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最后通牒了,继续防盗书就要无,原本想按顺序把之前两张正文弄出来,但最后通牒的原话是‘再有一次,打入死牢’。无奈之下,只能先发今天的正文,昨天前天的防盗内容连夜改回来······
从今往后都没有防盗了,大家可以放心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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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二位初次面会,便似是‘相识多年’?”
未央宫,宣室殿。
看着殿内,明明从未曾见过面的颜异、张汤二人,却极为默契,也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拉下脸去,刘胜只感到一阵惊奇。
对于刘胜半带善意,半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醒,相对而立于殿中央的二人,也只是意味深长的再最后看了对方一眼,便将身子重新对向上首的御榻,对刘胜所在的方向稍一躬身。
也就是在刘胜面上神情愈发怪异的同时,在朝臣班列,太仆袁盎的神容,也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这样的场景,旁人或许会感到陌生,甚至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对于袁盎而言,眼前这幅场景,却唤醒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古老回忆。
——太宗孝文皇帝前元元年,长安朝堂按照过去每一次(太祖刘邦、孝惠刘盈)新君即位时的惯例,向天下地方郡县下达了举荐指标。
所谓指标,自然是‘必须举荐一定数量’的死命令。
在那之前,长安朝堂一来长期沉寂于吕氏外戚,以及吕太后的淫威之下,人人都恐不能自保,自也就顾不上去举荐青年才俊,以节外生枝。
二来,举荐这个东西的风险,也着实有些太大,相应的收获,却又实在少的可怜。
——举荐的人犯了罪,举主虽不至于连坐,但若有仇家想安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那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就算没有仇家,那也终逃不掉一个‘识人不明’的道德谴责。
或许在后世人看来,道德谴责的意义,大致就是‘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有人能道德绑架我’的程度。
但在这個时代,道德,或者说名声,却是上到刘汉天子,下到黔首黎庶最基础的立身之本。
天子自不用说,但凡沾上‘失德’二字的边儿,就必定离‘失天下人心’不远;
高官德行有缺,也大概率在仕途举步维艰——每逢职务出缺,便总会有竞争对手提上一句:如此道德败坏的人,都能做xx,我又为什么不能做?
再到下面的豪强、富户,名声不好,也基本吸引不到足够多的佃户——农民,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群体,他们即愚钝,同时又兼具精明。
在他们被压榨出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之前,他们往往都会默不作声,以免‘枪打出头鸟’。
但在他们下定决心,要抛弃那个不地道的地主老财时,那也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他们甚至敢抛弃这天下最大的地主老财:皇帝老子!
甚至就连这些农户黔首本身,也同样十分注重自己的德行、名声,生怕被乡邻戳脊梁骨。
在后世,戳脊梁骨是比喻、是抽象的形容词;
但在这个世代,戳脊梁骨,那可是真到不能再真的动词······
所以,不单是官员、皇帝这样的掌权者,这个时代几乎每一个人,都视自己的道德、名声为至高追求。
有些人发现自己被人传‘德行有缺’,便会为了自证清白,而毫不迟疑的放弃生命!
有些人听说自己名声开始臭了,便会慌忙淡退大众视野,生怕晚一步,就要被什么东西咬到。
在这样的前提下,让那些已经享受着高官厚禄,只要别犯下原则性大错,便可以在二千石的位置上终老的高官,去举荐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毛头小子,实在算不上是明智的选择。
——不举荐,大不了被朝堂批评‘举士不利’,只要回一句‘确实没啥拿得出手的人’,便也就搪塞过去了。
可一旦举荐,那举荐者和被举荐者的命运,便会被彻底绑在一起。
举荐者失势,受举荐者也不大可能再有建树;
受举荐者犯了错,举荐者也同样要吃挂落,甚至是‘失德’。
很显然:相比起百十来石不等的受举荐者,那些原本可以安详两千石高官生活的地方郡守们,才是这场交易中的责任承担方。
至于收获?
——受二千石举荐的人,等他混到二千石,当初举荐他的恩主,坟头草都不知道长了多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汉家自太祖高皇帝立汉国祚以来,便饱受‘国无可用之士’的困扰。
而在太宗孝文皇帝元年,那按照惯例进行的‘逼迫地方举荐良才’的盛宴中,便曾一具出现两个大才。
两个随便拎出哪一个,随便丢到其他任何时代,都能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国士。
——贾谊,和晁错。
这二人,同生于太祖高皇帝七年(公元前200年),又同样在二十岁的年纪,受人举荐而入朝,得到太宗孝文皇帝的亲自接见。
在那时,人们都认为:这两个生于同一年,有着同样的年龄,又同一时间入朝的青年才俊,将成为恩怨情仇绵延几十年的死对头。
但从不曾有人想到:成为对手的,并非是这两个青年才俊,并非是北平侯张苍的弟子贾谊,以及‘儒家’出身的晁错。
在最开始,关东在狂欢。
——长安朝堂,一下就出了两个儒家出身的潜力股!
甚至就连贾谊,都被当时的晁错所骗过,并尝试着同晁错建立过私下的情谊。
只可惜······
“只可惜,袁丝阅人无数,成了整个长安朝堂,唯一一个没有被晁错骗过去的人。”
“嘶~”
“袁丝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哦······”
“——即便是披着一层儒皮,晁错的身上,也依旧有掩盖不了的法家酷吏的恶臭······”
“嘿······”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朝臣班列的袁盎身上。
——最终和晁错成为对手的,并不是最势均力敌,也最该成为对手的贾谊;
而是‘闻’出晁错真实身份的小虾米:袁盎。
当年,也同样是第一眼——第一次同时得到太宗孝文皇帝的接见时,之前从不曾见过彼此的袁盎、晁错二人,便无缘无故的恨上了彼此。
如今虽沧海桑田,袁盎居庙堂之高,食九卿秩禄,晁错居北地之远,负戍边之责,但这二人之间的争斗,却也至今都还没有画上句号。
而今天,同样的一幕,再出于宣室殿上演。
——同样是一个儒家出身、一个法家出身两个年轻人,只见了彼此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便本能的恨上了彼此。
但没有人知道:这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对未来的长安朝堂、刘汉社稷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怎朕不开口,便没人开口了?”
