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琰喉头哽咽,鼻尖泛酸。
他生而为人,总在生死间徘徊,曾数次九死一生,他以为人生不过尔尔。
活着,不会太幸福。Μ.chuanyue1.℃ōM
死了,也不必太悲伤。
喜怒哀乐乃是别人的情绪,与他无关,他素来寡情冷心,这千般世界,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幸福,亦没有什么,能让他,落泪。
可脑中千思万绪,皆是她为了保住孩子忍受的舟车劳顿之苦。
她得知此事,焦虑不安之时,他不在她的身边。
她前往越阳城,一路风餐露宿,吃不好也睡不踏实的时候,他也不在她的身边,嘴上说着是她的夫君,可归根结底,她会这般,还是因他没有护她周全。
他原以为,她不想让他知道。
可原来,不过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偏生就迟了那么一步。
那时,怀着孩子身陷囹圄的她,该有多失望。
秦墨琰落下泪来。
他大步上前,轻抚着她的发顶,将她揽入怀中。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没入她的发间,银明鸢垂在床沿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他的衣摆,竟也已泪流满面。
她听到素来冷静自持的男子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他说。
银明鸢鼻尖酸涩,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进他漆黑的衣衫里,她扬手沉重地锤在他的后腰,含泪道:“我醒来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当我容易?”
“我知道,我不过一时气话,气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也没关系,你只要跟我走,离开这是非之地,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定保你们母子平安。”ωWW.chuanyue1.coΜ
“我中蛊了。”
“我知道,北戎和南苍擅蛊毒者众多,你身体里的蛊虫我定会想办法取出来,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秦墨琰道。
“刺陵的解药还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你若实在不放心,再等上几日也可,等给将士们都解了毒,我们再离开,我已经记下了汤药熬制的全部细节,剩下的时间里你好好休息,别再操心了。”昨晚熬夜,已让他焦心不已,可他身份摆在那儿,不能说什么。
今后自然不能再让她操劳。
银明鸢高高提着的心缓缓放下来,有了几丝松懈。
门外,知香轻轻扣了三下门。
银明鸢推开秦墨琰,轻抹眼泪,让知香进来,知香进屋时,秦墨琰已戴上了南十四的面具,他立在银明鸢跟前,没吭声。
知香敏锐地感觉到屋里的气氛透着几分怪异,她并未多问,只道:“殿下,小哥,姑姑已经准备好了早膳,奴婢伺候殿下更衣吧。”
银明鸢朝秦墨琰瞥上一眼,点了点头。
秦墨琰微微拱手,退了出去。
他这番出门,刚巧撞见从越阳城回来的林奕,林奕眉梢一跳,往秦墨琰跟前大迈了几步,质问道:“这天刚亮,你怎么会从殿下屋里出来?”
晨曦微露,淡薄的天光洒在秦墨琰的身上,仿佛给他度了一层光。
“殿下与我说些炼药之事。”他淡声回答,不待林奕再问什么,径直回屋去了。
林奕心中不快,他奔波了一夜,一天一夜未眠,回来却见南十四入了殿下的寝房,说是商议炼药之事,但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想到梁言让银明鸢将南十四带回宫的话,林奕就越发烦躁。
等银明鸢从寝房出来,坐到外间的木椅上,林奕上前行了一礼,道:“殿下,解药有用,九十九个中毒者都已经恢复。”
银明鸢面露喜色。
问他:“我昨日让你仔细记下解药的制作过程,你可是已经全然记下来了?”
