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业?”苏晓原昂着受伤的脸问,“你……你不回班上课啊?”
薛业也是体特,寒假跟着祝杰在一中田径队冬训。但春哥发话了,他的优势条件不太适合跑步,兴许能走跳远。可薛业偏偏要跟着祝杰跑到底,谁也拉不回来。
“你过来。”体特生经历完寒暑假都会瘦一圈,薛业也不例外。
“怎么了?”苏晓原瘸着往上迈了几步。
薛业也不多话,只是让开一步,让苏晓原站到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方。手里有两个水瓶,9班人见怪不怪,知道他下课要去给他杰哥打水。
苏晓原的下巴留了一块血痂,硬币大小。他站到刚刚薛业的地方,看不明白所为何事,薛业不说话,他就抱着热水等他开口。
“这节台阶……”薛业琢磨怎么开这个口,含糊着,嘴里像含着温水,“往后你……你跟张钊,别在水房了,从这扇窗户能看见。以前杰哥和他女朋友在水房,我也是在这儿看见的。”
苏晓原吓得差点从台阶摔下去。水房在一层,紧挨着开水房,西楼梯的二层刚好建在开水房对面。只要站在这节台阶上就能一览无遗,把水房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苏晓原低下头,像天大的丑事被人揭发了,“谢谢啊。”
“我早看出来了,这有什么的。”薛业也低着头,态度却异常友好,“没事儿……我不说,虽然我跟张钊一直不对付吧。”
苏晓原一双修长细白的手像艺术品,现在抓着水壶非常不自在。“谢谢你啊,其实我俩……”
楼道里只有他俩了,可俩人特别小声,恨不得连心跳声都压住。薛业的水没打成,看小女孩儿似的看苏晓原,忽地一笑:“真没事儿,你转班的时候……我就看出丫对你有意思了。这方面我敏感,就是没想到你真会……跟他好。你喜欢他什么啊,成天牛逼哄哄的。”
“张钊挺好的,他……”苏晓原浑身起鸡皮疙瘩,含蓄着害怕。他没料到这么快就让人逮住了,这根本不算早恋,这叫同性恋。
“妈的,他又回队了,我就猜肯定有原因。因为你吧?”薛业拎着空水瓶乱晃,也是发懵的,谁能把文科第一名和张钊联想到一起,“你可不知道他当年……说不练就不练了,春哥愣是没留住。这回冷不丁杀回来,敢情是谈恋爱了。”
苏晓原已经忘记预备铃这回事,他能想到薛业站这里都看到了什么。张钊抓自己的手,牢牢抱了一下,贴着耳朵眼说话,亲酒窝,他肯定都看见了。可他没走,一直站在这里,估计是怕别人经过这节台阶也看见。
“我挺烦丫的,这么说你别不高兴啊。”薛业不屑地说,“因为他归队,杰哥最近总叫人笑话,说老队长回来他就没地方了。运动会那回,要不是杰哥让跑道了指不定谁赢呢。可你俩的事……我肯定不乱说,毕竟咱们这种……能好一对是一对。可我丑话放前头,张钊那傻逼敢在队里和杰哥犯浑,我……”
“薛业,我求你一件事。”苏晓原知道他要说什么,张钊祝杰的梁子是初中结下的,不可能和解,就连他这种不混体特圈的学生都有所耳闻,现在俩人天天呛火,“你别叫队里知道张钊也是……”同性恋这三个字他说不出口,只敢在舌尖上酝酿,好像说出来之后就是个标签,他自己无所谓,但是能压得张钊翻不了身。
“也和我一样,喜欢男生,搞基,对吧?”薛业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队里看不起这个,也没人看得起我。”
“你别这么想。”苏晓原一直不喜欢祝杰,大概就是因为他总欺负薛业,“咱俩都是一类人,咱俩好。要不……晚自习之前咱俩聊会儿?”
“咱俩?”薛业投过来一个过分逞强的眼神,“别逗啊,我可不需要安慰。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我从来不放心上。”www.chuanyue1.com
“我不安慰你,就是聊聊你喜欢……祝杰的事。有什么话你别憋着,你跟我说。再说咱俩是一样的人,兴许我更懂你。”苏晓原是真的不可怜他,只心疼。因为他比任何人清楚,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自己也好,张钊也好,走学术还是体育,本质相同,下了决定就努力,义无反顾不后悔。就好比自己真的怕张钊知道这条腿有残缺,但俩人既然好了,就必须找机会告诉他。要是真因为这个掰了,被嫌弃了,那他也不后悔。
“那……行吧,下了课我找你去。”薛业没什么朋友,队里都不待见他,真的是憋坏了。刚好苏晓原和自己一样搞基,聊就聊呗。
下午,第二节课过后体特生按照惯例去训练。现在是3月初,4月初是最后争取二级运动员的正规比赛,5月初开始全国体招,谁都不敢松懈。
晨训两小时、下午训两小时,晚自习后训一个小时,既已选择,注定拼搏。回队,这对张钊自己来说都挺梦幻的,没想到能跑15分49秒。体育这条路是他亲手放弃过的,可重新站上起跑线的刹那,他心里满当当想的只有如何拿回来。5000米热身、3800米计时,1600米追逐再加400米全速,最后绕操场5圈慢跑放松肌肉,张钊感觉两条大长腿已经飞了。
反正就是感觉不到了,但身子还在地上。
“队长牛逼啊!”老队友拍怕他肩膀,“怎么,还是想跑步吧?”
张钊呼呼喘着气,一屁股坐下,不远处是负重跳换步的高一学弟。“别他妈瞎叫啊,成绩一般,不走体育我上不了好大学啊。”
“呦呵,牛逼!”老队友蹲下打探消息,“想报哪儿?”
