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了三天的时间,让宣家搬出宣府。
宣府的宅子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如今削去宣家父子身上官职,将他们赶出宣府,也就表明了皇帝对他们的恩宠是到了尽头了。
宣绍还未赶回宣府,路上遇见昔日的同僚,已经有人开始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皇帝这头刚下了口谕,那头就有人将消息传扬出去,速度也是真的够快的。
如此,倒也是可以看出,宣家是真的太树大招风了。
烟雨正在家中为曾经勾勒好轮廓还为填色的宣绍的画像填色,就听闻宣绍回到家中的声音。
她放下手中的物件,迎了出来。
只见宣绍脸上除了有疲惫之色以外,还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烟雨正要上前拉住他,却被一旁小小的灵儿挡了一下。
“公子身上有血腥气!”灵儿捏着鼻子道。
宣绍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没有啊?”
高让死的时候,血是喷溅出不少来,可他躲开的快,污血并未溅到他身上。
“就是有,我不会嗅错的。”灵儿却一脸坚定。
“知道你鼻子灵。”宣绍点了点头,先去换过了衣服,才又回了正房。
烟雨已经为他煮好了淡茶,摆在小几旁。
她如今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脱下冬衣,也能瞧出衣服底下隆起的腹部了。
宣绍满目浓情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烟雨微微一怔,笑道:“那先听好消息吧?”
“找到安念之了,是高坤的干爹,高让,已经死了。”宣绍简单说道。
“死了?”烟雨微微蹙眉,“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许是安念之此人太过阴邪,便是听闻他死了,也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宣绍将今日和高让见面的经过,和高让的话,细细讲与烟雨。
烟雨听完,沉默了好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希望母亲永远不要知道真相,母亲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她如果知道自己好心救下的人,竟是后来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满门被灭之人,还不知该如何自责呢。”烟雨说完,抬头看着宣绍,“他死了,往后倒是可以安心了。也免得他总是阴魂不散,让人想起来都难受。”
宣绍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笑而不语。
“那坏消息呢?”烟雨看着他的表情,一时没有猜到他所谓的坏消息是什么,他的神色倒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啊?
“唉,日后可能要委屈夫人吃些苦了……”宣绍长叹了一声,“皇上要把宣家从宣府里赶出去了。”
“这是为何?”烟雨不禁反问。
“高让死,死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连骸骨都没有留下,彻底的死无对证。”宣绍说道。
烟雨闻言张了张嘴,回顾事情经过,倒也想明白了些许。
宣绍又将皇帝亲自前往皇城司一事一并讲了,烟雨忽而点点头道:“所以,相公你其实也是故意的,对么?”
宣绍挑眉,“哦?你为何会这么说?”
“怀疑落进人心,就会像落入土壤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扎根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拔除。皇上既然已经默许了大臣们对宣家的弹劾,便是递出了不再像以往那般信任宣家的信号。能让皇帝越早对宣家下手,那么皇帝多少还会顾念着宣家曾经的功劳苦劳,对宣家手下留情。可倘若维持了一时风平浪静,只会让日后的风暴来的更加凶猛。宣家怕就不是被逐出宣府那么简单了。”烟雨淡声说道,“且如今太子和宣家亲厚,皇上对宣家不满,连带着也会影响对太子的印象。而此时,二皇子刚好惹怒了皇上,本是巩固太子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的最好时候。若宣家能适时退出皇帝视线。对太子未来登基,大有裨益。”
烟雨说完,看着宣绍,“只是你这苦心,太子明白么?”
