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所为,观大王心意,当有所决。”
“不知玄清可否先行一览。”
“今日蒙毅怎么不在这里?”
周清握着手中的凉茶,杯盏有着温凉之意,应该放在冰山之上的,观王兄既有高兴、期待之意,又有些忐忑、迟疑之形。
轻呷一口,笑语看向王兄。
无论如何,自楚国被攻灭之后,实则,诸夏大势已经定下,齐国翻不了什么花样。
如此,王兄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以谋大秦接下来的道路。
道路万千条,大秦只能够选择其一!
不出意外,王兄这里定有初始大纲,自己可以与之参考,可也要看看王兄的手笔。
岁月长河中的许多政策很好,却需要一定的根基作为支撑,春秋以来,战国连绵,许多政策并不适用。
如同让一个幼儿直接修炼真空境界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反而给予炼气通脉、先天境界的手段,有可能功成。
语落,看向左右,此刻的厅殿之内,只有王兄一个人,长史蒙毅不在。
以往都在的。
“蒙毅此刻在廷尉府。”
“李斯身为廷尉,接下来需要负责的东西很多,寡人派蒙毅协助梳理。”
“归来之后,也能够将一些文书带来。”
“大体的纲要……,寡人这里的确有。”
“武真侯,随寡人前往偏殿。”
秦王政亦是看向往日蒙毅所做之地,笑语而出,将手里的杯盏落于侍女手中。
身躯微侧,向着偏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自己这里的确有大致的纲要。
却还有一些没有落下决断。
那些东西事关重大,难以真正的定下决断。
周清持盏,跟随入偏殿。
那里……自己同样不陌生,却是仍有些不同,此刻的偏殿之内,已经摆满了一座座书架。
只留出些许的通道,以为行人往来。
书架之上,有大量的竹简文书,也有大量的纸质典籍,见此,周清放缓脚步,停在一处书架之前。
抬手将杯盏落于远处,将书架上的一卷竹简取出,直接打开。
“这是关于赋税的东西。”
观竹简上的内容,周清低语喃道。
“不错!”
“攻灭六国之后,六国的守藏室尽皆搬移至咸阳这里,按照护国学宫、中央学宫的典籍分类。”
“咸阳宫守藏室也在分类,也在重新誊抄至纸张上,这些大半是山东诸国的赋税之道。”
“秦国所属的各大郡县,赋税已经成就一体,诸国之地上的赋税之策,暂未有彻底一体通行!”
秦王政在前,觉察王弟动静,也是停下脚步,立于这座书架之前,也从其上拿下一卷竹简。
偏殿内的典籍,自己基本上近一年来都有翻阅。
不翻阅不行!
整治诸夏不是整治秦国,不一览山东诸国先前的政策,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对比之下,心中的迟疑更加重。
基本上赋税和秦国走向两个极端。
“这一卷典籍是齐国的,从内容上看,迥异于大周以来的赋税。”
“相地而衰征!”
“根据土地的好坏,以及远近来征收田赋!”
“这一策,并不妥当,土地的好坏、远近都是在变化的,而且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Μ.chuanyue1.℃ōM
“不过齐国之内,多以商税比重大,田赋倒也不算什么。”
周清快速一览竹简上的齐国田赋之论。
自己并不陌生,缓缓卷起竹简,看向王兄,语落,放回原位,又抽出一卷竹简。
“这一卷是……楚国的赋税之论!”
“这一点玄清还是知道的,楚国因为世族众多,国府难以汇聚大力。”
“在征收赋税的时候,根据一个个世家大族的实力进行征收,实力强大、占地极多的多收一些,反之,少收一些。”
“也不合大秦!”
