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苏晓原大概要难受很久。可眼前这个叫刘香的男人不一样,他说出来类似于童言无忌,倒让人放下了戒心。
“是有毛病,不碍事。我姓苏……”苏晓原确实跑得累,在他旁边坐下,“你家……没人陪着你啊,就你一个人?”
这样的人,自己走出来会不会有安全问题啊?苏晓原干脆不走了,怕他是走丢了或者和家里人走散了,兴许有人会来找他。
可刘香认死理,这人明明是跛着走,怎么还不碍事呢?
“姓苏的话,那我叫你小苏吧。”刘香自动忽略掉别人的的问题,只关心自己想问的,“可是为什么腿有毛病啊?刚才你拉着大狗往那头走的时候,身子都歪了,要真有大毛病你得去医院。”
“我……”
“你得看病,我跟你说啊。”刘香着急,这人显然是个病人,“你不要怕医院,我以前干护工的,好多人对医院有那个……偏见。”
苏晓原没料到他说话的逻辑这么清晰,看来自己刚才判断失误,他完全有能力在外面独自行动。“我对医院没有偏见,我就是……不爱去。”
“小苏你这样儿不行。”刘香从前干过10年护工,最怕的就是病人不听医嘱,乱吃药,还当又碰上一个,“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虽然手术什么的都挺疼的,可是疼完你就好了啊。我以前见过好些病人,疼起来的时候还骂人呢……可治好之后,会给医生送大锦旗。”
“我没有偏见啊,我也不怕疼。”苏晓原哭笑不得,从没遇上过这么较真的人,干脆什么都说了,“我这条腿是……瘸的,治不好了。”
他看出刘香的理解能力不是特别好,话说得很慢。又可怜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这里,没有人陪着,一整盒炸鸡还叫凯撒给吃了。
刘香不气馁,再接再厉地劝他:“为什么治不好了啊,瘸子也可以治好。从前我家有人就骨折了,瘸了好长时间呢,大哥他都要拄拐才行。后来就好了,现在走路……可快了!”
“……可我不是骨折啊。”苏晓原再次哭笑不得,要不是和刘香面对面说话,真的看不出来他智力有问题,“我是小时候打针,你懂吧?打针,扎坏了。”
“嗯,我懂,我还会拔针头呢。”刘香喜欢聊天,声音也不小,“病人打点滴睡着了,点滴液打完,还会回血呢。护士姐姐来不及过来的时候,我也能帮着拔。”
苏晓原指了指右边的屁股蛋儿。“我不是点滴,我是打这里了。结果扎到什么神经了……我这是神经损伤,肌肉萎缩,没伤到骨头。小时候还矫正过足下垂什么的,能站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神经损伤啊……”刘香愣了,他能理解的病症全部都是见过的,这个没听过,“那你往后走路都得瘸着了?”
“嗯,可我能装得叫人看不出来,你信不信啊?”苏晓原笑着站起来,好好走了几步路,“是不是好多了?我跟你说啊……我装这个可厉害了,从小学5年级之后就开始这么走路,没人看得出来。”
刘香诶呀了一声:“要真是这么走,我也看不出来呢。那你平时这样走路累不累啊?大哥从前拄拐还累呢,整个人挂我肩膀上,我得扶着他。”
苏晓原摸着座椅坐下,很不愿意地承认了。“累,很累,我也不想这么走。特别是夏天,走一会儿我就累得出汗。但我更不想叫人看出来……叫人笑话。”
“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别人干嘛笑话你啊。”刘香思想简单,可被笑话的感觉他能懂,小时候在外面说错话也叫人笑话过,“我妈说过,我这种情况很容易被人笑话的。他们要是笑话我,是他们不对,不是我不对。你妈没跟你说过?”ωWW.chuanyue1.coΜ
“啊?”苏晓原抬起头,他没有刘香活得通透,提起妈妈来还是个孩子模样,“我妈……我妈她……”
不是陈琴不说,而是这个儿子把自己伪装得太好,太逞强,强到大人不用再安慰了。
“你妈这人怎么这样儿呢?”刘香急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脑子有点儿那个,傻,可我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我妈从来不说我是傻子,她带我治病,也不怕别人笑话。后来我就好了,别人笑话我我也不怕,妈说过,他们笑话我,是他们不对。”
刘香的表情带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再配上严肃铿锵的语气,不显严肃,倒是有些可笑。
可苏晓原没有笑,这话没人告诉过他。大姨和大姨夫的爱是用一己之力设立出屏障,保护他这个小瘸子,屏蔽掉所有能刺激他的信息。就连妈妈也是,家里家外不许提腿、跑步、运动这些词。其实这也是一种爱,甚至溺爱,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每个人的爱的方式不一样。
“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和你说的大哥住啊?”苏晓原暂时有些懵,一直以来他只想着不让别人笑话,可刘香和自己的思维方式是逆着的,真的是懵了,“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大狗送回家,再送你回去。你一个人……”
“爸爸!”游乐设备远端跑过来的孩子群里有一个叫他,转眼到了眼前。
苏晓原以为恍惚听错了话。这个小孩儿叫刘香什么?叫爸爸?所以说……刘香不仅结婚了,还有个儿子?
“我不是自己住啊,这个是,我儿子。”刘香把孩子拉过来,“蛋蛋,这是小苏哥哥,给小苏哥哥鞠躬问好啊。”
蛋蛋很聪明,从满地鸡骨头判断出来肯定有事情。但他的小嘴巴什么都不说,只是很礼貌地鞠了一躬:“小苏哥哥你好,我叫刘明知,这是我的爸爸。”
可他一起身就变成小大人,转过脸询问刘香。“香爸爸你的炸鸡呢?你不是说留着等我一起回家吃嘛,你在外面偷吃炸鸡了,对不对?”
