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守将随即点齐五十名骑兵、三百步兵之后出关剿匪。
只隔了一夜,这些人先就夺回来几十匹马。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坐骑的颈下,还带着鞑靼人的若干头颅。
回来之后的这些边关将士,自然是获得了奖赏而开心吃喝。但关外的鞑靼人,已经纠集了更多的兵马来报复了。
大成兵将出关应战不利,连忙退回守御。鞑靼人派来使者,只说那些被劫走的马匹、被杀死的人,都是鞑靼所属的财物与守法人员。大成这边自然不会认同,并摆出许多证据来予以佐证。
往返数次之后,鞑靼人似乎没了脾气,守在关外的兵马也逐渐减少了。
一直在密切关注此事进展的王子腾,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不禁显得焦急起来。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之后,他皱着眉头问道:“天成怎么说?”
旁边的贾雨村连忙施礼回道:“御史似乎也没了主意。但他从关隘出发回的牒报又说,‘再等等’。”
王子腾暂未搭话,贾雨村顺势说道:“此事关乎重大,又是引狼入室之计。我恐怕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对于贾璘的提议,身为大将的王子腾自然不可能轻信。但他与包括贾璘在内的一众将领,在沙盘上进行了无数次的演示,这才会确认下来。
可现在虽然有了战斗的肇始,但看起来关外的鞑靼人似乎并未中计,不禁使得王子腾产生了犹豫。
正在他心情焦急的时候,忽然有斥候匆匆来报道:“鞑靼人原本的撤兵是假象,只是与陆续赶到的援兵汇合在关外的山野中了!”
“我只问你,现在如何了?!”王子腾瞪眼喝问道。
“鞑靼人已经开始大举进攻,我方因为战马少,并不能出关应敌,只能凭借火炮、弓箭防御。”斥候连忙接着说道。穿书吧
王子腾摆手让他退下,再快速地与偏将、幕僚等人,凑近舆图、沙盘观看。贾雨村暂被冷落,倒也不用担心真的会如此。他自信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无比忠贞的外在言行,就可以应对上级长官,甚至包括皇帝阴晴不定的变脸。
但对于军事总是外行,此时的他见到情形的确紧张也就只是在旁边观看,并不能、也不敢随意出口了。
查看了许久,王子腾随即下令道:“从此刻起,新兴堡至长城关隘处的斥候往来,以两个时辰,哦不,以一个时辰来计!”【穿】
【书】
【吧】
偏将领命出去传达,大堂内的气氛仍是紧张。
更为紧张的,当然是真正处于关隘的鞑靼与大成两边的兵将。眼见鞑靼人由少渐多地展开进攻队形,站在长城上面的大成兵将们,被绝对的震惊了。
甚至连守卫边关多年的老兵,也许久没有见到如此猛烈的鞑靼人攻势。眼见敌寇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看似缓慢却汹涌而至的景况,大成兵将眼见敌方进攻凶猛,自己先就慌了手脚。
长城沿线不是炮弹支援不足,就是火铳总是施放太慢。至于弓箭,对于身穿重甲的鞑靼骑兵,基本造成不了太多的威胁。
贾璘也在关隘附近,先是按照王子腾的命令,给予王短腿与醉金刚倪二及其同伴两千两白银的奖赏。随即他就连连道谢后,命这两人迅速带着他们的随行人员,再就是护送金钏、玉钏姐妹回去了长安。
接下来,贾璘于近畔看到大成与鞑靼的这场惨烈的攻防战,身心感到极为震撼。
炮火漫天、浓烟四起,喊杀声几乎从早到夜里都不停歇。稍有一两个时辰的空隙,双方还要进行小规模地野外作战接触。
随着鞑靼人的持续猛攻,大成一方逐渐显示出来难以抵抗的态势,兵将们也逐渐失去了坚决守卫的信心。
“此次的争端看似不大,鞑靼人的进攻却为何如此激烈?”杜金平也忍不住身体的微颤,小心地问道。
贾璘的视线盯看着关外的原野,缓缓地说道:“他们那里连续遭遇了两年的旱灾,已经几乎断粮,正在寻找劫掠大成的借口。我们却于此时,把这个借口送给了他们。”
杜金平当下不敢再说话,只是右手紧紧地握住腰刀的刀柄。这个少年自觉或许不能再活着离开这里,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大成一方获胜,那自然是参与人员全部获得巨大功勋。
但若是鞑靼人进攻得逞,献出此计的贾璘即便不是战死疆场,也必会当做替罪羊“奉献”给朝廷。
而原本是为升官发财,或者最起码要保住自己至高地位的王子腾,绝不会再念及他之前的功劳,更不会念及原本就是生疏的舅甥情分,肯定是要拿他顶罪。
杜金平言语从来不多,但“茶壶里煮饺子——嘴上不说、心里有数”这句话,却是他为人做事的真实概括。
若是贾璘身死,不能离开他半步的杜金平,又岂能活命?
