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内凳子上打坐的纪南宁听见床榻上传来的声响，睁开眼睛，他开口道，“醒了？”
江别夜揉了揉微微发涨的太阳穴，坐起身来。被子滑到他腰间，露出中衣下一截劲瘦的腰身。纪南宁目光不经意扫过，微微顿了顿，片刻后移开，他朝江别夜走来，“怎样，是不是不舒服？”
江别夜看见纪南宁来的方向，放下双手，诧异道，“你昨晚坐了一夜？”
纪南宁点点头，没有去提这个话题，他道，“既然没事洗漱一下就出去吧，楚师兄他们在等着。”
江别夜应下，穿好衣物后走到一旁洗漱，纪南宁则是先一步打开门走出去。日光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腰细腿长。
门打开后很快合上了，等江别夜洗漱完从里面出来时，纪南宁已经和楚云意他们会合，等在楼下。江别夜从楼梯上走下来时，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江别夜有些奇怪，便开口问了。楚云意闻言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倒是会喝酒，真是人不可貌相。”江别夜听他戏谑地说，难免有些脸红，他看向纪南宁，见他低头抱着剑，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Μ.chuanyue1.℃ōＭ
江别夜走到纪南宁身旁坐下，伸出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纪南宁抬头看他一眼，似是在询问有什么事，见江别夜不说话很快移开了。江别夜今天没有穿自己的黑色衣袍，而是换上楚云意送来的天青色衣袍，看起来和碧华霄宗服很像，只是并不是法衣。江别夜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今天要去见废太子。
江别夜见纪南宁不理自己，便在一旁吃菜。用过早点后，几人收拾一下朝废太子的居所去。
废太子虽然在皇城内住着，居所却是偏僻，几人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有侍卫看守的庭院。取出君上交待下来的令牌，楚云意带着一行人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个树木萧索的庭院，面积不大，胜在清幽。江别夜看向自己踩在脚下的沙沙树叶，随后听见庭院一角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谁！”
那是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听起来带着童音。江别夜和其他人沿着声音看去，发现一名坐在院落角落石桌旁的小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身着一身黯淡的灰色袍子，瘦瘦小小的身子被裹着，脸上几乎没什么肉，一双眼被白色的布覆盖，只露出一截细小鼻梁。
江别夜这才想起，主角因为他那双异色的眸子从一出生就饱受非议，所以在之后就用白布裹了起来，到了碧华霄才拆开。
江别夜本就看开，眼下见到幼年的主角心里也没有什么波动。他闲下来，倒是去关注其他人的目光。他余光不经意瞥见纪南宁朝自己看来，便收回视线。
楚云意这时已经走到小君如晦身边，他蹲身，对君如晦道，“我们是碧华霄弟子，也已经向君上请命，向带你去碧华霄，不知你愿意吗？”
“碧华霄？”君如晦白布下的眉毛微微蹙起，他似乎听人说过，碧华霄是个很厉害的宗门。去了那里，他应该就能变强了吧？
他有些心动，但还是问，“父君同意了？”
楚云意道，“是的。”他将君上交给自己的令牌递给君如晦。君如晦接过，仔细抚摸上面的纹样。这的确是君上的令牌，看来君上是真的应允了。他也不再犹豫，直接答应道，“我跟你们走！”
楚云意没想到这一趟会这么容易，他微微笑了，应下，“好。”他伸手牵过君如晦瘦小的手放在手掌心，牵引着他往外走。他边走边问，“可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君如晦摇摇头，“没有的。母后已经过世，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生活，只有君上每月会来看我。”
楚云意想起君上每况愈下的身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对君如晦道，“从今以后，碧华霄就是你的家。”
君如晦嗯了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楚云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道，“君上说了，你若是要去，便去，不必去顾及他。他现在也没有时间来同你告别。”
君如晦闷闷不乐，蔫着头走路。纪南宁和江别夜跟在他们身后，并不急着过去搭话。
江别夜听见一名师弟在身后小声嘀咕道，“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住这种地方也就罢了，怎么手上还有茧子？”
一名年长点的师兄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小师弟刚来，你可别把人气跑了。”
那师弟唔了声，双手捂住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纪南宁忽的出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别夜答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在想，即便这样，君如晦竟然还是对皇城有感情，该说他长情吗？只若是长情，又为何要那样对待碧华霄？该说人性果真复杂么。