宣绍轻笑,抬手刮过烟雨挺翘的鼻梁,“太子会明白的,就算如今不明白,以后也会明白的。”
“所以,其实相公带回来的,是两个好消息,是么?”烟雨眨了眨眼睛问道。
宣绍却摇了摇头,“不对,是三个好消息。”
“嗯?”烟雨看他。
“没了皇城司一众繁杂之事,为夫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夫人了,这不是个好消息么?”宣绍轻轻拥住烟雨的肩膀。
烟雨点头,“这倒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虽然宣家的主子们并未沉浸在被贬谪的愁苦之中,但表面上总要做出些哀怨不爽的样子才行。
宣文秉并未置办太多的产业,就算有,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城西倒是有为响应皇帝号召买的宅子,可那处宅子比如今的宅子只大不小,遭了贬谪,不凄凄惶惶也就罢了,还搬到更大的宅子里,这不是让皇帝堵心的么?城西的宅子,肯定不能去。
倒是宣绍为娶烟雨之时,在城北买的三进的宅子,此时倒是可以用上了。
皇帝赐给宣家的宅子甚是宽大,宣家主子不多,家仆却是不少,全都搬去城北的宅子肯定是容不下。
这遣散一部分家仆也是必要之举。
烟雨让浮萍从库房里抬了几箱笼的铜板出来,自愿离开宣家的,都可以领上五吊钱,拿了自己的卖身契离开。
愿意留下来的,就各自领两吊钱,回去收拾行礼准备搬家。
这到也是个看看众人忠心程度的好时候。
烟雨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站在春日暖阳照着的院子里,看着聚在院中的家仆,“如今宣家有难,也不能勉强大家一定要跟着宣家。如果你们有好的去处,只管在这儿领了上半年的月例,去奔个好前程。若是你们没有去处,宣家也不会一定要将你们赶出去。只是打这儿以后,月例减半。好了,我话说在前面,有缘分咱们好聚好散,大家各自看着办吧。”
烟雨说完,便转身回了上房,怕她们碍着自己在,不好意思拿钱,便不在一边看着。
宣绍正窝在软榻上翻着书,笑看她一眼,“你也不怕人都跑光了?”
烟雨笑着摇头,“跑光了说明咱们做人也太失败了,连个人都留不住。”
烟雨打发宣绍院子里的家仆之前,是跟宣夫人打了招呼的,正院这时候也在打发下人,且给的份例都差不多。
三天的时间很紧,第一天只有很少的人拿了五吊钱,带着自己的行礼离开了宣家。
众多的家仆都没有走。
不过宣家不复以往,没落之言,已经在临安传开。
宣家上下也都在打点行装。
宣家宅子里的东西大多是圣上赏下来的,这些东西既不能带走,也不能卖掉。
第二日宣家开始往城北般家,搬走的多是一些杂物。也不见什么稀罕物件。第二日傍晚,便又有一些人拿了钱离开了宣家。
第三日,宣家的主子们也总算是出了宣府的大门,出现了在临安人好奇打量的视线里。
只见宣家搬家也颇为凄凉,原想着看一看曾经一度是圣上面前最的宠的重臣家中都有什么稀罕物件的人,注定是要失望了。
大件的物件,家具什么的一概没有。拉行李的马车也只有两辆,据说车上装的还都是宣夫人,宣少夫人的嫁妆。
跟着的家仆身上背着的行囊看着也是瘪瘪的,一个个多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从宣府到城北,倒是要走上不近的路。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这一路上,倒是没少遇见昔日或攀附宣家,或嫉妒宣家的同僚。
冷嘲热讽之语不在少数。
不管是前面马车里坐着的宣大人和宣夫人,还是后面马车里的宣绍,烟雨,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烟雨是因猜到了宣绍的用意。
而宣夫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持重之人,断不会为此失态。
宣家搬到城北的宅子以后,跟来的家仆见这里宅子确实不能与之前的宣府相比,便又有人动了想走的心思。
悄悄摸摸打听了那五吊钱还做不做数,往浮萍那儿领了银子,拿了卖身契,又有不少人在这时候离开了宣家。
浮萍看着账册,低声对烟雨道:“少夫人也是太好心,这些人要走就走,凭什么还给他们银子?不就是过的不如以前一点么?不就是住的地方小了一点么?主子都能忍,他们有什么人忍不了?我不信他们离了这儿,还能找到像主子这么宽厚的人?”
烟雨轻笑,“怎就不能找到?宽厚的人多了去了,你又伺候过几家主子?”
浮萍抿嘴,“我虽没伺候过几家主子,但我被路大人搭救以前,也是看惯了世态炎凉的。能在这时候,还给下人们发遣散之钱财的主子,可是不多。这一笔花销花出去,也不是少数了!老爷被罚俸一年,公子也没了官职,府里好多东西都带不出来,往后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少夫人您也不打算打算么?何必将这钱财浪费在这些背信弃义的人身上?”