一览这一卷竹简内容,周清摇摇头,山东诸国每一过都有属于自己福特的政策。
无论是各方面的。
大周以来,诸侯并起,为了表示自己和大周的不同,许多东西都纷纷改动。
改的好的有。
改的不好的也有。
将手中的这一卷放于木架上,周清没有继续一览,总管督辖四郡要务,许多东西,自己也了解。
“秦国至商君以来,所行乃是按照土地多寡征收田赋,以为什一之税。”
“按照户丁人口征收户赋,以及徭役之法,方有府库充盈。”
“方有秦国百多年来的实力强大,而山东诸国行这般策,乃有此弱!”
秦王政行向偏殿另一处,周清跟随。
“大王是准备保留秦国此法,落于山东诸地?”
王兄既然有此言,周清觉得自己还是明悟的。
秦国的赋税,的确沉重。
五口之家,有百亩之田,一亩所收粮食一石,百亩便是百石,什一之税便是直接拿走十石。
而后还有户赋!
按照五口之家来算,一人要有百二十半两钱财,五人便是六百,依照如今的粮食价格。
六百半两钱,可以购买二十石粮食。
所收的百石便是被拿走有三十石了,再加上其余的杂乱赋税,尤其是至秦国惠文先王之后,东出函谷,战乱不断。
杂乱赋税增多,几乎也有二十石头左右,如此,五口之家一年所得,泰半入官府手中。
这一点的确……略重。
还有徭役之法,这是属于无偿的征发劳作,给予修筑长城、水利、道路、戍边……。
赋税、徭役加在一处,使得秦国百多年来,实力逐步增强,当然……这是所有老秦人一起做下的功劳。
没有百多年来老秦人的风险,秦国很难有今日。
商君之策,将老秦人之力落在秦国一统天下上,不愧为乾坤巨匠,相较于山东诸国得赋税之策。
明显秦国有着足够的优点,起码从王兄的角度来看,有着足够的优点。
“不错!”
“或有小改,大体如此。”
“寡人之意,乃是一览商君之法,汇同百多年来的变化,对照山东诸国的策略。”
“行一天下之策。”
秦王政没有反驳什么,颔首以对。
商君这般之法助力秦国一统天下,已然表明其强大之处,表明其独到之处。
果然山东诸国的那些东西有用,何以现在被秦国所灭。
“相邦之意如何?”
周清微微一笑。
没有在这个策略上多做评价,当即语落另外一人。
王绾!
其人出至文信候吕不韦手下,更是参与过《吕氏春秋》的编撰,治国方略倾向于吕不韦的那一套。
吕不韦是什么策略?
较之商君之法,更为怀柔宽容,尤其是对于商贾更加的宽容,还有将民众的赋税减免不少。
主张王道、兵道,相对于法家的苛刻,多了一丝宽容,根据《吕氏春秋》之言。
长平之战后,秦国攻灭六国并不难。
难的是一天下之后如何做?
吕不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就在《吕氏春秋》中,兼儒墨,合名法,行道家无为之道,顺其自然,无为而无不为。
缓和山东诸国对于秦国的敌视,休养生息,而后将山东诸地、诸人纳入秦国。
却是王兄亲政以后,将吕不韦之策彻底废去,几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再行商君之法。
王绾为相邦,一直以来,也是主张怀柔对待被攻灭的山东诸地,眼下,也应该有自己的东西了。
“王绾!”
“……武真侯既有此问,当明白相邦之意!”
于王弟这个问题,秦王政眉目一挑,王绾的奏章文书近年来,早有呈送。
其上所言同自己所想,略有迥异。
多文信候吕不韦之策。
不入商君之法。
为之不喜。
“哈哈哈,玄清似乎明白了。”
“相对于大王所属商君之法,相邦更属意怀柔宽松之政,大王以为不妥?”
周清轻轻一笑。
“寡人并未觉得不妥。”
“何为怀柔宽松之政?”
“今大秦刚攻灭山东诸国,诸地不稳,诸国之人不稳,此刻若然宽松,诸国之人当以为秦国力弱。”
“或有不测之结果!”
“待诸地安稳,一切自当有变。”
“武真侯以为如何?”
