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后院沿下的房廊一直走,就绕到了太湖石做成的假山,假山上四处的泉眼涓涓地往外流水,清澈的水流沿着假山的嶙峋怪石流进青石小渠之中,悠悠地流向垂纶水榭的荷塘。
四周修建的花台上种植着常青树,原本树上挂着几盏红灯笼,但自从太皇太后逝世后,红灯笼就撤了下来,堆到了后院的空房间里,否则景致定是更充满生气的。
“听说洛王性情寡淡,没想到这王府的景致倒是别具一格。”庄玉玲站在八角凉亭的石阶上,望着远处的三五白鸽轻声感叹,“不像南王府,就像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庄成双的双眸闪过异样的光芒。
庄语嫣似乎觉察到庄玉玲又陷入低落的情绪,赶忙道:“虽然我没有去过南王府,但好歹也是皇家府邸,怎会差到哪里去,定是大姐你眼光太高了。”
庄成双目光闪了闪,没想到短短几月,庄语嫣的变化竟然这样大,已经能坦然自如地与庄玉玲说话了,再不见当初的畏畏缩缩。
“兴许吧,”庄玉玲心不在焉地回应。
看来庄玉玲嫁给南王后,过得并不开心,庄成双暗暗想,不过像南王那般有特殊癖好的人,谁嫁给他谁倒霉,庄玉玲能幸福才是怪事。
几人站在凉亭赏景,庄成双见本应该在花厅伺候庄玉容的茹梅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不禁眯起眼睛,而茹梅站在远处,遥遥地朝她点了点头。
庄成双目光一沉,眼底的阴暗转瞬即逝,转而微微笑道:“凉亭里风大,正巧快到烟雨楼了,我们去烟雨楼上坐坐如何?”
烟雨楼和垂纶水榭乃是洛王府最出名的两大景点,烟雨楼高五层,站在烟雨楼的楼顶可瞭望到方圆十里的景色,庄成双嫁进来后只去过烟雨楼两次。
一次是在成婚第二日,她出于好奇登上了五楼,却并不见得景色有多么壮丽。
一次是在秦墨朗率军前往北境的时候,她以为她可以看见大军出发时的盛况,却事与愿违,有关整军待发之势她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早听闻烟雨楼上景观宏伟,既然来了你府上,不去看看岂不是白白走这一遭?”沈二小姐语气爽朗,笑容满面道。
“请。”庄成双抬手引路。
沿着回廊一直往前走,走到假山的尽头便是烟雨楼,回廊连着接烟雨楼的拱门,此处有丫鬟在看守,见到庄成双领着几位衣着华丽的女子走来,纷纷朝她们行礼。
就有丫鬟打开上烟雨楼的铁门,庄成双领着她们拾级而上。
刚走到一楼,就有丫鬟来报:“禀王妃,下药的时辰到了,知明姐姐说有味药不小心和其他药材混到了一起,派奴婢来请您过去看看,是否要从新调整用药。”
庄成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告诉知明,我马上过去。”
言罢,歉意地朝其她三人道:“姐妹们先玩儿着,殿下的汤药耽搁不得,我得去一趟。”
庄语嫣自然不会有意见,沈二小姐无所谓,庄玉玲更加也不会阻拦,打完招呼后,庄成双便沿着楼梯而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那洛王的身体当真有那么差吗?看成双的反应,竟是丝毫马虎不得。”沈二小姐靠在烟雨楼的围栏上忍不住问道。
庄玉玲扯了扯嘴角,淡淡回答:“数次九死一生,你说严重与否?”
