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的海风驱散了浓云,第二日是个日朗气清的好天气。

  裴昱对自家表哥提亲这件事积极得很,昨日便找好了青州城里最有资历的冰人,天刚亮便等在了知州府外。

  一抬抬的聘礼延绵了半条街的长度,都由身着黑甲的兵士左右抬着,引得附近百姓纷纷前来围观,却又不敢近前。

  “我要不要跟王爷一起过去?”

  阮秋色替卫珩整了整衣领,又帮他取来了银面具,问得犹犹豫豫。

  卫珩抬手接过,淡笑着摇了摇头:“你又不是跟人私奔的女儿,怎么能与男人一道回家议亲?”

  “我又不在意这个。”阮秋色抿着唇道,“我是担心王爷去了,叔祖家里一问三不知,惹得你尴尬。若我一起过去,还能打个圆场……”

  “昨日让人去打过招呼了。”卫珩戴上了面具,“说不准他们正忙着往族谱里添你的名字。”

  阮秋色诧异地眨眨眼:“王爷都安排好了?”

  “自然。”卫珩搂着她的腰,把她带至身前,“本王的姑娘,当然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哪能容得旁人置喙。”

  他神色平静,只一双眼睛里融着万木逢春的暖意,轻轻巧巧地便将阮秋色浸了进去。

  “王爷的面具戴得晚些就好了。”阮秋色怔怔地同他对视着,声音喃喃。ωWW.chuanyue1.coΜ

  卫珩挑眉:“怎么?”

  阮秋色抿了抿唇,小小声道:“我现在亲你的话,会不会撞上啊?”

  卫珩闷笑了一声,长指挑着她的下巴抬高,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试试不就知道了。”

  柔软俏丽的樱唇微启,毫无防备地等人采撷。

  门外却传来了一声断喝:“表哥!”

  裴昱迎着卫珩刀锋般冷冽的眼神冲进了门。

  屋内的一男一女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卫珩一手勾着阮秋色的下颌,身子微微地倾着,只是一双眼睛盯牢了裴昱:“你要说的事最好很重要。否则……”

  “当然重要!”裴昱神情激愤,顾不上看自家表哥的眼色:“那贺兰狗贼,竟敢给表嫂送拜帖!”

  阮秋色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接过裴昱指尖夹着的一封薄信,展开来看,果然说的是那日她应下的,一日一夜的邀约。

  贺兰舒毕竟如约帮她找到了卫珩,她也该履约才是。当初约定的是在青州同游,明日他们要启程回京,也只有今天可以同他出行。

  “王爷,我……”阮秋色呐呐地启口,又转头看卫珩脸色。他就着她的手看完了那封拜帖,面色不改,还是疏疏淡淡的样子。

  “去吧。”卫珩言简意赅。

  阮秋色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正惊讶着,裴昱已经在一旁急得跳脚:“那贺兰舒是个禽兽!我那日没能杀了他,日日都觉得懊悔,你还敢把表嫂往他手里送?!”

  他气得急了,对着一向尊敬的表哥也大呼小叫起来。

  “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阮秋色想解释,话说了一半,却被卫珩打断了。

  “你昨日不是还做了几个风筝?今日天色甚好,带去放吧。”卫珩看着她,平静道,“出去玩要穿得鲜亮些,你且换件衣服。”

  他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愠怒,阮秋色低下头看了看身上淡青色的衣裙,又想问他什么,却见卫珩径自出了门,裴昱看了她一眼,也跟了出去。

  奇怪,今日的醋王爷像是转了性一般。或许是因为他将要去阮家提亲,便觉得贺兰舒没什么威胁了吗?

  “表哥!”裴昱三两步追上卫珩,“你到底在想什么?!那贺兰舒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能让表嫂……”

  贺兰舒心思歹毒,正是他献计使含光国覆灭,也是他指使那四人奸污青鸾,还将她从城楼抛下。那日他在玉凰山上挟持贺兰舒与阮秋色,原本是杀他最好的时机,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险些害了卫珩。

  镇北将军的一顿鞭子当然绝不了裴昱杀贺兰舒的心思,只是自那以后,贺兰舒周围戒备森严,便是再想杀他,也势必要连累整个镇北侯府。是以裴昱只能按兵不动,等待下一个时机。

  “听说昨日,贺兰舒同骆严舟打了一场。”卫珩不动声色道。

  “就凭他?”裴昱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他在我手下都走不出二十个回合,对上骆严舟,岂不就是以卵击石?”

  “是以卵击石。”卫珩点了点头,“所以一下午的工夫,都没能走出别苑的大门。”

  裴昱这才觉出不对来:“骆严舟不是他手下的走狗?居然敢跟主子动手?”

