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瞧着屋里坐在软塌上的男人,已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她一言不发地拿了寝衣去浴房洗浴,这次秦墨琰没有跟上去,只默默地看着她离开,将浴房的门关上,将他隔绝在寝殿里。
银明鸢的动作倒也快,没一会儿就顶着一头湿法出来了。
秦墨琰拿了绞发的帕子走过去,挽起她的头发帮她绞发,银明鸢松了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却合作得格外默契,好像这等事情他们已经不知疲倦地重复了无数遍,早就配合得这般默契。
银明鸢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这般夜夜过来,我都不敢叫宫女进来伺候了。”
“所以我在伺候你。”秦墨琰接话。
“你不缺人伺候,我可以比她们伺候得更好,我能做的也比她们更多,”秦墨琰温温地说,“你觉得呢,陛下?”
他的话简直不能细想。夶风小说
银明鸢没吭声。
谁知秦墨琰道:“我听说你把林奕召回来了?”
“消息挺快,”银明鸢的表情上带了几丝嘲讽,“殿下一如以前,不管身体好与坏,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眼睛,令人佩服。”
气氛静默了片刻。
“什么时候想起以前的?”秦墨琰问。
银明鸢一愣。
但她反应极快,回答道:“我不是一直都知道?殿下五年前不就是这般,远在南都还能得知北戎胤都的情况,我说得难道有误?”
秦墨琰不语。
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认真看人的时候,好像那个人在他的面前压根儿没穿衣服似的,他能里里外外将人看个通透。
银明鸢心口发紧。
主动转移话题道:“我召林奕回来,是因为有人想要让他回来。”
想起秦墨琰还误会她和林奕的关系,她紧接着又补充:“那个人不是我,否则我也不会让他一直呆在外面,殿下就不要多想了。”ωWW.chuanyue1.coΜ
“我多想什么?”秦墨琰笑。
银明鸢瘪了瘪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她的头发已经被秦墨琰擦得半干不干,秦墨琰将她的头发散开,低头闻了闻,刚洗过的头发有一股很淡的薄荷香,秦墨琰很喜欢闻,他禁不住吻了吻她的发顶。
银明鸢浑身一僵。
她问:“不知殿下何时离开南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若早点知道,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谁知秦墨琰却回答:“不知道,没想好。”
银明鸢:“……?”
“我猜到秦昭迟早有一日会离开金陵,到南都来见你,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她还这么小,所以我离开的金陵的时候走得匆忙,但该安排的我在路上已经安排好了,如今是一身轻,无事缠身,若是秦昭喜欢在这儿玩儿,她想玩儿多久,我就陪她在这儿留多久。”
若是秦昭想要一直留在这儿呢?
这句话,银明鸢没有问,她不敢问。
“若是秦昭想一直留在这里……”秦墨琰道。
银明鸢浑身僵硬,忐忑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若是秦昭想一直留在这里,”秦墨琰继续道,“只要陛下不赶我们父女走,我便陪她留在这里,如何?”
银明鸢的心砰砰砰地跳。
秦墨琰分明是说要陪秦昭留在这儿,她却好像听秦墨琰给她说了一耳朵情话似的,忍不住脸红心跳,她紧紧握了握手,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她道:“殿下说真的吗?”
“你希望是真的吗?”他俯身,双臂环过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嗅着她发间的薄荷香,“你只是希望秦昭留下来,还是希望我们都留下来?”
银明鸢喉咙发紧。
男人呼出的热气钻进她的耳朵,她在脸红心跳中回答:“希望你们都留下来。”
说完,她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刻,秦墨琰咬住了她的耳垂。
银明鸢躺在床上,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迷迷瞪瞪间觉得,原来秦墨琰是可以更疯的,前两晚,他貌似还挺克制?
她被他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他的手指还在她的身上来回磨蹭。
银明鸢实在是累了,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不准他再乱动,听他问她:“为什么希望我留下来?”
银明鸢不想回答,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秦墨琰却根本不放过她,嘴唇凑在她的耳边拉长了声音。
“嗯?”
银明鸢打着哈欠,慢声慢气道:“你是我孩子的父亲,你说为什么?都同床共枕多少个日夜了,你还问我这种问题,你都不嫌无趣吗?”