江别夜忽的想笑，但到底还是没能笑出来。纪南宁留意着他的神色，只觉得越发奇怪。这江师弟方才看见君如晦神色间就有些不对，两人仿佛是旧识。只是江城距离此地数千里，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见过面才是。
纪南宁一时想不通便也不再去想，只安静走在江别夜身旁。
君如晦被楚云意牵着，很快走到院子外面。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君如晦微微出神。楚云意拍拍他的肩，“走吧，路还长着。”
君如晦顿了下，试探道，“我能把白布摘下来吗？”他知道修者是没有那么多忌讳的，应该也不会怕他。
楚云意道，“当然可以，要帮忙吗？”
君如晦摇头，自己用手将白布取下来。乍然看见天光，君如晦被刺激的流了眼泪。
江别夜站在靠后的位置静静看着他，目光冷淡。等君如晦缓了一会儿，楚云意才让其他人跟上。m.chuanyue1.com
这一路步行，终究是回了客栈。到了客栈，楚云意先是带君如晦沐浴一番，才带他到楼下用午饭。君如晦生得一双幽绿的眸子，这在皇城中人来看可是大不吉利的，所以才会招致他人厌恶，乃至苛待。
但君如晦的容貌继承了他母后和君上的优点，小小年纪就生得十分好看，可以看出日后的俊美。只是他眼下太过瘦小，看起来比同龄人还小。
楚云意特意为他点了肉菜，看着君如晦动作优雅却快速地吃着饭菜，和其他人都有些嘴角抽搐。这年纪挺小，食量倒是挺大。眼看着君如晦就要把大半桌子才消耗完，楚云意又点了一桌。
等到君如晦吃得差不多了，其他人才开始动筷子。江别夜格外沉默安静，就连楚云意都注意到了，不过眼下他并未直接问出来。
江别夜吃完就回房了。至于君如晦，被安排和楚云意一间房，不久，纪南宁也上来了。江别夜这时正仰躺在床榻上，他见纪南宁推门进来，翻了个身过来看他。
纪南宁将长剑放在桌面上，坐下来倒了杯茶水，一边喝边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别夜想了下，道，“何时动身？”
纪南宁侧过头看他，“怎么，等不及去碧华霄？”
“就当是吧。”江别夜甩着头发丝漫不经心道，“我还没去过，总归是好奇的。”
纪南宁在茶杯后轻轻笑了下，随后道，“不是还收了景王府的请帖吗？还得去一趟。”
“带着废太子去？”江别夜挑眉，“那样就有的热闹了。”
纪南宁神色间有些无奈，“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江别夜摊摊手，“我只是随口一说，难不成楚师兄会放他在客栈？”
“这倒是不会。”纪南宁摩挲着下巴，他道，“也罢，且去看吧。景王总归要顾及着碧华霄的面子。”
江别夜翻过身，嘟囔道，“谁知道呢！”
纪南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还没到下午，他诧异，“你这就睡了？”
江别夜摆摆手道，“我就躺一会儿，你记得出去时叫我。”
“好。”纪南宁喝着茶水道。他目光扫向江别夜的侧影，片刻后收回。
江别夜被叫起来的时候意识还是模糊的，他迷迷糊糊套上外套，跟着纪南宁往外走。
今日难得闲暇，楚云意把正在休息的弟子们召集到客栈的后院里，顺便把纪南宁也叫了下来。江别夜趴在栏杆上，看着纪南宁轻飘飘跳下栏杆，落到院子里。
君如晦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门框上看热闹。
楚云意对纪南宁一点头，只见纪南宁走出一步，取出长剑对众人道，“今日难得有闲暇，我便代替你们的师父考查你们的剑术。”
“啊！”一片哀嚎声响起。众弟子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楚云意，只见楚云意正抱着一杯茶，笑呵呵地坐在一旁观看。
江别夜看见这一幕当即站直了身子。
纪南宁点出一名对面的弟子，让他取出长剑在他面前演示。
那弟子许久不练习剑招，动作都有些生疏，好在磕磕绊绊地演示完了。纪南宁勉强点头，他点出下一个。
弟子们战战兢兢，等轮到自己时一个个如同上刑场。这样哀鸿遍野了好一会儿，等他们都演示完了，纪南宁才道，“你们都是我碧华霄弟子，在外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碧华霄的脸面。今日你们懈怠一分，日后就会在敌人的攻击下退步十分！”他清冷的目光并不凌厉，却在扫过众人时带来阵阵寒意，让他们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纪南宁见他们知道分寸，这才道，“你们要记住，即便师父不在身边也要勤加修炼，不可懈怠！修行毕竟是自己的事！”
“是！”众人齐声。
纪南宁这时举起手中长剑，舞动起来。他道，“这次我再演示逐月剑法，之后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纪南宁说完，长剑便在他手中结成满月。一招一式，彷如月光。
江别夜不是第一次见到逐月剑法，但是也看出，纪南宁对逐月剑法的理解深刻程度远超一般人。
他正在沉思，却听见纪南宁朝他喊来，“你下来。”
江别夜微微意外，不过还是顺着楼梯下楼，走到院子里。
纪南宁将手中长剑交到他手中，“可以吗？”
江别夜点头，“我试试。”
纪南宁退到楚云意身旁。楚云意侧过头问他，“你就这么相信这小子记下了你的剑招？”
纪南宁目光盯着江别夜，口中却道，“看看又何妨？万一呢？”
他话音方落，江别夜就动了起来。出乎意料的，他真的舞出了逐月剑法，只是没有那么熟练，但看起来有模有样。
别说楚云意，就是纪南宁也有些意外。等到江别夜走过来将长剑交给他，纪南宁才回过神来。
“不错。”纪南宁道。
江别夜唇角微微弯了下，他走到一旁，将场地让出来。君如晦这时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抓他的衣角。
江别夜低头，看向眼前的小萝卜头。只听君如晦道，“你也是新来的弟子？”
江别夜应了声。他看向君如晦，“你有什么事？”
君如晦憋了半天，“我会超过你的！”
江别夜好笑，“行啊，我等着。”
君如晦脸红，随后哒哒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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