秦王政应道。
秦法之根基,身为秦国之主,如何不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才不能够放松,秦国因之以成诸夏共主,那就是妙处。
而且,接下来诸夏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合怀柔宽松,法治之下,无所谓怀柔宽松。
“商君之法,通行秦国百多年,助力秦国从西陲小国,到如今成就一统天下之国。”
“其法自不必说。”
“相邦之意,乃是春秋以来,诸夏之地之民受战乱之苦久矣,欲求安稳,是以可以施展怀柔宽松之政。”
“让诸国诸地之民得到安稳的生活。”
“这两者……目的都是为大秦而立,所不同则是在于赋税、徭役、商贾、法令方面的差异!”
“这两方面的差异,也就代表着秦国所要走的两个方向!”
周清并未有替王兄坐下决断,整个大秦只有王兄有这个资格,别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无论是王兄所倾向于商君之法。
还有相邦王绾所推崇的怀柔安稳之法。
根本目的都是一样的。
并不存在什么祸乱大秦之类,不然,咸阳上下早就闹腾起来了,而且这并非一件坏事。
“正如此,寡人为之难以决断。”
“武真侯看看这份文书。”
秦王政随意的坐在一张木案后,抬手将一份纸质文书拿来,看了一眼内容。
“这是……相邦对于秦国接下来的所谋所语?”
周清近前一步,从王兄手上接过那封文书,有些份量,将其打开,里面的字很多。
紫眸闪烁,快速一览。
顷刻之后,合上文书,一切内容沉浮于心间深处。
“这份是廷尉府送过来的。”
没等王弟说些什么,秦王政已经准备好另外一份文书了,灭齐已经过去半个月。
从秦国各大郡县、各地归来的重臣也都就位了,许多事情,也该落下最后决断了。
“廷尉府!”
周清颔首,将另一份文书接过来,再次细细一览。
面上笑意本能浮现。
有趣。
有趣。
当真是有趣。
“大王更属意谁?”
无论是相邦的文书,还是廷尉的文书,都有关于一天下的建言,甚至于都涉及到不浅的层次。
起码整体的倾向很清楚。
而且在某些方面也有共同之处,自然,也有不同之处。
“寡人说过,将何等诸夏交予后人,我等君臣可以为功,也可以为过。”
“上古三代以来,没有任何太多的参照。”
“秦国接下来的路都是崭新的,崭新的道路充满危险,谁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走对了,大秦绵延万代不休。”
“走错了,那就是寡人之罪!”
“秦国不是诸夏,诸夏不是秦国,无论如何,秦法是秦国的根本,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动摇的。”
秦王政从木案后起身,视线一一扫过偏殿内的这些书架。
书架上的许多内容来至山东诸国,诸国所施展的东西都不同,进而导致不一样的结果。
有些东西,实施之后,很快强大,却未能够持续的强大。
但是有一点秦王政可以肯定,那就是秦国之法。
自孝公先祖以来。
历经惠文先王、武王、昭襄先王、孝文先王、庄襄先王六代先王之力,印证秦法之强大。【穿】
【书】
【吧】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不能够给予抨击的。
秦法必须贯通诸夏!
秦法必然贯通诸夏!
“法!”
“代表着秩序,代表着规则,一个国家,有着完整的规则秩序,才能够绵延下去。”
“这一点……玄清为之认同。”
“如同天道,天道亘古,并不紊乱,方有万物生灭有序。”
“只是……,秦国的法之架构,诸夏之秦国的法之架构,大王觉得是否一样?”
法!
一直是一个好东西。
没有法,诸夏早就乱了,一个长久稳定的法治……是一个长久稳定的国家所必需。
那么,问题又来了。
秦国的法之架构,能否完美的融入山东诸地,是一般无二的推进,还是有所抉择的相融。
“武真侯在考量寡人?”
秦王政陡然转过身,看向王弟。
对于这个问题,略有沉思,并未直接应下。
“它们并不一样!”
“所以……寡人才为之谨慎。”
迎着王弟的目光,秦王政再次长长的叹息道,果然一样就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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