张钊满脸挂汗,像憋了个秘密,又像憋了个情话。“考北体大!”
“牛逼牛逼,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祝杰现在究竟谁当家啊,春哥让你俩谁领跑?”
“我他妈才不管呢,我跑我自己的。”
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祝杰从挺老远走过来,直接累蹲下了。“艹,你丫坐我包上了。”
张钊还真没注意,往后扭头一看,离他运动包还一拳距离呢。“谁他妈坐上了,你丫长眼睛了吗?”
祝杰一把给运动包抻过来,闷头在包里找水。运动会时候俩人的联手合作,那算是体特生的运动精神。可下了场俩人半斤八两,谁嘴里都不干净。
“怎么你又回来了?”祝杰咕咚咚得喝水,脖子昂得老高,喉结一上一下。
“我他妈回来还得先跟你打报告是吧?”张钊自认为自己不算记仇的人,可祝杰就有这种本事,能让人特别讨厌他,“找不对付直接说。”
“我可没说,你别拱我火。”祝杰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气,满操场看了一遍,没有薛业。
前队长和现队长呛火,这已经是田径队里公开的事,谁也不愿意过来蹚浑水。张钊实在是累得站不起来才懒得计较,同时不停检查微信,越看越烦躁。
两个多小时了,他大宝贝儿没回微信,干嘛去了?1班又模拟考了?
“艹,薛业人呢?”祝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就他妈知道偷懒。”
要平时,张钊也就不搭理了,可他今天偏偏烦躁,再加上自己也搞基,就看不得他耍牛逼了。“你丫嘴巴干净点儿啊,人家薛业又不是给你打杂的,真当自己多大本事,训不训也轮不到你管。”
“呵,是吗?”祝杰扶着地才站起来,膝盖骨发酸,张钊归队,他心里也憋了一把火,反正俩人就是谁也看不上谁,“你自己问问他轮不轮得到我管。他自己愿意犯贱,不知道就别逼逼。”
“艹你丫说谁呢!”张钊瞬间暴了。这是最容易动手的年龄,气盛,运动之后的荷尔蒙还鼓噪着。祝杰太他妈找打了,今儿他必须得教训。
“我说薛业犯贱轮得到你管啊?你丫算老几!”祝杰也是个好战分子,俩人对着站起来。正跳跃的高一学弟谁也不敢动,所以人都往春哥那边看,等着总教练过来拆他俩。
“你大爷,爷爷看你丫不顺眼挺久的了!”张钊很久没和谁动过手,但这运动背心一扯,说他现在要打死祝杰也不为过。祝杰连废话都不说,直接就是一拳,张钊毫不含糊地抓他衣领,抡着往腰上踹了一脚。
“麻痹!”祝杰压着嗓子骂,逆着张钊的劲儿扳他肩膀,直接往地上滚。要说俩人都没训练,那现在必定头破血流,可巧就巧在他俩都训完一万米,体力基本上耗尽,谁也别想把谁打成什么样儿。【穿】
【书】
【吧】
春哥吹着训练哨冲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滚一起了,打得跟野人似的。“干嘛呢干嘛呢!都他妈起来!”
地上谁也不起来,一个摁着一个,不服。都知道体特怕什么,都踹对方膝盖。
“张钊你他妈松手!”春哥最头疼的就是这俩人,从初一到高三,就是俩炮仗,给火儿就着,“张钊你他妈松开!”他掰开张钊掐着祝杰脖子的手,祝杰这臭小子还连踹几脚。
“我艹你大爷的……”张钊起身还想打,被春哥一把推老远。祝杰这才爬起来,脖子上一个紫红色的深深的掐痕。俩人是来真的,想把对方往死里弄。
“别打了啊!满操场都看着呢!”春哥吹哨解散,把无关人员往远处轰,“都他妈不想练了是吧?不想练滚蛋!”
张钊的小腿酸得直打摆子,气头上根本拦不住。祝杰弯腰从包里抄家伙,一块砖头,照直往这边砸。
“你他妈兔崽子能耐了!”春哥一看不行,直接提脚把祝杰踹到边上去,又把他手里的板砖夺过来,再回身一脚踹张钊,生生给俩人踹倒了,“都他妈疯了吧!滚滚滚!你俩都他妈别练了,都滚!”
祝杰叫张钊砸了鼻子,蹲在地上捂血。张钊叫祝杰一猛子撞了下巴,直接磕破舌头和唇峰,摸一把也是血。
要不是春哥,这俩一中田径队霸还真没人敢劝。
散了的人大多都走远了,只剩几个老队员围着,可谁也不说话。春哥站在中央,俩打架的两败俱伤,刚才还热闹的操场顿时进入诡异的寂静。就这时,有一队学生往实验楼跑,可看着不像是穿运动背心的体特,而是蓝白校服的高三学生。
跑在最前头的是9班陈文婷:“别打了!你俩别打了!实验楼出事儿了!”
“什么……艹,怎么了?”祝杰昂着头等鼻血回流,但预感这事儿和自己有关系。
“先打消防电话!打119!119!”陈文婷不是体特,急得一阵风似的,“电梯坏了,校工说有人在里头砸门,说是咱们班薛业!”
“薛业?”祝杰猛一低头,血直接流过了下唇,“那傻逼……丫跑实验楼干嘛去了?”
张钊也站了起来,捂着满嘴的血看好戏:“呦吼,砸多半天了?别他妈憋死了啊!”
“你丫给我闭嘴!”祝杰扔下一句,拎起包往实验楼方向冲刺。张钊也拿起包准备过去帮忙,就这时,又看几个蓝白校服往这边跑,其中一个特眼熟。
汤澍。
“张钊!张钊!”汤澍看见张钊像见了救星,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实验楼电梯坏了,苏晓原去实验楼拿的数学卷子……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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