烟雨微微摇头,“这些人拿了银子离开宣家,日后就算是到别的府上当差,也断然不能说出宣家刻薄他们的话来。与老爷公子的名声有好处。钱财是死的,人是活的,日后节俭些花销就是了。”
浮萍哦了一声,眉头纠结在一起,看着手中账册,还是心疼不已。
搬到城北的宅子,对烟雨来讲,最大的不同便是同宣大人宣夫人,不是隔着那么远同是一个宣府里住着,却像是两家人一样。
如今这三进的院子,不似曾经的宣府那么宽绰,一家人住在一起,这才像是真的一家人一般。
烟雨第二日便早早起了去给宣夫人请安。
宣绍也被她拖着一同去了。
一家人在新家里第一次一同用了早膳,单瞧坐上之人面色,怎么也不像是遭了贬谪,忽从权利顶峰跌落的权臣。
早膳虽寂寂无声,不言不语,但宣大人面色沉静和煦,宣夫人时不时看看自己的相公儿子,脸上也不似有不甘之色。
烟雨与宣绍自是不必说。
用完了早膳。
一家人还一起坐着,宣绍喜饭后饮些淡茶,此时便端着茶盏,一面吹着茶叶,一面啜饮着茶水。
“今日你该到衙门里去点卯了吧?”宣文秉看着宣绍道。
宣绍闻言,这才在脸上显出一个有些纠结的表情,“是该去了。”
昔日皇城司总指挥使之子,别说在临安,在禁宫之中都是横着走的宣绍,如今倒要去衙门里做个小吏,不得不说,皇帝还真是很有想法的。
宣绍几乎已经可以想见,自己会面对何等让他尴尬的情形。
“昔日的脾气如今得收敛着些,皇上还是念着旧情的。”宣文秉又说道。
宣绍这次没答话,只看着茶盏中的茶水,默默出神。
“我知道这件事你委屈,为父早劝过你在皇上面前要收敛,你从不听,向来我行我素,如今倒是磨砺你那一身臭脾气的时机。”宣文秉缓声嘱咐。
宣绍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却意外从父亲眼中看见隐藏的笑意,“爹爹是要我在人前人气吞声?”
宣文秉摇了摇头,“倒也不必太过忍气吞声,想来你是有分寸的,总不能什么人都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不过总得让皇上心里好受了才行。”
宣绍点了点头,“不早了,儿子先走了。”
宣绍起身,冲宣文秉和宣夫人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烟雨将他送出了二门,又回到宣夫人身边。
她虽瞧着宣夫人面色平静,但如今住在一处,不同与以往,婆媳之间好好相处,虽宣夫人许是不需她安慰,但她陪一陪也是好的。
她折返回来之时,宣文秉已经不在正房里了。
宣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正指挥着小丫鬟们继续收拾房间。
烟雨进来之时,宣夫人正打算往外走。
瞧见她,便冲她点头道:“她们收拾屋子,咱们在外面坐吧,你若觉得冷,便加个披风。”
这是默许她陪着的意思了!
她原以为宣夫人会撵她走呢。
“如今春光正好,不算得冷。”烟雨上前搀扶住宣夫人。
宣夫人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让人扶好了你就成,哪有那么多规矩。”
烟雨笑笑放开了手,让浮萍搀扶着她,和宣夫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侧回廊里坐了。
“生产之时,怕是天都很热了,一应所需的东西都备了么?”宣夫人问道。
烟雨点点头,“浮萍已经开始准备了。”
“倒也不必叫她都准备什么,我这里一应都给你备下了,你用的,孩子用的,刘嬷嬷伺候过我,都有经验。”宣夫人说道。
“多谢母亲。”烟雨赶忙说道。
“府医瞧出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了么?”不用烟雨来找话题,宣夫人的话就没有离开过孩子。
烟雨摇了摇头,“府医说瞧不准。”
宣夫人倒是笑了笑,“无妨,你们还年轻,男孩女孩儿都好。”
“是啊!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将来抱过来给夫人养着,那都是一样的亲。公子和少夫人感情好,日后宣府里可就热闹了。”刘嬷嬷在一旁笑着说道。
烟雨的心却顿时一跳,抱过来给夫人养着?这话什么意思?
却见宣夫人闻言只是淡淡抬头看了眼刘嬷嬷。
刘嬷嬷笑着给两位主子添了茶,脸上表情再自然不过,好似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烟雨心下却是隐隐有不安之感。
“宣家突逢这样的变故,我原想你定会心绪不宁,不过好在绍儿这几日都在家中,如今看你气色不错,想来这事儿也没有太过影响到你。”宣夫人并会理会刘嬷嬷的话,或是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反而直接岔到了旁的话题上。
烟雨一时有些分不清,刘嬷嬷刚才的话,究竟是无心之语,是她自己私底下的想法,还是宣夫人有过什么暗示,她揣度着主子的心意,故意试探之语?
