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恒抚着女儿的发髻，珠花，还有留海。明天就是惠儿出嫁的日子，虽不是死别，但远嫁西域，父女再想见上一面恐怕比登天还要难。今日一别可以说是今生今世的永别。刚刚，他去丽和宫，见过胡搅蛮缠的蓝儿。相比蓝儿的胡搅蛮缠，惠儿委实懂事。可是这样的懂事又让人那么的心疼。“惠儿，你还有什么夙愿，尽管说，父皇一定满足你！”还没抱过几次的女儿，转眼就长大；还没来及疼爱，便要远嫁为人妇。天上的孙嫔会不会怨恨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
惠儿想了想说：“我想去卢美人的宫中看一看，她怎么也做了几日师傅，还是和要同她告个别，希望父皇恩准！”
“准！”面对同样的问题，姐妹二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答案。蓝儿提出一堆不切实际的要求，最让刘启恒恼火的要求是：如果未来夫君待她不好，请父皇发兵讨伐。如果能够发兵讨伐，那还和亲做什么？不知所云，有其母必有其女！而惠儿呢，提出一个不是要求的要求。仕芸又一次做对了，惠儿虽不在萧芸宫，她却时时关注着惠儿的成长。如果没有仕芸的教诲，哪里有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惠儿。刘启恒心里明白，平息西域战事的重任唯有惠儿担当。“蓝儿虽是你的皇姐，但是她没有你这般懂事！父皇说是你们姐妹相互照应，其实是让你照应着她！”
她懂事，无非是平日里习惯委曲求全，她聪慧，无非是想得到旁人的认可，施舍给她那么一点喜爱。“惠儿明白，父皇莫要牵挂我们姐妹，女儿明日就要走了，以后不能再父皇跟前尽孝，还望父皇保重身体！”惠儿说着，对着父亲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一直站在旁边的子欣再也忍不住伤心，率先哭起来。太后最疼的孙女就是惠儿。惠儿还想朝着仕芸行大礼，被仕芸拦住。“子欣在你皇祖母的嫁妆里边挑选了一些好的，你呢，一会儿带走！”
惠儿婉拒。“不了，还是比蓝儿的嫁妆少一些才好，毕竟她嫁的是西域太子，这样才合乎礼数。另外，蓝儿心里原是不高兴，如果我的多了，岂不是惹得她更不高兴！”
“你总是怕旁人不高兴，今后也要想着自己高兴不高兴！”子欣拿来数个首饰盒，盖着红布，捧在托盘里。
“习惯了，也不觉得。皇祖母的东西还是留在萧芸宫，留在皇宫里，莫要跟着我远行。”惠儿的话里透着淡淡的伤感。
“蓝儿还能少了嫁妆？拿着吧！”仕芸说着，送惠儿出了门。
确实，蓝儿和珏儿的嫁妆远比惠儿丰厚。原本宫里给三位公主的嫁妆基本一样，但是太尉府额外多备出两份嫁妆来，给了蓝儿和珏儿，反而显出惠儿嫁妆的单薄。
“惠儿，看看需要什么人跟着去西域在身边侍候，你尽管说！哪怕是子欣和绿丘也是可以的？”
子欣紧张得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
“除了子欣，全宫上下随便你选！多少都可以！”刘启恒强调着。
子欣猛然抬起头，撞到君王正望着自己面色含着笑，赶紧又低下头，体会着话中含义。
“不用特别再选人，已然足够。”惠儿明白，她是嫁人，不是出征。此番胜败不在人数多寡。只需得到未来夫君的心，诸事迎刃而解。
仕芸对惠儿说：“一会儿，你去苏妃宫里一趟？我听说，苏妃有书信、东西要带回西域！”苏妃即是苏米的姑母，也是巴扎的姑母。论血亲与苏米近，她同苏米的父亲是一母所生，但论感情还是与巴扎的父亲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如果苏妃愿意写上一封家书，巴扎碍着姑母的面子自然不会轻视惠儿。
