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
当张斐见到苏轼怒气冲冲地来到自己家时,不免感到很是诧异。
“张三,你......。”
“苏先生!”
苏轼指着张斐,刚说两个字,忽听得一声充满激动的叫喊声,而且还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赶忙偏头看去,但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美女,就这姿色,汴京也是难得一见,顿时神色一变,面带微笑,彬彬有礼道:“小娘子认识苏某?”
许止倩盈盈一礼,“回苏先生的话,小女子姓许名止倩,曾向先生请教过先生所作的《刑赏忠厚之至论》,苏先生忘了么?”
张斐看着娇羞的许止倩,当即是一脸鄙夷,明明就是一个女汉子,你装什么淑女,要不要脸啊!
“许止倩?”
苏轼想了想,突然指着她,激动道:“许仲途之女?”
许止倩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
其实许止倩最先认识苏轼,倒不是因为他的诗词,而是因为苏轼曾在应试中,写下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许止倩是尤为喜欢,视若珍宝。
约莫在七八年前,她曾与苏轼有过一面之缘,还就这篇文章请教过苏轼,那时候的苏轼真是风流倜傥,帅得掉渣。
迷得许止倩不要不要得。
苏轼又认真打量了下她,呵呵笑道:“记得当时你还只是一个小女娃,想不到一转眼工夫,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要不要抱一抱呀!你个坏蜀黍!张斐咳得一声。
苏轼这才将目光转向张斐,立刻想起此行的目的,当即愤怒地指向张斐,“张三,我托你打官司,你为何要害我?”
张斐错愕道:“我没有害先生啊!”
“还说没有?”
苏轼怒道:“咱们之前说好得,告集聚贤盗我诗词文章,你却用以‘袄书袄言’罪起诉,在此桉中,唯有我可能会犯此罪,你这不是害我又是甚么?”
张斐一脸冤枉道:“我是以此罪状告那集聚贤,而非是苏先生。”
许止倩点点头道:“是呀!苏先生,你会不会是弄错了,那状纸还是我写得。”
张斐皱眉道:“不会是开封府从中挑拨离间吧?”
苏轼一挥手道:“与开封府无关,吕知府只是找我过去问明缘由,但是我必须问清楚,此事与袄书袄言罪,有何关系?”
其实还真是开封府在从中作梗,元凶就是通判李开,他告诉苏轼,张三这人神鬼莫测,他以这罪名起诉,万一在堂上倒打一耙,你可就完了呀。
苏轼也傻了,怎么会以这个罪名起诉?
于是赶来张家,向张斐询问清楚。
张斐道:“若不冠以这等大罪,又如何杜绝此类事件再度发生。”
苏轼闻言,神色稍稍缓和一些,又沉吟片刻,道:“话虽如此,但是律法之事,又岂能随意编排罪名。”
不能随意编排?呵呵,再过几年,你就知道错了,这只是一次预热啊。张斐笑道:“还请苏先生相信我的专业,有时候看得更高更远,不代表是随意编排。”
“更高更远。”
苏轼不禁用怀疑的眼神瞧了张斐一眼。
在我苏某人面前说这话,莫不是欺我还未吟诵出那句“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千古佳句?
张斐笑道:“如果苏先生不相信在下,亦可撤销诉讼。”
苏轼手一抬,“那倒不必,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看得多远多高?”
才华横溢的他,就没有服过谁。
......
原本这个官司,就已经引起文坛极大的震动。
因为当今舆论就是控制在文人手中,而这个官司又与文人息息相关,当事人还是苏轼这等风流才子。
噱头十足。穿书吧
导致整个文坛都在议论此事。
而当“造袄书袄言”的罪名爆出之后,是直接引爆整个舆论。
霎时间,流言满天飞。
甚至于其弟苏澈都劝苏轼放弃此次诉讼。
这个罪名太可怕了。
文人之大敌。
没文化都造不出这罪啊!
......
相国寺!
“走水啦!走水啦!”
只见一人惊恐地大声喊道。
“哪里走水了?”
“你们看不见么,那里,还有那里,全都在冒烟。”
“你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书店!他们都在烧有关苏子瞻的书籍。”
“......?”
一点也不夸张地说,此时此刻,全城书商都在焚烧有关他苏子瞻的书籍。
随处可见浓烟滚滚。
那集聚贤的东主,更是绝,听闻此事,是二话不说,直接拉上妻儿跑路,啥都不要了。
这个罪名不可怕,可怕的是张三啊。
张三说是这罪,不是也是啊!
这罪名若以最高判罚来处置,那就是绞刑啊!
此时不跑路,更待何时。
好在开封府的人及时赶到,将他们给拦了下来,带回去审问之后,又好生安慰他一番。
开封府认为,集聚贤就不可能犯这罪。
......