沈二小姐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讷讷道:“那自然是……半点不可懈怠。”
庄成双刚从烟雨楼上下来,茹梅便迎上来,低声在她耳边道:“王妃,如您所料。”
庄成双唇角露出冰冷的笑容,那低沉的阴森之气让茹梅浑身不禁一颤,低垂着脑袋跟在她的身后,朝垂纶水榭走去。
虽是寒冬腊月,气候冷寒,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般令人难受,但南九额头上却冷汗涔涔,他守在屋外,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此处再突然闯出个人来。
屋里传来女子娇滴滴的说话声,如同温水一般柔软,如同玫瑰一般娇媚。
“王爷可知,当初在大相国寺,小女为何会前往梅林?”屋里点着熏香,淡淡的香气在鼻尖挥之不去,庄玉容素手捻着绣牡丹花的手绢柔声问坐在贵妃榻的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穿着素色白衣,墨发玉冠,以往苍白的脸色经过数日调养已经恢复了些血色,更显英挺俊美,一双黑眸看着站在他面前垂悬欲滴的庄玉容。
她说,她有庄成双的秘密,他便让她留下说话,可半盏茶的时辰过去,也不过这一句,他的耐心渐失,脸色极为难看。
“庄三小姐若无重点要说,就请离开,本王身体不好,没心力与庄三小姐周旋。”
庄玉容闻言,眼泪落得越发汹涌,哽咽道:“是因为二姐告诉小女,王爷您或许在梅林与清虚道长下棋,所以小女才兴冲冲地前往梅林,谁知竟会在梅林遇到齐王被杀之事,小女与齐王并无半点苟且,小女心仪的乃是……”
“庄三小姐,”秦墨琰淡淡地打断她的话,“你心仪谁本王并不关心,话已至此,庄三小姐无需多言,请回吧。”
庄玉容一张脸惨白如纸,她望着秦墨琰的双眸噙满泪水,如蒲草般摇摇欲坠,她没有想到,她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他竟然能够无动于衷。
庄成双已经嫁给他,成为了洛王妃,她也快嫁到齐王府去,她已经没有时间一点一点向秦墨琰表白她的心迹,她必须一击即中。
她生而美貌,没有人能够无视她的柔情蜜意,那些追捧她、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不计其数,男人都是贱根,她不信秦墨琰能够完全坐怀不乱。
庄玉容眼里的决绝越发深刻。
南九搓手站在门口,身后忽然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他如惊弓之鸟迅速回头,对上茹梅面色沉重的脸,他正欲打招呼,忽见茹梅身后还站着庄成双,脸色顿时灰白。ωWW.chuanyue1.coΜ
“王妃!”南九下意识地叫道。
然而,庄成双哪会儿搭理他,她双手撑在门上,猛地一把将门推开,只听哐铛一声,门叶撞在墙上,声音振聋发聩。
屋里的两人齐齐朝门口望来,女子半倚在男子的身上,男女肌肤相贴,女子的朱唇几乎要碰上男子的双唇,男子神情凝重,女子面色惨白。
庄成双亦是冰冰冷冷地一笑,如霜的脸色,如火的双眸,如钩的嘴角,无一不是在彰显她的愤怒与失望,除了愤怒和失望,还有什么,秦墨琰看不分明。
这样的场合若是被下人撞见,那下人怕是讨不了好,然而茹梅和南九都是人精,加之庄成双在来时就特意嘱咐过茹梅该避则避,是以此时屋内屋外仅剩他们三人。
秦墨琰知道有口难辨,他也没打算为自己辩解,他反手将庄玉容推开,后者似乎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竟然一个趔趄跌到冰冷的地上,晶莹的双眸中立刻溢出两行泪花。
本以为庄成双会厉声质问,却眨眼见她如花似玉的脸庞上换上了温柔如水的笑容,那双眼睛里再没有烈焰般的愤怒,反而平静得如同波澜不起的死水。
她缓步走进屋内,将跌在地上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庄玉容轻手扶起来,甚至贴心备至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温温柔柔道:“三妹不是怕冷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庄玉容没有回答,只愣愣地望着她。
庄成双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样子,继续道:“今天的天气也着实太冷了些,三妹你出门的时候该多加件衣服的,你看你,手心手背冷得跟冰块似的。”
说着便把身上乳白色的貂裘披风脱下来给庄玉容披上。
“我不是给你拿了个手炉吗?你怎么不知道揣在身上,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若是被齐王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庄成双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
却被庄玉容愤恨的声音打断,她猛地扬手将庄成双挥开,险些一巴掌打在庄成双的脸上,“庄成双,你何必假惺惺,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三妹此话何意?难道是我叫你来勾引我的夫君的吗?”庄成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目光轻轻扫过坐在贵妃榻上始终不动如风的秦墨琰,眼里有几分讽刺。
而秦墨琰却注意到,成婚这么久,庄成双竟然是第一次叫她夫君。
她总是殿下殿下地称呼他,让他总有她只是他的下属的错觉,没想到她在愤怒之下竟然会称呼他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他竟突然有些喜欢这个称呼。
“你……”庄玉容难堪地手脚发凉。
却仍是庄成双率先帮她化解了尴尬:“你的丫鬟正在到处找你,三妹还是快些回花厅去吧,今日天冷,想来三妹受了寒,身体有些不舒服,二姐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
庄玉容心知再勉强留下也只是自取其辱,并未做过多的挣扎,庄成双派人去直接将庄玉容的丫鬟领到府门口,陪着庄玉容朝外走,两人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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