送行人到了院子门口。惠儿还是朝着仕芸施礼，说：“皇后娘娘，惠儿还有一人不放心，请娘娘多加照拂！”
惠儿不放心的人是舅舅。孙宇被迫辞官，仍旧和太尉府的势力时常往来，甚为亲密。仕芸只能点点头，勉强算是答应。“这男人啊，多顺着些便是好！特别是在……”仕芸说着凑到惠儿耳边低语。
惠儿含羞而去。
送行过后，回到内室。刘启恒突然间问起。“十公主怎么样了？”
汤药碗即刻离开唇边，睫毛异常地抖动，拿着碗的手也随之明显地一抖。仕芸感觉到男人注视自己的目光，下意识地吹着药汤做以掩饰。
“朕来帮你！”刘启恒接过碗吹着气，捧在手里感觉不到碗边烫手。识破对方的慌张，人不免紧张起来，担心地问。“姝儿不太好吗？”
“很好！德姐姐尽心，把姝儿照顾得妥当！皇上不用挂念！”
刘启恒不解地望望女人，能够让她慌张的事情肯定小不了。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追问。作势，将碗送到嘴上感应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碗又回到手里，仕芸徐徐喝着药。她早去探望过，一看便知姝儿是足月生产的婴儿。也就是说，姝儿根本不是刘启恒的女儿。好在，事务繁杂，君王未去亲视。否则，以刘启恒的秉性，安晓还能活命？仕芸嘱咐过德贵妃任何人不得探视姝儿。她虽以早产体弱为借口，但生产过的德贵妃大概亦是心如明镜。
刘启恒见着女人心神不属，故意问：“你刚才和惠儿说了什么，还背着朕……悄悄在耳边说？你是不是说……”说着话，人凑近过来，眼睛望向床幔间。www.chuanyue1.com
仕芸捧着空碗挡住脸，偷偷地笑；落下碗时，神情严肃。：“我是说特别是在男人生气的时候，多顺着便是好！”
“是吗？”刘启恒搂住女人，说：“朕现在就很生气，今晚你要顺着朕！”
“萧芸宫可是没有好茶叶，好酒，只有苦药，皇上可能会不习惯！”仕芸撂下汤药碗，笑着瞟了眼贴住自己的男人。宋妍受了成万州的授意，加害碧春。仕芸没有明说，但提及过。君王非但没有追查，而且宠爱更甚，时常去倾城苑。
刘启恒避重就轻。“朕去倾城苑可没喝酒，朕答应过你，就不会再喝，到懿美那里朕也只是喝喝茶！”
懿美是周嫔的小名。仕芸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小名且能脱口而出，两人的关系是多么亲密？
那边，刘启恒意识到出言失当。“朕与周嫔也没有做什么？真的只是喝茶，说说话而已。”
既然不是侍寝，还要偏偏去周嫔那里，为何不来寻她？仕芸越想越伤心，泪水不自觉地流淌出眼眶。原本觉得针对宋妍一人过于明显，才连带上周嫔旁敲侧击。不曾想意外套问出男人的肺腑之言。
“朕不好，惹得你不痛快，你别不说话？说句话好不好？不要哭了……”侧屋传来婴孩哭闹声响。刘启恒焦心。“再哭朕就再也不来萧芸宫！”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缄默，就是侧屋一直在啼哭的萧儿也跟着安静下来。只听见，绿丘在说话：“婆婆一回来，八皇子就变乖了！”绿丘说的婆婆是疯女人。
这个时辰，珠儿和玖儿早是睡下。疯女人是去哪里了？刘启恒闪念。
仕芸幽幽地说：“皇上早说这话，我还能少喝一碗苦药。”
“朕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想你再哭，伤到眼睛！你的身子弱，朕是心疼你！”刘启恒搂紧女人，亲吻着她脸颊上的泪水，轻柔而且细腻。“你知道的，朕心里的……人是你！”
