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驻兵三千,这番动静不可能不惊动东宫的巡防,太子毕竟是储君,届时陛下知晓秦墨琰此番作为,心中必定不喜,为了庄成双,他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殿下……”南大想劝,却被秦墨朗寒冰般的声音打断:“你不必多言,按我说的照做。”
南大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应声而去。
东宫还是庄成双记忆中的模样,亭台楼宇皆没有什么改变,庄成双在府门前下马车后由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婢女领着前往太子妃的寝殿。
南二和其余几位护送她来的护卫被留在外院等候,她身边只带了知香和灵书两名丫鬟。
知香是秦墨琰专程指派过来的,庄成双明白秦墨琰的意思,知香会武,有她相陪,总要安全些,至少可以抵挡那些不知从何处放过来的暗箭。
绕过了同心殿,沿着颐和殿廊下的长廊往后走,经过太子议事的仪元殿,便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寝殿椒香殿,庄成双刚踏入椒香殿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她不禁皱了皱秀眉。
“请两位姑娘在梢间稍作休息,洛王妃请随奴婢来。”到了卧室外的厢房时,引路的婢女转身说道,抬手让庄成双朝前走。
庄成双朝知香和灵书看去,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安心在此等候,这才抬步走进卧室。
卧室里的药味更浓,几名婢女围在床边伺候,中书令柳大人的夫人正坐在床边握着太子妃纤白的手,她泪盈于眶,几乎泣不成声,转头望见庄成双,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激动。
“洛王府,都说您医术高绝,能起死回生,求您救救臣妇的女儿吧!”柳夫人激动的松开太子妃的手,起身就要朝庄成双跪下,庄成双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她。
“柳夫人万万不可行如此大礼,成双受不起。”庄成双一面说一面望着瘦骨嶙峋的太子妃,原本娇柔的美人如今已是双眼深陷,双目无神,脸颊边的肉也深深陷进去,颧骨突出,脸色青白,一副将死之态,她仅能叹道:“医者父母心,太子妃心性良善,我会尽力救她的。”
太子妃早已病入膏肓,庄成双深知即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无济于事,凭她的医术,顶多勉强能让太子妃吊着几天性命而已。
“娘,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您不要勉强洛王妃,咳……”太子妃撑着身体半靠在床头上,每说一句话都显得格外吃力,柳夫人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身体。
“先让太子妃将这颗药服下吧。”庄成双从药瓶里取出一颗药丸倒在柳夫人的手心,等柳夫人喂太子妃服下后,庄成双才细细地为她把脉,又让婢女送上御医所开的药方。
脉象虚浮,紊乱不定,如她所料,无从挽救。
“如何?”柳夫人迫切地问。
庄成双看着药方,都是补气养身的药,若是换做她来开药方,无外乎也是同类的药方,效果并不比御医所开的药方好上多少,但是这种令人绝望的话,庄成双不想说。
“以太子妃目前的情况,这个药方并没有哪里不妥,我先为太子妃行针吧。”庄成双放下药方,面无表情地说,“有没有成效,我并不敢保证,姑且试一试。”www.chuanyue1.com
柳夫人闻言,沉痛地看了看太子妃,太子妃勉力道:“有劳洛王妃。”
“无碍,请柳夫人帮太子妃脱下衣衫,行针会有些痛,太子妃若是忍受不住,请及时开口阻止,否则,若气血攻心,反而更加危险。”庄成双提醒道。
“我缠绵病榻数年,什么样的病痛没有忍受过,洛王妃尽管行针便是,我受得住。”太子妃气喘吁吁道,转而安慰柳夫人:“娘也不必担心,若是不忍看,便先到梢间歇息吧,这里有丫鬟伺候,还有洛王妃为我看诊,我不会有事的。”
“娘就在这里陪你。”柳夫人拭泪道,“请洛王妃行针吧。”
柳夫人和太子妃的确母女情深,可惜这种感情,她前世没有经历体会,今世也绝不可能感受得到,不免深觉自己人生悲戚。
太子妃虽然生命短暂,但至少这在这个世界上有深爱她愿意为她放弃所有的人,不像自己,无人爱,也不爱谁,她的灵魂就像这茫茫世界的一朵浮云,漂无所定。
太子妃果真如她所言,能忍受痛苦,在庄成双的整个行针过程中,除了深深地吸几口气外,并未出声呼痛,庄成双行针也十分顺利,小半个时辰后,庄成双收针,柳夫人扶太子妃平躺在床上,行针带去的痛苦让太子妃的脸色愈发苍白。
“娘,您先出去,我有话想与洛王妃单独谈谈。”太子妃忽然抓住庄成双的手腕,她所用力道之大,竟然让庄成双感觉到疼痛,很难想象,一个将死之人竟还有那么大的力气。穿书吧
柳夫人见太子妃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用,只得叮嘱道:“你身体不好,长话短说,千万别累着了,有什么事就叫娘,娘就在外面守着你。”
直到太子妃应承下来,柳夫人才不放心地走出去,太子妃又遣散了室内的其余婢女,屋内便只剩下庄成双与太子妃两人。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庄成双能听见太子妃不均匀的呼气声,她慢条斯理地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说话的口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太子妃将我留下,到底想说什么?”