“不嫌。”他勾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指尖把玩。
“你还没有回答我,失忆前,爱我吗?”他凝着她被困意席卷的脸,问她。
“我记得,我画了一幅画来着,画的是你的样子……”银明鸢说到这里,原本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警惕地朝秦墨琰看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话已经出了口。
而秦墨琰的手指亦是一顿,他苦笑了下,说:“果然。”
银明鸢睡意全无,她很沉地闭了一下眼睛,嘲讽道:“原来殿下的意思在这里,故意将我折腾得没力气,趁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套我的话,殿下好手段。”
秦墨琰没理会她的嘲讽,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银明鸢就不想再跟他兜圈子,她懒得瞒那么细,她道:“很早了,在雪山的时候,也算意外吧,受疼痛的刺激,我恢复了记忆。”
她深吸口气。
眼眶不禁然有点泛红。
“我知道殿下怪我离开你,离开秦昭,可我也是没办……”
“你想过我吗?”秦墨琰打断她,“你在雪山的时候就恢复了记忆,你也不曾想过我是不是?什么事你都要一个人扛,我在你心中,是什么?”
银明鸢忽然哑口无言。
“我在你心中,只是一个摆设吗?你嫁给我,认为我不能护你周全,是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没错,我的确不能护你周全,否则,你当初也不会被带走。”
银明鸢闷闷地难受。
当初被带走,本就不是秦墨琰的错,是她没有听秦墨琰的话,离开了客栈,如果她没有离开客栈,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她就不会中计。
“我只是不想拖累你。”银明鸢沉沉地说。
这和秦墨琰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她和南苍的事情,是她和太上皇的纠葛,她不想再将秦墨琰拖进南都朝堂的旋涡里去,太上皇也不会允许她和秦墨琰再有任何的牵扯。
她道:“你在我身边,我无法完全取得她的信任,要在南都掌权,要将她从皇位上拉下去,谁都不知道得等多少年,我不想耽误你,让你等我,我只能那么做。”
她别无选择。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罢了,你失忆的时候不信任我对你的感情,没失忆的时候还是不信我对你的感情,你若信我,断说不出那些绝情的话来,你若信我,便知道,就算你什么甜言蜜语都不说,就算你说尽了狠心绝情的话,我也会等,也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你的种种苦衷,种种难言之隐,都是因为你不信我,可你却你承认。”他笑。
大约是极少觉得有这么好笑的事情,甚至笑出了声。
他一颗心掏给她看,原以为撬开了她紧闭的心门,到头来却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
银明鸢面色惨白。
信任吗?
她有信过什么人吗?
她被太多的人骗过了,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可信,她相信时间是可以改变的,秦墨琰今天爱她,明天呢?
明天或许就已经把她忘却了。
“你不相信我能一直等你,所以你说那些话,想斩断的不是我对你的感情,而是你对我的感情,你总是害怕被伤害,所以你永远都会先下意识地保护你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斩断你的所有感情,不害怕别人的背叛,所以你总是先斩断别人背叛的理由,你怕别人抛弃你,所以你就先抛弃别人,就像如果我真的另娶了,也不算背叛不算抛弃了一样。”
他的手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说:“你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是吗?”
银明鸢眼圈绯红。
他哑声道:“那你哭什么?”
眼前的视线朦朦胧胧,他的脸近在咫尺,可是她却已经看不分明了。
她哭什么?
因为她难过呀。
因为有一个人,在经年累月的点点滴滴中不经她同意地擅自住进了她的心里,可是她命不好,想要的得不到,只能放弃。
她害怕被伤害被背叛,所以她把自己龟缩起来,自断后路,不给任何人伤害她背叛她的机会,可是她从未想过,她所防着的人里,也有绝不会伤害她背叛她的人。
秦墨琰说得对,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给予秦墨琰绝对的信任。
她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所有人都认为她伟大、高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最是自私。
“殿下所言极是,殿下既然知道,又何苦再来纠缠?”她沉沉地说。
秦墨琰沉下眉,忽地冷笑一声,“你说为何?”
银明鸢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气,屋里的烛火寂寂燃烧,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眼底,她看见的却是分崩离析的光影。
她道:“夜深了,殿下且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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