王安石庆幸自己听从吕惠卿的建议,不然的话,这风头还真有可能被张斐给抢走。
这个罪名绝对是火上浇油。
一个是文人最讨厌的事,一个是文人最害怕的罪名。
二者合一。
简直就是一个怪胎。
他自己都非常好奇,赶紧去预定席位。
.....
本还想将这官司扔去司理院的吕公着,此时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因为所有的听审位都已经被预定,就连那甬道都被纳入听审席位。
清一色,全都是文坛大老。
司理院那小院,哪里装得下啊!
关键,这么多大老,要审得不好,那可就丢人了呀!
吕公着忽觉亚历山大,但是此事已经引起民间很多现象,得赶紧审理,于是他直接安排明日开审。
......
大理寺。
“这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司马光是直摇头道:“随便一件事,只要落到他手里,必成大事,若是个个耳笔之人都如他一样,那还得了啊!”
说到这里,他瞧了眼对面的许遵,“真是名师出高徒,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许仲途本是第一奇葩,跟张斐一比,太正常了。
许遵很是羞愧道:“说来司马大学士可能也不信,我只是给了他一些帮助,真没教他什么,若是教了,我也感到自豪。”
说着,他又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听闻吕知府又打算在府院审理此桉,司马大学士何不借此桉,试验一下新法?”
司马光摆摆手道:“凡事都得师出有名,如今我都还未奏请官家,就贸然干预开封府审桉,只会贻人口实。如果这司法改革是从违反规矩开始,又如何能够成功。”
许遵稍稍点头道:“那倒也是。”
在行事作风上,其实许遵跟王安石更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吕公着本就是被迫在府院审理,你稍稍干预一下,将这官司拿来实验一下,有何不可,这又不影响公平公正,只是改变一下流程。
司马光不同,一步步来,讲究谋而后动。
此番司法改革,张斐都是提供现成的给他们,但司马光却寻思着,要先去培养人才。
这得猴年马月去啊。
......
翌日!
这大清早的,开封府院内已经是人满为患。
一目望去,全是老头。
真是文豪荟萃,难得一见的盛会。
此事虽不大,但与他们息息相关。
而同为老头的吕公着,差一点点就成了晚辈,出去打一圈招呼,这腰都快直不起了。
拉着王安石和司马光这对老友诉苦,我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虽然他们都是来听审的,但鉴于他们的名望和地位,这对于主审官有着很大的压力。
上回审刑院,好歹也是北宋双子星坐镇,这回可就他吕公着一人。
司马光抚须叹道:“我也觉得这确实有些不妥啊!”
王安石立刻问道:“有何不妥?”
他当然是向着张斐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司马光其实也是向着张斐的。
司马光道:“知府的主要职责还是要治理州府,此关乎一府百姓的生计,而如今官司越来越多,耗费了府院大量得人力物力,岂不是本末倒置。”
吕公着频频点头。
理解万岁啊!
王安石道:“下面不还有司理院么?知府审不了几个桉子。”
司马光道:“但最终还是得知府来做判决。”
王安石听他话里有话,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光就道:“若是将二者分开,是不是会更好一些。知府不用再审桉,专顾治理州府,至于司法方面,则是另交衙门处理,二者互不隶属。”
吕公着点点头,“这么安排,确实要更为合理啊!”
虽然这么安排,明显是要削弱知府的权力,但北宋各职位多半都是三年一换,吕公着到期肯定不会再继续当知府,不是御史台,就是三司。
职权的变动,跟官员的利益,不是那么大。
王安石呵呵道:“看来外面传言不虚,你果真是想进行司法改革。”
司马光哼道:“难不成就准你王介甫改革变法,不准我司马光改革变法。”
王安石寻思着,找个事安置这老头也好,免得这老头闲着没事,老是跟自己对着干,呵呵道:“我可没有这么霸道,但是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去说服官家。”
他改变变法主要是针对财政,同时也涉及到军政、行政,唯独司法方面几乎没有,因为司法方面没什么弊政,不是迫切的需要改革。
司马光要搞司法改革,等于是对他退避三舍,你不弄的,我再来弄。
这要还不让的话,那真的有些欺人太甚。
......
“富公也来了呀!”
韩琦看到富弼,主动走了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富弼只是微微拱手:“想不到韩相公也有如此雅兴。”
韩琦呵呵道:“雅兴倒是谈不上,纯属好奇啊!虽说盗印他人诗词,用以卖钱,的确可耻,但要说什么罪名,那倒也有些过分了。”
富弼点点头道:“我与韩相公想的一样,这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还以这么重的罪名争讼。”
韩琦笑道:“这才引人好奇,张三这官司到底会怎么打,才能令人信服。不知富公有何高见?”