极其漫长的沉默之后,刘胜终还是主动打破了殿内,那好似被抽干空气般的压抑氛围;
而在刘胜开口之后,当今刘胜最忠实的狗腿子:丞相刘舍,便不假思索的站出身来。
“二位,都是陛下十分看重的才俊,将来未必不会有在陛下身边共事的机会。”
“便借今日,彼此相熟相熟······”
“——这位,是由现任廷尉卿赵禹,于先孝景皇帝年间举荐,并被太子安排去廷尉历练的张汤张监令。”
“——这位,是今岁考举金榜头名,儒贤颜回第十世孙,陛下钦点之状元郎:颜异颜生。”
有刘舍从中活跃气氛,殿内的氛围似是被驱散了些许;
先前被这两个年轻人唬住的百官公卿,也终是在氛围趋于缓和的同时回过身,调整好状态,淡然的看向殿内的两个年轻人。
有活力,是好事;
有竞争,更是好事。
尤其是在黄老学懒洋洋的把着政坛和学术界,让‘不做不错’成为一句流行于的当下,年轻官员愿意竞争、愿意做些什么,总还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这两个年轻人,殿内百官公卿的心思,更多还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儒家和法家诶!
明争暗斗、互相攻讦数百年,至今都还‘不共戴天’的两个学派各自最杰出的新生代,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天子刘胜,以及满朝公卿百官的面前。
那么接下来,故事,会是怎样的走向呢?
是像晁错、袁盎那样的又一对死敌?
还是······
其实,无论怎么样,这个八卦的含金量,都已经足以吸引这些个达官贵族的注意力。
毕竟在这个娱乐手段极度匮乏,人力资源季度短缺,朝堂工作压力又这么大的时代,有个乐子,可实在是太让人感到舒心了······
“果然是孔丘那腐儒的徒子徒孙!”
“隔着大半个未央宫,我就已经在廷尉属衙,闻到腐儒的酸臭了······”
对面虽是新科状元,而且是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郎,但张汤好歹也已经是比千石的廷尉左监令。穿书吧
面对着必将从二百石起步的黄毛小子,自然是不能客气一点,毫不迟疑的丢下一句蔑视,便自顾自昂起头,对御榻方向拱起手。
正要弯下腰,像刘胜拱手行礼,却闻耳边,响起一声丝毫听不出怯懦的嘲讽。
“听说法家的人,都自诩为商鞅、韩非的徒子徒孙。”
“却不知就连那公子韩非,都曾说我儒家先贤:卜商子夏,才是真正的法家之祖。”
“——法家的人,学着先贤子夏的学问,反自诩延卫豪族商鞅、韩公子韩非的师承,对祖师子夏的老师仲尼,却只蛮横无理的称呼一声‘孔丘’?”
“哼!”
···
“我听说,儿孙敬重父祖,是因为再造之恩。”
“孙儿敬重祖父,是为了感恩祖父生养了父亲,才让父亲有了生养自己的机会。”
“我从来没有听说谁家的孙儿,是一边敬重自己的父亲,一边又不孝于自己的祖父的。”
“——现在,法家始祖卜商子夏,却被自诩为法家之士的人贬为‘窃学小人’,子夏的老师仲尼,更被法家屡屡中伤为腐儒。”
“这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孩子,一边说自己的先祖是恶贼,一边还说先祖的父亲,是比恶贼还要可恶的穷寇······”
···
“这样的话,如果是出自我儒家士子之口,是绝对不可以想象的。”
“但法家历来以严酷律法残民、欺民,对于人伦纲常置若罔闻。”
“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倒也确实没什么奇怪的——这很符合法家的做派。”
“倒是不曾想:我从遥远的济南赶来,却能在这皇宫未央之中,也见到无君无父的法家酷吏······”
好家伙!
颜异机关枪般一阵突突,朝中公卿百官,只各自直呼好家伙!
——牛!
——不愧是名门之后,复圣颜回的嫡系后人!
且不论说的有没有道理,但就是这份从容地气质、站出身的勇气,以及言辞的犀利,都足以让殿内百官,对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状元郎刮目相看。
甚至就连御榻之上的刘胜,都将目光中,那本能带着的一丝鄙夷——对儒家的鄙夷收回去些许。
对儒家,刘胜的态度虽不比太祖刘邦那么恶劣,但也绝对好不到祖父刘恒的程度。
非要讨论,那也就是‘你是儒生,但你很有能力,所以朕可以假装不知道你是儒生’的程度。
再进一步,那就是在强迫刘胜了。
而今天,看到自己亲自选定的状元郎,在尚还未得到官、爵,尚还是白身的前提下,正面回怼许多年前便进了刘胜的考察名单,甚至堪称‘简在帝心’的张汤时,刘胜对颜异,甚至连带着对儒家的感官,都下意识了好转了不少。【穿】
【书】
【吧】
这当然不是说刘胜立场不坚定,能被一个颜异,就改变对儒家的恶劣看法。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张汤和颜异针锋相对故,刘胜恍惚之间,似乎又听到了老头子曾在耳边,所提起过得那番话。
“为君者,首重制衡。”
“一人得道,则必有一敌,可与之分庭抗礼。”
“一人得势,有敌,则朝堂小乱,天下大安;”
“一人得势,满朝故旧当于,则朝堂小安,又必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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