关外的鞑靼人喊杀声不断传来,杜金平似乎能够嗅到空气中就此更多了腥膻之气。索性暗呼口气,他就用塞外的夜风,来把自己眼中带着复杂情绪的眼泪吹干。
新兴堡内。
王子腾像是囚笼中的狮虎,带着不安、焦虑、愤怒、疑虑等心情,来回走动着。
无人敢于近前说话。至于他的家眷,包括唯一留在这里的儿子王柏,也不会、不能宽慰他几句。
倒也未必是这些人不敢、不情愿,而是鞑靼人开始猛烈进攻长城关隘的时候,王子腾就以各种借口,把他们送出了新兴堡,转去了更南面的顺宁县城。
假若新兴堡这里获胜,王柏自然会被紧急调来协助,从而再立新功;若这里出现了意外,顺宁县城北面有第二道长城阻挡。再有更大的危机,王柏等人还可以迅速进入南面的太白山躲藏。
至于王子腾自己,当然也要做看似最为勇敢,但暗中最为安全的打算——与王柏的离开路线相同。
当然不能就此全部抹杀王子腾的勇悍,毕竟,他此时身处的新兴堡,距离北面的长城关隘并不算远,大致骑马只需一天多的时间。
随着前沿战报多是不利的回报传来,眼见王子腾焦虑不安,贾雨村更是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就听在下一言吧!”他施礼恳求着说道,眼见就要落泪了,“或者迅速退到南面,暂避鞑靼之锋芒。或者纠合左近大军来此处保护。大人,一定要倍加仔细啊!”
对于贾雨村的请求,王子腾只当是没听见一般,仍是紧盯着地图查看。随后,他再不安地走向沙盘,再与身边的偏将低语交流。
贾雨村眼见自己想要逃命的计策不成,只得暂且忍耐下来,跟在旁边装模作样地观看。
“若是关隘处再能抵挡三日,我就能调集来更多的援兵。”王子腾随后分析着说道。
他的神色还算镇定,可包括贾雨村在内的一众人等,只有心里慌得险些去换裤子。
三日?鞑靼人像是发疯了一般地,不计昼夜地猛攻临近关隘。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几乎是随时可以冲进关内来的。
即若如王子腾所言,贾雨村更觉得只有万分焦急与气恼:早先为何不迅速调集大军来抵挡?眼下已是不可抵御,却还在强撑着颜面而不退?
“大人,援兵赶来的速度,”一名偏将小心地说着,立刻被王子腾摆手打断:“耐心等候!大不了,”
说着,他皱紧眉头、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国事,某何惜捐躯了?!”
其他将领顿时呆愣,当即不敢说什么。贾雨村立即找了个借口,真的回去换裤子了。
王子腾抱定誓死不退,谁人还敢多说什么?要私自逃走?只要被查出,那就是丢弃大将私逃的重罪,也是要被斩立决的。与其那样死,还不如守住王子腾的身边,死了还能由家属得到一些来自朝廷的抚恤金。
贾雨村回去住处,也不用再转走家人——与王子腾一样,他也安排家眷去了顺宁县城。
坐在屋子里,跟换了衣服的他,即便手里的茶杯还很烫,他却接连把热茶倒进了嘴里,再转为冷汗冒出体外。
就这样死在边地了?贾雨村想起来也是不甘心。往日里他上蹿下跳地攀附,此时却换来早死?与其这样,他自觉还不如就安心守在姑苏城的葫芦庙里,为人写书信、写献给神佛的祝语,换来几个生活费呢!
“老爷,这茶也太烫了,您仔细饮用。”旁边的近侍低声说道。
回过神来,贾雨村看向这人,不禁随口说道:“一向知你精明,所以留在身边。此刻情形,你却还有何话说?”
这人正是贾雨村在葫芦庙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和尚。后来这个小和尚还了俗,就在金陵省应天府里当了一名差役,再换回俗家名字苟才儿,即为苟才。
这人颇为机灵,贾雨村谋求升职的时候,竟然可以得到他只言片语的暗示呢。此时被贾雨村问及,苟才虽然也是无法,但只好勉强回应道:“小的跟随老爷多年,身家皆由老爷所赐。按说必要舍命救护才是,可此时的情形,却现出玉石俱焚之状。”
贾雨村默默地点点头,并不搭话。苟才躬着身子,接着说了下去:“此时情形万分危急,小的眼见有统制大人的近侍,已经在提前搬运案宗运走,甚至烧毁了。即如朝廷来的苏璋等人,也早早地避去了顺宁县城。若说挽救战局,小的自然没那个通天本领,可是要说老爷得以在乱局中安好,小的却觉得,只要老爷跟定统制大人,自可无虞。”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真要是战局不可控制,自然是跟在主将的身边,可以获得最大的活命可能。
但贾雨村总觉得这话与没说并无不同,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苟才因为常年梗着他,倒也并不惧怕,而是再近前低声说道:“统制大人把子嗣、家眷提前安置到了顺宁县城,想来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想老爷只要跟定统制大人,不仅没有性命之忧,更还会因为舍死跟随,而获得统制大人的再次看重。至于战果如何,那却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不过,”
说到这里,苟才略微停住了嘴。
贾雨村不禁暗暗地点点头,随即小声地说道:“我的家眷,本也提前撤走了的。”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用带着询问的冷厉眼神再看向苟才。
葫芦僧见贾雨村已然安定,不禁得意地笑了笑,再接着低声说道:“若是战败得不可收拾,统制大人负有全责,更会把次要责任推在那个璘御史的身上!至若老爷,不过是军中司马,又能如何?再者,好在老爷之前占了不少田地、庄园,即便是提前致仕,也仍做得富贵寓公。”
贾雨村眼见他得意,不禁出言喝骂道:“好混账!不知为国事谋划,却只顾及私自!这样的话若是敢说出去,我必要你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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