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问：“张院长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裴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悠悠地问：“宋斐，你这十几年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啊,就福利院这条件,你能长大也真是个奇迹。你几年前就开始打工了吧？难为你还要养着这么十几口。”
宋斐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直接问：“张院长在你手里？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裴秦故作惊讶地反问一句,哈哈大笑,“宋斐，我可是听到我亲爱的好弟弟有难处，好心好意想帮帮他。你大概不知道,张院长的病已经到晚期了吧？”
宋斐皱眉：“前段时间她刚做过手术……”
“你不会以为一次手术就能根治了吧？”裴秦嘲讽地说,“她的病拖得太久了,即使继续治疗也不一定能活多久，她舍不得药钱，自己偷偷把药减了。”
宋斐如鲠在喉：“可是,她可以跟我说……”
“她可舍不得让你担心。”裴秦说,“说起来，她的病拖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前两年过得不太好吧？她也跟着操了不少心,还托人照顾过你。不过想来,你肯定一点都不知道,要是你能让她省点心，她也不至于累出这么多病。现在也是,她就是担心影响你比赛,才什么都不跟你说。”
宋斐抱着手臂,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可在这种夏天还没完全过去的季节，他却觉得冷。
他嗓音艰涩地问：“她现在怎么样？”
“怎么样？”裴秦的声音远了一点。
宋斐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你们拿我电话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
宋斐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立刻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裴秦阴郁的笑声：“她没什么事，我专门帮她联系了最专业的医生。你说，我这么好的哥哥从哪里找，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宋斐因为听到张院长的声音而激烈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他冷静地问：“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毕竟是堂兄弟，我们话也不说得那么死。”裴秦悠然地说，“伯伯有意向把你接回去，当作继承人培养。但我想，你也不喜欢这个吧？我们谈个交易，我帮你处理公司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你将一半的股份赠与我。你放心，该给你的东西，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剩下的钱够你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宋斐语气冷淡。
这次换裴秦愣了。他沉默片刻，挤出一声局促的笑声，：“宋斐，你不要以为自己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已经坐稳了。你一个唱歌跳舞的，投资管理什么都不会，怎么和我争？”
宋斐：“我是演戏的。”
裴秦被噎了一下，优雅地反问：“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对公司管理一窍不通。裴雨青被当作继承人养了那么多年，裴向征想踢他照样踢。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等裴向征对你失去耐心，你猜猜你会是什么结果？”
宋斐没有回答。
裴秦傲慢地说：“所以，还不如我们现在就合作，你想要钱和名声，我想要实权。我们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的？”
说完，他故意没有说话，给了宋斐很长的思考时间。
过了几分钟，宋斐终于开口。
“你说的没错。”宋斐语速缓慢，“我确实对所谓的继承权没有兴趣。”
裴秦的语调得意地上扬：“所以？”
“但我也不希望一直受人威胁。”
宋斐疏疏冷冷地说：“没有什么约定是不能反悔的，必须保证手上一直有砝码，才能让交易继续下去。”
裴秦按捺不住情绪，咄咄逼人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确实不介意用钱养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弟弟，但我没办法安心地被人饲养。现在是张院长，以后是其他东西，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弱点要挟我。”
“没想到我亲爱的弟弟会这么看我，真是让哥哥伤心。”裴秦讥讽地说。
宋斐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我已经和裴向征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承认他这个父亲，也对所谓的家产没有任何兴趣。你本不用做这些。”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裴秦反问。
“随便你。”宋斐挂断电话。
他挂掉电话，呆呆地坐在床上。
过了几秒，他绷紧的嘴角颤抖起来，眼里盈满水雾，泪水沿着脸颊的弧度无声地滚落。