“哪里知道，全凭你的一张嘴？”仕芸偎在男人胸前，仰视着。“说什么是什么？”
刘启恒直接将女人抱起置于腿上，深吻着她。唇齿间残留着汤药的味道，但不妨碍他们缠绕着彼此，宣泄着满涨在胸的情爱和压抑太久的饥渴。吻沿着女人娇柔的唇瓣向下边袭来，那处耸起的丰盈散发着带有温度的沁香搅动起他占有的激情。刘启恒抱起女人朝着床榻走。
门外传来子欣的说话声音。“张卫尉请稍候！容我去通禀！”说话声里还掺杂着武将所特有的铿锵有力的脚步响动。
仕芸主动挣脱怀抱，背过身去，快速整理松散开来的衣领；又转身，擦拭着男人嘴角的胭脂水粉。“朕马上打发他走。”刘启恒俯身而来。仕芸躲闪开他的亲吻，望见子欣已是进屋来。
张力本在通禀恩准后，远远跪在门边。“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刘启恒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皇上，是否起驾宣书房？”张力本问。
“朕乏了，不去别处，就在这里说吧！”
君王执意，张力本掂量过轻重，只能说出。“微臣在挪动半山石的时候……”
“哪个准你们挪动半山石的？”仕芸斥责。
刘启恒知会。“你继续说！”
“那半山石藏有机关，不小心触动，无意间发现一处暗道，直接通往西门外的山丘树林。事关利害，微臣不敢耽搁，不敢擅自做主，请求皇上示下！”
“暗道可行走几人？可还有地宫？”
“勉强并排两人，未发现地宫。”
暗道虽不算大，但亦是巨大的工程。刘启恒推测，成万州是借着当年搬运半山石的机会，偷偷修建了暗道。“西门外，山丘树林可还有其他暗道？”
“还没来得及。明日，微臣派人去细细寻找！”
“不必了。”
“这暗道怎么处置？”
仕芸听得入神，不禁接话说：“自然保持原状，派人日夜看守！”
张力本脱口而出一个“是”字。刘启恒皱起眉头望了望一问一答的二人。
“皇上，半山石还需要挪动吗？”
仕芸有意抢先作答。“半山石就是暗道，暗道就是半山石，暗道保持原状，自然也包括半山石！”
张力本见君王没有态度，似乎不存在异议，只好又说出一个“是”。
刘启恒冷然一声笑，说：“倒是朕显得多余了。”
“皇上不是说过，后宫的事情全归我做主，这半山石立在后宫里面，就多说几句话！皇上如果觉得多嘴，还是同张卫尉去宣书房？在萧芸宫干什么？”仕芸侧着身子，柔声细语地说着话。
女人啊，轻而易举地识破了他试探其分寸的心思，既没有假意回避，也没有立于旁侧不语。刘启恒牵住仕芸的手，每次想要她臣服，可是最后都是他狼狈收场。庆幸，暗道终于寻到，隐患不在，胜算又增加一分。
张力本方才回味过来，他又被君王强拉着唱了场大戏。小豆子见他没有眼色地呆在屋内，忙来提醒离开。
“皇上都攥疼我了？”
“朕没觉得用力，怎么就……都红了，疼吗？”刘启恒低头望见发红的手，Μ.chuanyue1.℃ōＭ
仕芸肯定地点着头，满脸痛楚的委屈。“皇上是男人，无心用力就足以伤到我的？”
女人终是天性柔弱，需要庇护。刘启恒揽住她的腰身，一把搂进怀中。几乎所有的纰漏和差池都有了定数，唯有怀里的女人让他还是拿不准，为什么她连合赵丰年隐瞒真实身份？女人啊，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让他爱恋，让他疼惜，让他珍视，又让他敬畏。“小满？”
不经心间，仕芸发现男人已经许久没有唤她做“小满”。
“朕在喊你，为何不答应？”
小满是母亲的小名，仕芸哪敢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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