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宿，烧退了。仕芸精神好些。安晓领着珠儿来看她。珠儿是被荷月一路驮着来的，刚一进门就喊开：“娘亲，你可回来了！都把珠儿想坏了！”
“听说，你从树上摔下来了？怎么那么淘气？”仕芸摆出严肃的模样。
珠儿小着声音说：“珠儿是故意摔下来的，这样才可以见到娘亲！”
耳边吹来的气息，人觉得痒痒的。“多危险？”
“一点不疼。我是脚落的地，后来假装摔在地上的。没有人看出来！”
“麝因香重身先死……”
“蚕因丝多命早亡。”珠儿接着说下半句：“娘亲，你以前都说过的，珠儿没有忘。”
“没有忘，还犯同样的错。”仕芸惩罚性，打了打珠儿的手心。
珠儿发现了伤口，惊叫起来。“娘亲你的腿在流血？”男孩说着，伸手去摸伤口。
“安……”仕芸差点喊出“安晓”，马上改口说：“请荌妃给他洗洗手？！”
安晓一直没出声，悄悄地观察仕芸。她隐约听到了那个含在喉咙里的“晓”字。
“为什么要洗手，我的手是干净的！”珠儿竖着小手，不自信地在上面寻找污渍。
仕芸探过身子来看，果然无恙，放了心。早间，太医院来给她包扎伤口的太医沾染了血竟然跟着中了毒。想必，因为那个太医手上有伤口的缘故。
安晓做着解释。“不碍事。珠儿作胎的时候，他娘亲被下了毒，又是早产，能活下来是命大。所以，一般的毒伤不到他。毒虫见到他，还要绕着路走呢！”
除了珠儿，仕芸还想见见珉儿和玖儿，但是她知道自己还是小满的身份，没有道理提出这样的请求。即使说出来，珉儿未必愿意来。所以，直到安晓离开，仕芸只字未提。
不久，痒痛如期而至。刘启恒没有捆绑，而是十指相扣握着仕芸的手。
不负众望，成至远带来了虫子。屋中早早撤掉香炉，以及其他一切可能散发香气的胭脂、首饰。仕芸用清水浸泡，沐浴。苏嫔拿来带着泥土的整株香草，一部分捣成汁，一部分整片采摘。她将双手放置在冰水里片刻，飞快甩掉水珠；找出雌虫的罐子打开，拿着叶片，引着虫子爬动。终于，雌虫登陆叶片，爬遍凹凸的叶脉。苏嫔拿着雌虫爬过的叶片，去招引雄虫。雄虫嗅到叶片雌虫的气息，兴奋地爬上叶片，急切地寻找着。
明知是救命，心里还是排斥着预知的疼痛。肩膀处的伤口敷过药膏，眼下，只能用刀剜出来，而且必须带着血肉，露出毒发的部分。
苏嫔将香草汁均匀滴在伤口。伤口变成绿色，青草味弥重。望见虫子，仕芸闭上眼睛，身体忍不住地发着抖。雄虫掉到伤口上，爬几圈，开始吞噬染着草汁的伤口。苏嫔满意地将带有雌虫气味的叶片扣在伤口之上。
虽然看不见，但是仕芸可以真切地感觉到虫子蠕动的轨迹，疼痛的痒。那边，苏嫔重复一遍动作，将另外一只雄虫放在小腿的伤口。
“好了。”苏嫔宣布。“慢慢等。”
屋子里，屏住呼吸的众人一起变得轻松。
章太医向苏嫔讨教，为何冰镇双手。苏嫔回答：虫子喜欢暖，手上有冷气，它就不会爬到手中，一直在叶片上。章太医又问：为何是一雌两雄？苏嫔回答：两处伤口，两只雄虫。
仕芸流出复杂的眼泪。刘启恒安慰着，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编着故事：“从前有一只虫子叫小满，还有一只虫子叫小恒，当然少不了叫小年的虫子。小恒喜欢看到小满笑，小年喜欢把小满留在身边。突然有一天，小满不见了，小恒想念着她，到处找着她，爬来爬去，希望可以再看见她……”
仕芸望了望肩膀问。“这只叫什么？”
“当然是小恒。”
“还小恒呢？”仕芸被逗笑了，又问：“为什么叫小满，不叫小芸？”
刘启恒将掌心握住的女人手送到唇边亲了又亲。“它也可以叫小芸，只要你愿意！”www.chuanyue1.com
苏嫔悄悄掀开叶片，增添草汁。虫子嗅到香草味，更加活跃起来。
那边，站在门口的成至远突然昏倒。黎公公惊叫起来。章太医诊脉发现，他同样中了西域的箭毒。成至远做了一次生命的赌博，故意弄伤自己，从成万州手里骗到虫子。刘启恒自然能够猜测到，心头不免唏嘘。
苏嫔回答：“需要等后天。虫子需要休息！”
计算时间有救，众人庆幸。好事多磨，苏嫔的宫女来禀告丢了东西。剩下的几株香草都被人拔走。
“皇上，成公子因为涉险，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仕芸显出着急。
刘启恒赶紧命张力本全宫搜查。很快，人赃俱获，窃贼落网。苏嫔摆弄着几株断了根的香草，直摇头。香叶必须保持浓郁的香气才能保证虫子的胃口，虫子胃口好，才能分泌出解毒的唾液。香草不能离土，更不能断根，方能保持香味。
经过苏嫔解释，听者皆是氤氲满脸。包括窃贼碧春。
“真不知道，你是在救你们公子，还是在害你们公子？”来人是安晓。她望了眼不省人事的成至远，朝着碧春说：“既然你能找到香草，那就再去找虫子？”
碧春不敢做声，等着沉默的刘启恒发话。
刘启恒思索片刻，问：“你是丽和宫的碧春？”
“是。”
“你能找到虫子吗？”刘启恒爽快地问。