“微臣记得。”林奕回答。
“那今儿你就独自完成解药的制作,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全然明白,”银明鸢道,“你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先回房休息半日,午膳后再做吧。”
让他独自完成……
这是对他的重用与信任,且还体谅他没有休息,让他先行补眠,林奕心头微喜,拱手道:“微臣多谢殿下体谅,定不负殿下所望。”
银明鸢满意地“嗯”了声,便让他先回去休息。
林奕走后,知香道:“药材珍贵,殿下真的相信林大人能完成?可别浪费了珍贵的药材。”
银明鸢眸色极深,她端起茶盅轻轻抿了口热茶,漫不经心地说:“总得信他一次,他成功了,对将士、对我都只有益无害。”
知香猛地反应过来她到底何意,便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
银明鸢明显没有睡眠不足,早膳时哈欠连连,宜荷姑姑怕她身体吃不消,劝她早膳后回房再睡上半日,银明鸢从床上爬起来,本只为了见秦墨琰和吃早膳,如今人见了,早膳也吃了,就连毒都确能解了,她自然要回房休息。
她吃饱喝足入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
知香伺候她穿衣的时候,手从银明鸢的腰间绕过,给她系腰带,低头看银明鸢已经显怀的肚子,她是既高兴又忧心。
她低声道:“殿下,可不能再拖了。”
银明鸢自然也知晓。
如今天凉,且此地风大,她衣着厚实,进出都穿着披风,稍微显怀,她衣着宽松些,自然看不出来,但时间一长,肚子越大,即便穿得再厚,也是遮不住的。
“我心里有数。”银明鸢道。
待穿好了衣服,她问起南十四和林奕来。
“小哥出来了一趟,知道您派了林大人单独制药,便回了他自己屋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林大人午时便起了,这会儿人就在药房。”
银明鸢到底有些不放心,让知香扶着去药房。
林奕正忙得如火如荼,他浑身充满干劲,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战五百年,帮银明鸢解决所有烦恼,以至于银明鸢到了药房时,他都无暇分出时间跟她多说几句话。
银明鸢怕他出错,就坐在木椅上瞧着。
才坐下不到一盏茶的时辰,秦墨琰过来了。
他一言不发行了礼,继而无声无息地站到银明鸢的身后,像个保护她的幽灵骑士。
知香抬头朝他望上一眼,总觉得南十四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到底哪里熟悉,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逐渐传了进来,银明鸢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宜荷姑姑进来解释。
“今儿外面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百姓,往客栈送了不少吃食,奴婢一打听,原来是他们知道您解了越阳城的危机,又得知您住在这里,想对您表示感谢,这才送了不少肉和菜过来,可您在这里的事情暴露了,奴婢觉得不妥。”宜荷姑姑担忧道。
当然不妥。
这里可不是南都,楚云铮还未抓获,谁知道暗处有没有藏着北戎的刺客,谁知道有没有绝顶高手潜伏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就等着时机一到,取她性命。
银明鸢道:“收拾一下,即刻去将军府。”
林奕炼药被打断,一个时辰的忙活前功尽弃,本是十分不悦,但得知银明鸢在此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也只能勉强接受。
知香小声问银明鸢:“去将军府,要让小哥同行吗?”
“自然是要的,我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银明鸢说。
一行人浩浩汤汤离开绿萝镇的客栈,前往将军府,一路上都有百姓朝银明鸢叩拜,感念她千里迢迢来到越阳城,不但围困了北戎十万大军,还研制出了刺陵的解药。
从客栈到将军府,银明鸢听“皇女千岁”听了无数遍。
却只觉得讽刺。
她虽解决了越阳城的危机,但是她并不想当什么皇女,可她为百姓做得越多,百姓们就越希望她能当皇女,越将她捧得高高在上。
而她,一旦知道出了问题,又不可能见死不救。
彼此就陷入此种“恶性循环”,到头来出力的是她,得不偿失的还是她。
马车行到将军府,银桦驰和银凌迟已经在将军府朱红的大门前等候多时,待马车缓缓停下,知香掀开车帘,银桦驰和银凌迟领着众人单膝跪下,朝她行叩拜之礼。
银明鸢想起她初次来将军府的时候,银桦驰和银凌迟都不怎么待见她,银桦驰甚至都没有出来迎接,此次竟然行如此大礼,看来彻底承认了她皇女的身份。
说来好笑。
他们不是因为她的血脉而承认她,而是因为她的成就而承认她。
银明鸢非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感觉肩上沉甸甸的,让她颇感沉重,她踏下马车,亲手将银桦驰扶起来,道:“各位请起。”
一个“请”字,让众人都有了自己是被看重的欣喜。
银桦驰抬手请银明鸢进门,道:“殿下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还是原来的那间。殿下来了将军府也好,末将一直认为客栈不够安全,且末将有事想向殿下禀明,来回也折腾。”
银明鸢一路往里走,最后坐到堂屋的上首。
“林大人正在炼药,半途被打断,很是不悦,将军先派人将药材给林大人送到药房去,以便林大人继续炼药,毕竟解毒之事,能别耽搁,就别耽搁。”银明鸢吩咐。
银桦驰躬身应“是”,朝门口两个亲兵递了个眼色,两人便下去办事了。
又听银明鸢问:“楚云铮还没有消息吗?”
银桦驰惭愧道:“暂时还没有,末将派人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只要楚云铮人还在越阳城,即便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银明鸢手指冰凉,把热茶盅端在手里取暖。
一双凤眼冰凉冷漠,仿佛过境的西北风,吹在脸上,能割人血肉。
银桦驰忐忑不安,心知皇女这是不高兴了,忙道:“末将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请示殿下的意思。”
“说吧。”银明鸢道。
“以一万三千北戎将士的性命为人质,威胁楚云铮现身,他躲一日,末将就派人取五百北戎将士的性命,直到杀完为止。”
银明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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