“在皇宫里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聪慧之人,自从西山别宫刺杀案后,洛王府与东宫,势必不能两存,如今洛王已被齐王收归麾下了吧?”太子妃道。
明明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分明已经确信。
庄成双猜不准她的目的,遂而并不接话。
“不仅如此,洛王府与南王府之间也再无可能像以往那般和气,即便你与南王妃是姐妹,也无法撼动洛王于南王之间的争斗。”太子妃徐徐补充。
“我只是后宅妇人,那些刀光剑影的事,是他们男人之间的比划,我从不过问。”庄成双凝着太子妃惨白无色的脸,“不知道太子妃到底想说什么,我素来愚钝,若不说明白,恕我不能领会你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无法为你传话。”
众人皆知洛王府与东宫和南王府都存在心结,从某种程度而言,那就是对立的关系,洛王从中立倒向齐王,并不奇怪,乃是人之常情。
对于这点,就算东宫有恨有怨,那也是无关紧要的。
“其实只要太子不登上帝位,洛王府就是安全的,”太子妃沉沉道,“因为我的关系,我父亲不得不支持太子,但是我与太子深有隔阂,所以我想斩断我父亲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原来这位身居后宅的太子妃也是绝顶聪明之人。
太子昏庸,南王精于算计,但是南王再如何会算计人心,难道还比得过惊才绝艳的洛王?
况且近来太子势若,齐王名声大振,又有洛王在后为其谋算,这个天下在这位身居后宅的太子妃眼中,迟早都是齐王的。
有这份见识,已经让庄成双深感意外,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太子妃对太子的态度,她竟然想要背叛太子,以求保全娘家,可这样的话,庄成双却不敢全信。
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子妃在临死之前仍旧想要为太子的争帝之路做点贡献,好让太子记住她的恩情,善待她的娘家?
“你想要斩断太子与中书令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只要你死。”庄成双不介意在这里说出这等令太子妃吃惊的话,“只要你死,中书令自然就不会再为太子所用。”
“并非如此简单。”太子妃面容惆怅,“父亲这些年为太子所用,岂会因我之死就能轻易脱身,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借病危之口请你前来,求你帮我带话给洛王。”
“太子妃希望我帮您带什么话?”
庄成双只是简短地一问,谁知太子妃出口之言竟让这位两世为人的庄成双呆愣当场,像是听到本世纪最无法令人置信的消息般,久久无法回神。
她听太子妃形容灰败地说道:“今夜雪阳宫大火,烧到东宫头上,我愿为齐王出力,在陛下面前作证,置太子于死地。”
这席话落,太子妃便重重地咳嗽起来,她咳嗽得剧烈吃力,仿佛想要把心肺一同咳出来,那骨瘦如柴般的身体如筛糠般颤抖着,等咳嗽声渐歇,她便咬着嘴唇死死忍受着因咳嗽给身体带来的剧痛,好容易等这阵疼痛过去,她已是浑身冷汗涔涔。
太子妃嫁给太子已近十年,十年光阴,十年夫妻,就算没有情,也该有义,可是她却想要在生命的最后的路程上斩断太子的称帝之路。
没有情,没有义,什么都没有,十年夫妻之情只化作满腔怨恨。
“你要我通传消息,让齐王看在你为他出力的份上,在太子倒台后保住你的娘家,善待你的娘家,对吗?”庄成双颤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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