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神,芒种前后,践行花神,送其归位,需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或用绩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且男女着华服,无一不美……
雒妃看完最后一页花神的画像,她合上古籍,伸出指尖揉按眉心,心思有一瞬跑到远去廊城的白夜身后,愣了愣神,复又拿起手边另一沓的书卷。
这是首阳出去打听后,记下的往年容州送花神的旁枝末节。
岁月回溯,从她再睁眼的那一刻起,她就说过,这辈子,绝不会再让身边对她献上了忠诚的任何人,落的非命下场。
她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企图让秦寿算计落空。
首阳打听的很清楚,祭祀大典那日,扮花神的娘子,会穿上一袭满是艳丽鲜花的长裙,头带花冠,坐在专门的花车里,花车徐徐从街头到街尾,便算完事。
没有半点会有意外的可能。
雒妃沉吟片刻,唤来六宫娥,将花神一事说上一说,末了道,“尔六人乃本宫贴身宫娥,若不愿做这等抛头露面之事,本宫去婉拒了也没人敢有异。”
六宫娥不过思量片刻,莺时上前一步站出来道,“婢子愿试上一试。”
雒妃略感意外,从容貌上来讲,莺时是六宫娥中最为出色的,鹅蛋脸,杏眼桃腮,窈窕身姿,端庄秀丽,抿唇浅笑的时候,面颊会出现两个讨喜的梨涡,让人觉得很舒心。
但同时,因着这副相貌,她也是六人中存在感最低的,毕竟从前身在皇宫,若不是得她庇护,怕早让人连骨头到啃了。【穿】
【书】
【吧】
“你可思量清楚了?不必因着是本宫的缘由。”雒妃轻言道,面色柔和。
闻言,莺时摇头道,“婢子听闻扮花神的娘子,庆典后会得一朵花神赐福过的赤金山蔷薇花作为奖励,得此花者,日后必定事事顺心,婢子想送公主此花。”
雒妃怔怔无言,她望着六人,一时感慨万千,但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并不赖。
她勾了勾嘴角,说不上来漂亮的话,只得干巴巴的道,“本宫晓得你们六人皆是好的,本宫……甚为欢喜。”
第二日一早,去沧澜苑之时,她便带上了莺时,当众将此事一说,那司仪小官感激涕零,并对雒妃三拜九叩。
雒妃嫌弃地挥了挥手,旁的大小官员,见公主未将庶务当儿戏,容王也不开口,又一副纵容的模样,遂将近日州内大小事务一并报了上来,等着雒妃裁定。
雒妃瞧着书案上好几垒的奏疏,一时眼神发懵。
秦寿悠悠然地看了她一眼,颇为好心的提醒道,“这只是近两天的奏疏,公主需得今日批阅完了,明个好在沧澜苑给诸位下臣一个交待。”
说完,他瞅着已经空荡下来的议事厅,起身闲适地理了理衣襟,抬脚边往外走边道,“公主慢慢批阅,本王回鸿鹄阁懒个回笼觉,就不作陪了。”
雒妃恨恨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是眼神化刀,多半她都能戳他几个窟窿来。
是夜,已过三更天,雒妃气闷地扔了手上的朱砂毫笔,瞧着还剩一大半的奏疏,陪着她的首阳已经打了好几个呵欠,她腿一蹬,将码的整整齐齐的奏疏踹倒,嚷着道,“不批了,回去休息。”
她就想不明白了,她不过是申饬了长史和护卫指挥,也没想将容州大小事务悉数掌在自个手里,插手进去,也不过是让秦寿凡事心有顾忌罢了。
怎的目下,这大大小小的事,就都落到她头上了?
首阳复又将奏疏捡起来理好,“那明日下臣问起,公主该如何应付?”
雒妃心一横,扬着眉梢,嚣张又任性的道,“凡事都本宫干了,大殷朝养着的都是待宰的猪狗不成?皮毛蒜皮的事,都给本宫送来,怎的他们自个的俸禄不送给本宫?”
首阳一噎,竟觉得公主说的十分有道理,无言以对。
两主仆遂一前一后出了沧澜苑,往安佛院的方向去。
沧澜苑属前院,安佛院虽垮了前后院,可两院之间隔着泊荷塘,不能直接过去,需得从后园子绕过去。
六月初的夜色,颇为凉爽,雒妃踩着八角宫灯的微光,像是踩在云端之感,头上繁星闪烁,手边绿意葱葱,经由那泊荷塘,荷香蛙鸣,让她这看惯华丽宫廷的,竟觉别有一番景趣。m.chuanyue1.com
然,这不错的心绪只维持到转过半个荷塘!
转角后,猛然出现在视野的烛光,以及凉亭之中醉卧青石的秦寿,让雒妃心一下就沉了。
首阳回头瞥了瞥公主,不晓得是否要上前,毕竟要回安佛院,必定得经过这凉亭。
雒妃脚步一顿,桃花眼微微一眯,扬头理也不理的继续往前走,权当没看见。
哪知,在她即走过凉亭之际,凉亭里的秦寿开口了,“月下荷塘,公主不赏上一回?”
那绵长的声音,带着醇厚的哑意,竟不同与白日里深沉的驸马,叫人能松懈几分心房。
雒妃驻足,映着亭内氤氲烛光,她模糊看见秦寿以一种惬意的姿态斜卧青石,鸦发披散,只着纯白松垮袍子,哪里还有半分正经的模样。
“还是公主害怕本王能吃了你不成?”秦寿低低地笑声传来,十分蛊惑。
雒妃眸色有闪,她念及今日在沧澜苑并未被提及的廊城之事,只猜不透秦寿是否在其中动手脚。
故而脚步一转,进了凉亭。
首阳本想跟进去,哪知在亭外就让延安拦住了,他拉着她站在能看见两主子的位置,硬是不让她过去。
雒妃在秦寿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她面前还摆着下酒菜,亭子里,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壶。
她皱眉,不甚喜欢酒味,好在凉亭有风,味也不重。
秦寿斜眼看她,见她面嫩如豆腐,又眉目精致如画,十足十的美人模样,若是可以,他哪里想与她闹到目下这等境地。
毕竟若是毫无意外,他尚了公主,这辈子不能有侍妾,约莫后宅也就她一人。
而既是夫妻,谁又不羡琴瑟和鸣的呢?
即便他顾忌她的身份,还没生出过欢喜,也晓得她这人多半得到后,新鲜劲一过就弃之脑后的秉性,可至少该相敬如宾,何故那般深仇大恨,他也没动过她的人不是,更没对京城那边做什么。
可她恨他,自洞房之夜那晚,她忽的就恨他入骨。
他烟色眼瞳里有金碎光点明灭不定,好似深渊里的冥火,又似天上的繁星。
雒妃让他那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渗的慌,她不自觉捏紧袖口,警惕地看着他。
秦寿单手撑头,瞧着她那浑身带刺色厉内荏的反应,蓦地就觉和个小狼崽子没两样,不过她这狼崽子还敢拔他牙就是了。
“蜜蜜,不与本王小酌一杯?”他起身倒酒,一股子的梅子香顺着酒液蔓延开来,甜腻又芬芳。
岂料,雒妃嗅着这梅子香,却是面色一变,表情出奇难看,她腾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然才走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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