完了,完蛋了。苏晓原真想不到这孩子聪明成这样,还好……没有遗传刘香的智商。
刘香早把炸鸡给忘了:“诶呀,这个是……这个是刚才来了一只大狗,扑了爸爸一下,炸鸡……炸鸡被大狗吃了,所以咱们回家就没得吃了。你要是想吃,爸爸再陪你去买一趟吧。”
“不用,我不吃,那都是垃圾食品。”蛋蛋一边说,一边从刘香的双肩背里找手机,用一脸我什么都明白、你不要欺负我是小孩子的表情对苏晓原说,“小苏哥哥,刚才我爸爸是不是被你的哈士奇扑倒了啊?”
苏晓原赶紧赔不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没拉好。你的炸鸡多少钱我赔给你。”
“蛋蛋你别急,我没磕着。”刘香怕儿子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多忙啊,不能总因为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就往回跑,“小苏哥哥是个瘸子,所以才没拉住大狗,你别打电话。不然大哥他该着急了。”
苏晓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刘香这个人说话太魔性了,招架不住。
蛋蛋刚要按通话,突然一愣,看了一眼苏晓原的腿。他还小,可说话办事很有条理,一看就是家里早就教过遇到这事情怎么办。
“是这样啊……”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有一个空架子,想不到那么多,“那我不打电话了,小苏哥哥,请问你有微信吗?”
“有有有……”苏晓原点头如捣蒜,“你要加吗?”
“要的,因为我不知道爸爸受没受伤。”蛋蛋找出扫一扫,俩人加了微信,“这是我爸爸的微信,要是晚上爸爸觉得哪儿不舒服了,我会通过这个联系你。炸鸡的钱不用还了,其实我也不愿意爸爸总吃垃圾食品,可他管不住……”
刘香拽了拽儿子,觉得没面子了。“蛋蛋你不能在外面这么说爸爸,爸爸什么总吃了呢,爸爸一周吃一次。”
“嗯嗯嗯,一周吃一次。”蛋蛋蹲下给刘香掸掸裤子,伸出小手拉住了大人,“那我们就回家了啊,小苏哥哥再见。还有……你自己也小心些,哈士奇跑得太快了,拜拜!”
“拜拜!”苏晓原送走这对父子,看着他们天伦之乐,默默拉起了凯撒。
凯撒知道自己惹了祸,从未有过的乖,背着飞机耳看苏晓原的脸色。
“你总看我干嘛啊,知道自己犯错了,是吧?”苏晓原对凯撒下不去手,装作要打,最后只是轻轻碰了下鼻子,“你也是,跑步和张钊一样快,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是个小瘸子啊?”
凯撒撒欢儿式的跃了下前爪,大尾巴一个劲猛摇。
“唉,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快拉便便吧,然后咱们回家吃饭。”苏晓原说。刚说完,一片雪花掉在了他的鼻子上。【穿】
【书】
【吧】
啊?又要下大雪了?也不知道张钊怎么样了。
北京火车站永远混乱且拥挤,张钊站在正门广场上,远看像一座雪雕,近看像个傻雕。
“钊哥……”何安看了看时间,还1个小时就要检票了,“走吧,还得过安检呢。”
“干,这他妈大雪是窦娥冤了吗?”张钊像狗那样甩甩头,雪片大到飞进嘴巴里,“天气预报没说下大雪吧。”
何安搓着两只冻坏的耳朵,穿的是爸妈新买的羽绒服。“没记得有啊,今年冬天忒冷了……这还是北京呢,哈尔滨那边不知道冻成什么样……钊哥咱们走吧,人这么多,他就算来也不一定找得着你。”
张钊不死心,他应该死心吧?苏晓原明白说不会来送了。可还想憋着一口气等等。
“钊哥,昌子也没来送咱俩,是不是……”何安不懂爱情,但兄弟情没了他心酸,“是不是你俩有误会,要不然……等回来你和他解释一下,就说……”
“说个屁啊,我不就……”张钊看了下正在扫雪的环卫工人,雪势真大,转眼堆到足三里的高度,“我不就是喜欢苏晓原嘛,再解释也洗不白。”
何安陪他等了两个小时,眼看天色一点点黑了,晚上9点一刻的火车。“钊哥,其实他不来也对,这么晚的雪天容易出危险……”
“干!我怎么没想到呢!”张钊彻底抖了下肩膀,一层雪刷地没了,“走走走,咱俩快进去吧,别误了安检……”
手机响了,是何安的手机。
张钊心里一沉,还以为会有最后的希望。何安仔细一瞧,唉,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本来不想接的,可又怕是爸妈单位的来电。
“喂?”何安冻得打了个喷嚏。
“何安,我!我在火车站呢,你们……你们在哪儿呢!”苏晓原摔得满地打出溜儿,雪太大了,他在火车站门口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人。
“苏晓原?”何安定住了,“你怎么会有我手机号啊?”
苏晓原边走边滑,到最后扶着石柱不敢动了。“张钊给我留的紧急联系人上写的……张钊……张钊他和你在一起吗?他手机是不是关机了!”
“钊哥啊,和我在一起呢啊,我艹!他刚才还和我在一起呢,钊哥……钊哥你跑哪儿去啊!”何安光顾得接电话,没看到张钊在听到苏晓原三个字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瘦,太空服,红白蓝色的飞跃,走路一颠一颠的,站也站不稳当,可他真来了。
张钊一走神差点滑了一跤,爬起来就跑。这一刻,跑步于他不仅仅是热爱,更是最大步靠近喜欢的人的欢乐。他看见他了,靠着柱子不敢动,自己这就过去。
“苏晓原!”来了!张钊猛吞一口冷空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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