“能，一定能！”碧春接到成万州的命令，盗窃香草。哪里知道受伤的人成至远，而且阴差阳错。望见心爱的男人生死未卜，她是泪如雨下，心里急得像着了火一样。
刘启恒看出碧春对成至远不同寻常的情感，刻意地说：“成公子的性命能不能得救就看你的了！快去快回！朕等你！”
张力本猜测碧春一定会走宫中暗道，打算尾随其后。刘启恒看出他的心思，喊住了他：“张卫尉，让她一个去！任何人不得插手！”如果跟踪碧春，势必耽搁时间。如果耽搁时间，成至远势必生命难保。
一旁，章太医做着详细记录：择草之香气，株不离土，根须完整。刘启恒瞥了眼说：“最好把草和虫子的图也画上！”想到苏嫔画的四不像虫子图，难为成至远真找到了。当然，成至远要是按照图寻找，估计一辈子也找不到。因为苏嫔的绘画水平实在是不行。刘启恒补充说：“画不好，可以去找宫里的画师。”
“皇上，如果能在宫中种植就方便了？也不会望尘莫及。”章太医说。
宫中药材都是统一采买，存在一定弊端。刘启恒清楚，需要革新的事情不止这一件。“章太医，你把关于药材的想法，写个奏章直接呈给朕！黎公公，记得拿给朕！”
“是。”话中提到的两人双双应声。
小豆子从苏嫔宫里挖来了泥土，安晓小心翼翼地将几株草种回到土里。
苏嫔朝着仕芸的伤口又添加了适量的草汁。章太医马上记录：微添。
“成公子，他还好吗？”仕芸问着刘启恒。
“你是在问小远还好吗？”
仕芸无力地笑着。
刘启恒擦着她因为疼痛沁出汗水的额头，梳理着润湿的发际。“如果连你也不在，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男人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整个屋子安静下来。仕芸难为情地向回抽着被男人握住的手。男人一点没有变，随时随地讲情话，脸一点不红。手抽不回来，仕芸就闭上眼，为了忍住疼痛，咬住嘴唇。她在想：一定要活下去。
“躺着的人应该是朕，你是在代替朕吃苦。”刘启恒说着。
“中毒的不止我和成公子，如果都能得救？！”
“朕想办法。”
仕芸睁开眼睛，对上刘启恒憔悴的脸。“皇上应该在宣书房，不应该总是守着我。”
“朕可没心思找妍妃喝酒。”刘启恒的话说得直白，宫里无非两个去处，不是她就是宋妍。
仕芸抬眼望见安晓探头探脑，猜透她的心思。“皇上，成公子也要住在这里？”
“好像不太合适？”
“不如住在……”仕芸望见安晓站在身后，一个劲地指着自己。那意思是在说西华苑。“静心苑。”
“好。”刘启恒马上传旨。
当然是好。静心苑离西华苑近，安晓照顾起来方便。“另外，我想回西华苑住？”Μ.chuanyue1.℃ōＭ
难道女人是在拒绝成为嫔妃吗？刘启恒变得不高兴。“你不喜欢这里，朕赐你一个其他的院子！”
“我住哪里都可以，只是珠儿在西华苑，离不开我。”仕芸不想过早暴露真实的身份，更不想成为新宠，束缚住做大事的手脚。
刘启恒又说：“要不让珠儿也住过来？”
安晓一听着急了，直接来到床榻前。“我还离不开珠儿，要不我也搬回萧芸宫住！”
“有你什么事儿，老实待在你西华苑。立刻就回去！”刘启恒轰走安晓，换成温柔的语气。“你现在是朕的恩人，想要什么？说吧！”
仕芸问：“是不是我说什么，皇上都答应？”
“朕什么都答应你！说吧！”刘启恒心里期望着仕芸主动讨要嫔妃的名分，只要不是皇后，他都愿意答应。
仕芸一遍遍地望着身边的苏嫔，没有开口。
刘启恒不解。“问你呢，你看着苏嫔干什么？”
“我已经说了，皇上不答应就算了！”
刘启恒对于女人的无欲无求感觉惊讶。“朕答应。”按照成万州的训诫，世上有两种人难以驾驭，一是难寻弱点的人，二是无欲无求的人。如果二者相加，要么极其危险，要么堪以大任。
低沉委婉，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开始讲起关于小恒和小芸的故事。仕芸被自己的故事感动着。包括当时感觉充满厌恶的片段经过男人的叙述无端地渗透出童真的俏皮。“第一次见到小芸在一个夏天。很热的中午，小恒想到树下躲清凉，望见两个女孩在下棋。一个是丫环，一个是小姐。丫环长得非常漂亮，小恒就好奇，丫环都这么漂亮，小姐会是什么样子。小芸转身，小恒看见她，心里想：自己不会是在梦里吧，看见天上的仙女了……”
“小恒第一次见到小满呢？”仕芸凝视着男人问。
刘启恒回答：“仙女回家了！”
仕芸的心一阵湿润，默念着：小芸爱小恒！
终于，虫子被取出来。苏嫔涂抹黑乎乎的药膏，然后包扎好伤口。仕芸舒坦许多。
碧春找到虫子。章太医依葫芦画瓢，解除成至远身上的毒。
刘启恒依照仕芸的请求，封苏嫔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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