他擦擦眼泪，从床上爬下来，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卫生间门口。
谢翊正在洗澡，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上，蒙着一层雾气。
他抬起手，听着里面的水声，又把动作收了回去。
门锁咔哒一声，谢翊只围了一条围巾，浑身笼罩着水雾，问：“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宋斐有点哽咽地说。
“看见了。”谢翊眼中划过一抹揶揄，“你是想冒充瘦长鬼影吗？”
宋斐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忽然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
谢翊身上的水还没擦干，一靠上去，就把他的衣服洇湿一大片，但他似乎丝毫不觉得这种潮湿的感觉难受，只是把脸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谢翊的发尖滴落他的脸颊，在晚风的吹拂下，泛起淡淡的凉意。
谢翊抹去他颊边的水珠，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怎么了？突然哭了。”www.chuanyue1.com
宋斐抱着他默默哭了一会，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嫌弃地在谢翊胸口按出几个手指印：“你怎么不穿衣服。”
谢翊看看自己胸口几个发红的手指印，再看看他哭得发红的脸颊，眯了眯眼。
宋斐忽然感到有点不妙，扒住卫生间的门，一条腿开始往外面移。
谢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同时踹上房门，亲昵地捏捏他的脸。
“哭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到底是什么急事让你不惜在别人洗澡的时候闯入浴室。”
＊＊＊
宋斐把刚刚和裴秦通话的内容全部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谁稀罕他们那破家产啊，又不是挣不到钱。我巴不得他去当裴向征的亲儿子——他俩还真挺配的。”Μ.chuanyue1.℃ōＭ
谢翊拍拍他的肩，表示赞同：“他既然要拿张阿姨当砝码，就不会轻易对她做些什么。不然，按裴向征现在的态度，激怒你，只会适得其反。”
宋斐面部扭曲，说：“我还是希望他别看重我。”
“你想和他合作吗？”谢翊认真地问。
“不想！”宋斐脱口而出。
“事关重大，裴秦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你选择拒绝，可能会长期生活在他的骚扰之下。”
宋斐撇嘴：“我答应了，不也一样。”
他本以为谢翊会继续给他分析利害关系，没想到谢翊只是点点头，平淡地说：“哦，那就不理。”
他眨眨眼，有点结巴地问：“你……不再劝劝我吗？”
“劝你什么？”谢翊眼底浮起促狭的笑意。
“比如劝劝我假意和裴秦合作，之后再找机会把他干倒，”宋斐摸摸发尖，烦躁地说，“或者劝我去投靠裴向征。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个好靠山。这样更能让裴秦恨得牙痒痒？”
“你想吗？”谢翊问。
宋斐没有马上回答。
有那么一刻，他心里确实涌起一阵报复心理。
他要认回裴向征身边，名正言顺地成为裴向征的继承人，成为每个人眼中的下一代掌权者。
鲜花、掌声、谄媚的笑容、盛大的赞美，都是他的。而裴秦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咬牙切齿，最后连一个虚名也挂不了。
但一想到裴向征是什么样的人，又觉得恶心。
要每天对着这样的人曲意逢迎，可能连饭都吃不下。
为什么一定要做选择呢？好像每条路上都是恶心的虱子，让人一点希望都没有。
“不想做就不做，”谢翊好像能看到他心里的话，“你不用做任何牺牲。”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谢翊满不在乎地说，“本来就没多大的事。”
“……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宋斐心底亮起一束光，好像有道光照进那片杂草丛生的岔路口，把那些虱子全部烧死。
谢翊的笑容带着狐狸般的狡猾：“没有人告诉他，交易之所以达成，是因为能拿出切实的交易物吗？”
＊＊＊
出了裴秦的事，宋斐的特训也泡汤了，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原本的城市。
宋斐向裴秦提出，必须要和张院长见面，确认她的安全，才能提合作的事。
裴秦最开始一直推脱，只给他录了张院长的视频敷衍了事。
宋斐看到视频里张院长还算精神的面庞，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沉着地继续和裴秦提要求。
“视频可能是之前录的，不能保证她现在的安全。”宋斐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和她见面。”
裴秦嗤笑一声，拨通视频：“现在可以了吧？”
宋斐看到张院长的脸，忍不住站起身来。张院长明显也很惊喜，整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光彩。
宋斐和她聊了几句家常。张院长瞟了镜头外一眼，不安地说：“裴先生说是托你的请求，带我来这里治病，可我这么久也没见到你，我还以为……幸亏今天见到人了。”
“……我很快去看您。”宋斐抿抿唇，声音压低，“您知道自己现在……”
“时间到了。”张院长还没回答，通话就被裴秦掐断。
他问：“现在可以聊了吧？明天下午见面？”
宋斐没再坚持，爽快地答应了他的约定。
第二日，裴秦准备前往约定地点，却突然接到属下的电话。
“老板……别墅来了好多人……还、还有好多人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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