怎么又当起经纪人了。”
刘禹锡自嘲地扯扯嘴角，想给的笑脸终究没给成。
九仙也自觉唐突，默默垂下了头，一会儿想起他带来的吃食，自顾自走过去说：“我饿了，一起吃吧。”
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不愿回答，一个不再追问。
两个人都埋首在米粉里，房间里只剩下吸吸嗦嗦。九仙一直想找个话题，半天没找到。
刘禹锡只管填肚子，看上去很饿，一直也不吭声。
吃完米粉，九仙又戳开杨枝甘露，美美地喝起来。
“你没有吗？”喝了一口才想起来问刘禹锡。
刘禹锡摇摇头，只是笑，九仙也笑。
这一笑，两人都想起正事来。
刘禹锡先说道：“按照之前的预计，这一期结束你就会淘汰。所以我帮你谈了个戏，这边完事儿马上就进组。明天你别太大压力，正常发挥即可，我们怎么都不吃亏。”
一番话说完，九仙足足消化了十几秒，才慢慢明白他的意思。
她倒是一直知道这期完了她大概率会走，所以她才决定豁出去，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没想到刘禹锡竟已帮她安排好了后路。
刘禹锡看她发呆，以为她不乐意：“我也想过给你留些时候休息，但刚在《新星》炒起来的热度，不立刻用就要打折了……”
九仙忙道：“我明白，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刘禹锡松了口气：“角色不大，台词也不算多，你的部分实际拍摄要到中秋节后，前一个月都是群戏，三五天才有一次你的镜头，很轻松。正好找找感觉和节奏，小朱老师这一个月也会帮你塑造角色和顺剧本。”
九仙不解地问：“小朱老师还跟着我？他不回去山水了？”
“他现在和我一样，虽然分别来自杨鹏鹏和山水，但都又签到了你的个人工作室名下。你知道，这样的合作工作室，肯定会有两边的人的。”
九仙点点头，心中荡起一阵暖意。
“谢谢你，刘禹锡。”她诚挚地说。
刘禹闻言不语，讪讪点点头。
他心中暗叹，折腾掉半条命，他还是全名全姓刘禹锡。
九仙也很别扭，按理说，今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称呼他全名，显得太刻意。
可是这当下要她突然改口，她也说不出来。
“对了，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九仙终于又想起了胡永远。
“我一个朋友，飞鱼的，她现在在影视城拍清宫剧。我听她说，你和她导演认识？”
莫名其妙地一句话，刘禹锡竟听懂了。
“是叫胡永远吗？”
九仙愣了一下，点点头：“是她，你怎么知道的？”
“哦，我今天去剧组探班，魏巍跟我提了。”
九仙张大嘴巴，一时间又惊又恼。
既然永远自己都能毫无顾忌地借他名字找上导演，还巴巴地来求自己干什么？
“我给你接的《清宫回忆录》，就是她正在跟的剧组。”
九仙的脑子有点乱，她得坐下来仔细思考一番。
搞了半天，她即将进的组，是和胡永远同一个啊！
“她怎么跟导演说的？”她还怀着一丝希望。
刘禹锡不太好意思，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她说……她和你、我，我们三个是好朋友。”
九仙失望地垂下眼，果然。
九仙：“那……她提要求了吧？”
刘禹锡：“嗯，她要求加戏。”
九仙：“导演答应了？”
刘禹锡：“一开始没有，后来问了我，就答应了。”
九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你答应的？”
刘禹锡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小心翼翼答道：“之前我听你提过她和四好，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九仙气不打一处来，男人对着漂亮女孩儿，都是这么滥好人的吗？
“好朋友，会这么不知分寸？刘禹锡，你的脑子呢？”
经历了下午的那一番，刘禹锡虽然没想跟她邀功吧，也绝对想不到会等来这么严重的指控。
“她说她是你和四好的好朋友，我能怎么办？”他很委屈。
九仙难以相信，大刀阔斧救她于水火的刘禹锡，竟是这样一个智障。
“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就打电话给我，找不到我就缓缓，跟我确定了再答应和拒绝，难道不是正常的流程吗？”
刘禹锡哑口无言，心中知道她说得对，可又对她的咄咄逼人感到很伤心。
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多少看在他是为了她的份上，也不该语气这么咄咄逼人。
正不知如何回答，他突然想起魏巍的话：“女人生气，你得分清楚。如果你歹心做坏事，她们多数就是动真气，但若你好心办坏事，她们大都是使小性儿，哄哄就行了。”
想到此，他又迎上九仙的怒目：“对不起，我这次确实冒失了，一心只想着帮你，没考虑周全。以后我一定注意，不会再犯了。”
九仙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得难堪。人家毕竟是好心，自己反应也忒大了点儿。
“我也不是不愿意帮她，她那天来托我来着，我只说给她引见你，旁的我没答应。毕竟人情是你的，我也不好开口帮她求什么。”m.chuanyue1.com
不解释还好，九仙这么一解释，刘禹锡自己生起闷气来。
他算是听出来了，人家原是怕和他有什么牵扯，着急撇清呢。
他看了看九仙手里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恍惚间，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贱。
他上前一步，九仙吓一跳，后退一步。
只见他缓缓倾身，她瞬间被笼罩在他的身影的。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拿走了那半杯杨枝甘露。
房门关上，九仙才醒觉过来。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刘禹锡疯了？
刘禹锡回到自己房间，将杨枝甘露狠狠放在书桌上。鼻端传来柚子的清香，他沉下心神，慢慢将吸管凑近嘴边，终于下定决心喝了一口。
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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