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数小时之前。
“崽,你有考虑过你不是人吗？”
贺茂士人眼睁睁看着这打晕了他亲戚们的猫……还是狼妖？伸出一只大爪子搭在自己肩膀上。
缓缓抬头，是对方菱形的兽类瞳孔。布满獠牙的狼吻就在头顶，额发被巨兽吐出的气息吹起,温热的吐息扑了青年满头满脸。
五感俱全,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可从近在咫尺的巨兽口中吐出的，却是清晰可闻的人类男声。
士人的世界观,彻底裂开。
被自己用胶水强行粘住、维持形体的瓷器，终于在他又一次直面世界的真实时，被世界亲自举起来砸碎了。
“……哈？”
从自己喉咙中吐出的声音干涩而怪异，士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以至于尾音上扬，听起来就好像在愉悦的笑。
好在对方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你的身体原本是个人类,但灵魂已经成了妖，只是你刻意忘记了。”
您在说什么？
贺茂士人想这么回复,但舌头却不由自主舔过了干燥的嘴唇。
“哦……你生活在人类社会中，或许听过一个写实的鬼故事？”
斑记得夏目学校中盛传过这样的流言，“有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死掉了，但他没有发现,等到回家后，被妹妹大声喊‘哥哥你怎么倒退着走路’,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于是他就死了。”
“你就是类似的情况嘛，人身和妖魂的不兼容让你出于本能选择了遗忘，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类。”
斑说道：“但你从本质来算已经是一只妖了……我猜你肯定用不出除妖师的灵力？”
说对了。
无论是除妖师让他修炼的所谓的秘籍,还是对方试图给他注入灵力、强行令他领悟,最后都以失败告终。除妖师只能认为他是资质太差。
贺茂士人当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甚至当他听见亲戚们决定放弃折腾自己的时候,忍不住雀跃地小声欢呼。【穿】
【书】
【吧】
“所以我也会死吗？”脑海中短暂的空白过后,贺茂士人从斑的话里捕捉到关键词。
“等你想起来自己的记忆后，是的。”大妖怜悯地看了眼这个非人幼崽，“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在未来的一年中逐渐想起，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最根本的原因是，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压制不住你的魂灵了。”
“你应该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吧？”
“……这样啊，”青年苦笑一声，“我很想说不是，可惜是的。”
“不过，我想您费时费力告诉我真相，总不会是只想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我能为您做什么，以换取继续生存的权力？”
贺茂士人很快冷静下来。他敢说，一只能毫不留情打断人类四肢的妖，自然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妖、一个身上还流着贺茂家血液的人升起什么怜悯之心。
但告诉他‘我加快了你的死亡’什么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准备拉拢人的妖该做出的事吧？
除非他有自己一定会倒伏的信心。
比如延续生命。
斑很欣慰，果然这个幼崽和看上去的一样聪明。
“我知道解决的办法，不过能做到的人不是我。”
*
一屋子里全是妖，索性也就懒得开灯。
月光下的黑猫趴在蒲团上，“那就是我了。”
“怎么不猜斓？”大妖无趣地垮下脸。幼崽真是越来越难带了，这么快就连成年人（谜语人）的快乐都失去了吗？
“你回来得太快了。”纯安说。
原本的约定就是斑要回去给斓解咒。它拿到百目鬼的主眼时就准备走的，只是纯安临时改了主意，才让它晚上半天离开。
说是解咒，当年下咒的除妖师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斑一个体系外的妖也很难看懂除妖师施下的术阵，所谓的解咒不过是最简单粗暴的直接引爆。
但提前引爆斓体内的隐患，总好过等到除妖师出手。依照它的能力，只要给斓时间，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在此期间斓会封闭妖脉，利用存储的灵气抓紧疗伤。
正常情况下，斑这时只会守在斓身边，而不是回来给它送人。
“他很重要？”纯安走下蒲团，“还是斓出事了？”
“啊对对对，都对都对。”
斑一瞬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都被猜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怪我，我以为主眼只有一枚，没想到是罕见的双目。另一枚在贺茂家的家主身上，我出手时没留神，被他趁机施了咒。”www.chuanyue1.com
“结果那个半成品居然成功了。”
“临死前还不忘给对手制造点麻烦？”纯安大为震撼，“哇，这就是世家直系的除妖师吗……”
“那倒不是。”
斑摆手，“他以为我是斓……嗯，认错妖了。”
这属实不怪人贺茂家主。
谁让贺茂流传了千年的家传上是这么记录的呢：
[色白，似狐非狐，面有妖纹，色红，为大妖]
[色白，九尾狐，常以一尾出没，面覆妖纹，色红，为大妖]
画的例图是两只跑动中的白色狐狸。
绝了。
不能说很像，简直同卵双胞胎好吧。
贺茂雅史往常理去想，觉得九尾狐血脉肯定比这‘似狐非狐’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血牛逼啊，再加上百目主眼之前就被下在九尾狐身上的咒术引动变红，他认为斑是九尾狐，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至于那个同为大妖的‘似狐非狐’，笑死，一个九尾活过千年可以理解，你一个正常大妖能活千年就过分了吧？我贺茂家传里就没记载过能活到千岁的大妖！
“好嘛，斓把明津封了，正好又有士人，我就只能来找你了。对了，还有只幼崽，带回来给你当玩伴。”
抬起手，斑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呼呼大睡的黑狐，放到桌案上。黑狐翻身时露出脖子上戴的大铃铛，却神奇地没有发出声响。
纯安听斑说过这只倒霉的狐狸，比如什么一觉醒来全脉上下只剩自己一只狐，以为一夜暴富结果又被斑抄了家……之类的。
玩伴？
不，它觉得斑想说的是玩具。
纯安凑上前嗅了嗅狐狸。
不知道是被身下冰凉的桌面膈到了，还是因为斑的动作升起警惕，黑狐在纯安靠近它时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黑暗中闪着幽光两颗大眼珠子。
狐妖的夜视能力也很好，但这不包括在黑暗中分辨一团黑乎乎的猫。
受到惊吓的黑狐尾巴炸起，猛地一爪挥出。
纯安同样被忽然出现的大眼珠子吓到，只是没等过激反应出现就察觉空间里的风有异动。刚初步掌握直觉，连带着五感都有一定提高的黑猫当即以一爪挡了过去。
两只体型相似的爪子对过一爪，一只被另一只强硬地按在桌面上。在下的那只爪子指甲露出，不能收缩，是黑狐的。
它在黑猫爪下毫无反抗之力。
这时纯安才想起来那是黑狐的眼睛。
黑狐被爪子压下的力道打得嗷嗷直叫，“好胆！什么怪物敢袭击你家小爷我，不知道爷背后有大妖罩着吗！”
“……”
纯安一巴掌打到黑狐身上，把它掀得滚了一圈，“那你知道罩着你的那个大妖是被我罩着的吗？”
黑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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