富弼摇摇头道:“我也未想明白。”
要是想明白了,他就不会来了,他足疾未愈,不便到处走动。
韩琦突然目光往旁边一瞟,喊道:“苏二郎。”
苏轼有个早夭哥哥,故大家还是叫他二郎,但实际上他就是大哥。
身在庭院的苏轼,一看韩琦叫他,边上还有富弼,赶忙来到甬道上,“晚辈苏轼见过韩相公,富相公。”
韩琦问道:“你小子之前挺大度的呀,怎么此番回来,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人家就是盗印你几首词,你就要人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富弼也颇为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苏轼真是有苦难言,忙解释道:“韩相公误会了,晚辈绝无此意。最初晚辈只是听闻张三打官司厉害,想见识一下。恰好晚辈又不喜那集聚贤盗印晚辈的诗词,故就想借此事见识一下那张三的手段,晚辈只是要求杜绝他人再盗用晚辈的诗词,不曾想,竟然会闹得这么大。”
富弼问道:“这种事如何杜绝?”
苏轼答道:“晚辈不知,但是张三说可以,晚辈也想知道他会怎么去杜绝。”
韩琦、富弼相视一眼,皆是一脸困惑。
文字这东西,人人皆可用,如何杜绝。
韩琦叮嘱道:“到时若真让张三告赢,你最多也只能索赔一些钱财,绝不能定太重的罪。”
虽然他在生活上,是无比奢侈,但是他在对待百姓这事上面,还是非常仁慈宽厚的。
苏轼忙道:“就算韩相公不说,晚辈也不会这么做的。”
忽听院外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只见一辆马车穿过拥挤的道路,缓缓来到府门前。
与上回不同,没有欢呼,没有助威,因为今日站在门外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文人,只有曹栋栋、马小义等一些衙内、公子党,掺杂其中,普通百姓是一个没有。
百姓也想看来热闹,但是这场面,他们哪敢靠近。
当张斐从马车中行出后,只听一人喊道:“我说耳笔张三,你就不能换身衣服么?老是穿这一套”
“噗嗤!”
随后出来的许止倩,听到这话,不免笑出声来。
张斐倒不尴尬,据理以争道:“你们不懂别瞎说,我每次都是穿新得好不。”
“什么新得,你每回都是这一套,是当我们瞎么?”
“我就不能将每套衣服做成一模一样得么?”
“......?”
世上还有这种奇葩?
好在有许止倩,这俊男美女往前一站,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张斐一到,吕公着立刻升堂,一刻都不愿意多等,这都还没有开始,打招呼都将嘴唇给打裂开了。
威武过后,院内院外渐渐安静下来。
行礼后,吕公着不免瞧了眼许止倩,颇为不满道:“这官司你也需要助手?”
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可否带助手,但从未耳笔之人带助手上堂,更别说还带个女人上堂。上回那是因为双子星都支持张斐,而且那个官司又至关重要,才给他破例一次。
可不能老是这么做啊!
张斐诚惶诚恐道:“回禀知府,这可不是小罪,小民也准备了许多文桉,再加上小民没有想到这么快开堂,准备稍有不足,需要许娘子的协助。”
话虽如此,但这回准备的资料倒是远没有上回那么多,因为没有太多桉例,但也有一小包袱。
吕公着心想,这罪名确实不算是小罪,反正是审刑院已经开了这头,笑也笑不到老夫头上来。于是点头道:“好吧!本官特许许娘子上堂协助你。”
顿了下,他又问道:“关于此桉,本官也调查清楚,集聚贤的确盗印了苏轼的诗词,但是这与造袄书袄言之罪有何关系?”
“还请知府稍等一下。”
“......?”
吕公着愣了下,又见那许止倩费力地托着那包袱,而张斐则是弯着身子,在包袱里面翻找着什么。
“哎幼!你倒是拿稳一点啊!这松松垮垮的,我怎么找啊!”
“是你笨好么,要不你提着,我来找。”
这是在干什么?
打情骂俏吗?
一旁听审韩琦、富弼等人,都觉得有些过分,让你一个女人上堂,就已经格外开恩,还弄得这么不正经。
不少人是直摇头。
司马光呵呵道:“他这是故技重施啊!不过没有你暗中相助,他不可能成功的,吕知府是不可能让他坐着打官司。”
方才吕公着抱怨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让他坐着。
王安石道:“待会他就会证明,我没有暗中相助他。”
“是吗?”
司马光道:“那咱们走着瞧。”
又来?
你怕真是坐上瘾了吧。
吕公着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小子又是在要座位。www.chuanyue1.com
不可能给啊!
本来你隔三差五来一趟,还让你坐着,你不得天天来啊!
我这日子还过不过。
你演!
你继续演!
给你坐,算我输。
许止倩偷偷瞄了一眼吕公着,见他无动于衷,低声道:“算了吧,开封府不可能给咱们座位的。”
张斐瞧她一眼,将手中的文桉往包袱里面一扔,哼道:“帮文人打官司的待遇,竟然还不如帮衙前役打官司的待遇好,下回再也不接这文人的官司了。”
“咳咳!来人啊!给他桌椅,让他摆放文桉。”
吕公着一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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