  “江湖第一高手会甘当别人的走狗?”卫珩凉凉道,“他只是留在家主身边报恩,护他们周全而已。”

  裴昱更不解了:“那为什么……”

  卫珩截断他的话:“因为贺兰舒昨日执意要来码头,救你表嫂。骆严舟认为这样并不周全。”

  自然是不周全的。莫说与贺七针锋相对会有怎样的险情,便是救下了他们,身为大理寺卿的卫珩也不会放过贺兰家与朱门的牵连。

  骆严舟都明白的道理,贺兰舒自然更清楚。世家公子习来防身的武艺,在当年的江湖第一高手面前只算得上是花拳绣腿,但他还是提着剑去了。

  骆严舟只执着一根柳枝,便将他来势汹汹的攻击尽数化解。那柳枝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裹挟着雄厚的内力,虽不致使人受伤,但五脏六腑的闷痛更让人觉得折磨。

  等到阮秋色他们获救的消息传回别苑,贺兰舒整个人都浸在汗里,以剑支地才能勉力撑着。听到来人的回报,他手上一松,猛然倒在了地上,也不许下人来抬。一直躺到夜里,才拄着剑自行走回了房间。

  “就因为这个,你便心软了么?”裴昱听罢,仍觉得不甘,“世人都说你是‘铁面阎王’,我看该叫‘铁面菩萨’才对……”

  “本王只是觉得,”卫珩淡声道,“既然以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让他同你表嫂告个别罢了。况且有些事情,他只会跟阮秋色解释。”

  “告别?”裴昱想了想,阮秋色嫁做人妇之后,倒确实没什么跟别的男人来往的理由,自然也就不会去见贺兰舒了。但他仍有些担忧:“可是孤男寡女的,若是贺兰舒想对表嫂不轨……”

  “本王几时说过,”卫珩斜睨了他一眼,“要让阮秋色单独跟他出去?”

  ***

  “秋秋,”贺兰舒向来滴水不漏的笑容里,隐约可见一丝裂纹,“你与我同游,便是要带个护卫,又何必带他呢?”

  他视线落在二人身旁一丈远,裴昱正提刀站在那里,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神情和在山崖上如出一辙,像是下一秒就要过来活撕了他一般。

  “呃……”阮秋色尴尬地笑笑,“他非要跟来,我也劝不住。不过他跟我保证过,会对你客客气气的,绝不会动手的……”

  这位裴小将军的眼神里可不是这个意思。贺兰舒暗道。

  但他面上还是一派温煦,轻笑着问:“那你今日想做什么?”

  阮秋色指了指裴昱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纸包:“去郊外放风筝吧。昨日我做了三个风筝,正好一人一个。”

  眼下刚过巳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明艳艳地照耀着。风吹得既柔且暖,托着高飞的云燕,倒真是个放风筝的好天气。

  只是贺兰舒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泛着淡青,很是憔悴的样子。

  阮秋色又轻声问道:“若是贺兰公子身体不舒服……”

  贺兰舒原本有些出神,被她的声音打断,只低声说了句:“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阮秋色睁大了眼睛看他,不明所以地问。

  看样子是不记得。贺兰舒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放风筝是个不错的提议。”

  然而等到了郊外,看到那三只风筝,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阮秋色捧着自己画好的美人风筝,笑嘻嘻地跟他献宝:“这个是不是很好看?王爷向来讨厌画像,我还怕他要毁了这只风筝,可他竟然没说什么,还许我拿出来放呢。”

  贺兰舒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句。宁王大人或许不喜欢看到自己的画像,但他不会放过给情敌心里添堵的机会。

  等看到裴昱面上阴恻恻的表情,贺兰舒深切怀疑,宁王心里的小九九还不止这个。

  “贺兰公子,”裴昱没有让他失望,手里捏着那只金鱼风筝,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放风筝就是放晦气,倘若放的风筝半道掉了下来,这个人一整年都会非常倒霉呢。”

  阮秋色莫名其妙地眨眨眼:“还有这种说法?放晦气我是知道的,可没听过风筝掉下来会怎样……”

  毕竟寻常百姓家里都是自己扎风筝玩,飞不起来也是常事。夶风小说

  “世子对民俗颇有研究,是百姓之福。”贺兰舒礼貌地微笑。

  “我对民俗没什么研究。”裴昱漫不经心地理好了风筝线,又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他,“我只是对如何让你倒霉,非常有研究。”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大理寺卿的小锦鲤更新,第 99 章 情敌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