“是,宣家的荣宠都是皇上给的,如今皇上觉宣家办事不利,将赏赐收回去,也是皇恩浩荡,孩儿心中并无什么不平。且如今这日子,较之平常人家,还是好的太多,孩子再有什么不平,就是不知足了。”烟雨颔首应声,“且如今一家人能住在一起,离得近了,朝夕相见,倒是更好些。”
宣夫人看着烟雨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宣夫人又几番关怀她的身体,问了她如今吃食上有何特殊的口味。
她说喜欢吃酸,宣夫人便掩口而笑。
一旁宣夫人房里的丫鬟就说道:“老话儿说,酸儿辣女,少夫人如今怀的定是位小公子。”
烟雨也跟着笑。
刘嬷嬷那一句抱到夫人身边养的话,倒是再未提及。
宣夫人房里收拾妥当,烟雨也陪着坐了不短的时候,宣夫人让她回去歇着。
她便没有推辞,起身离开了宣夫人的院子。
如今宅子小,宣夫人的院子,离着她和宣绍所住的院子也没多远的距离。
便是走的慢,一刻钟也足以走回了。
烟雨在自己房中坐了,却仍旧有些心神不宁。做祖母的,将自己嫡亲的孙子孙女抱来身边养,这也是常有之事,做儿子媳妇的非但不能反对,反而应该觉得高兴。
长辈愿意和孩子亲厚,那是荣幸之至的事。将来她和宣绍的孩子生下来,宣夫人如果要抱到身边养着,放哪儿都是说的通的。可是她这做母亲的又如何舍得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倒也不是说分开,宣夫人就算把孩子抱到她身边养着,也定然不会不让自己见。可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若是不能由自己来朝夕看顾,总觉得心里别扭。
是她太过自私了?
还是做母亲的都会有像她一样的反应?
就算孩子到了宣夫人身边,宣夫人定然会照顾的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她不是对宣夫人不放心。
宣夫人只生养了宣绍一个儿子,也曾在她面前流露出过对旁人儿孙绕膝的羡慕之情。按说,她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宣夫人跟前养着,算是陪婆婆打发无聊的光景,让婆婆心中得有慰藉,是一个好儿媳应该做的事。哪怕宣夫人不说,她也应该主动去做的事。
可她觉得自己真的,真的是做不到。
她承认,自己的孩子,她只想霸揽在自己身边。
“主子,想什么呢?”浮萍拿着花样子在烟雨面前站了良久,都不见烟雨抬头看她,便忍不住唤道。
烟雨闻声,怔怔抬头,“你说什么?”
“奴婢是问,这个肚兜是做成圆边的,还是做成荷叶边的?”浮萍又将手中的花样子并着挑出来做肚兜的布料往前递了几分。
烟雨瞧着那布料,忽而笑了笑,“走,咱们去问问母亲。”
“嗯?”浮萍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一点小事儿,用得着去问夫人么?少夫人是有主意的人,便是大得多的事儿,也不见她一定要跑去问夫人,怎的这芝麻蒜皮的事儿,倒是要跑上一趟?
再说,她们不是刚从夫人院中回来么?
浮萍还没反应过来,烟雨已经起身向外走去,她便只好将布料放下,去搀扶烟雨。穿书吧
烟雨回头一看,她空着手,便指了指身后,“将这些花样子,裁好的,没裁的布料针线的,都带上!”Μ.chuanyue1.℃ōM
“少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浮萍纳闷。
“想来母亲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就带着东西,往母亲院子里去。一来我可以陪陪母亲,二来有什么问题,也好直接向母亲请教。”
浮萍似懂非懂。
烟雨的嘴角却已经向上扬起。
一行人又提着针线箩筐往宣夫人院中去了。
“夫人,少夫人来了。”宣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在门口禀道。
宣夫人一怔,“不是刚回去么?”
“是,又过来了。”那小丫鬟也不知为何。
宣夫人却是抬眼瞧了瞧一旁的刘嬷嬷,拿指尖点了点她,“你呀!”
刘嬷嬷低头一笑,“少夫人是个孝顺的,定然舍不得您寂寞。”
刘嬷嬷这话,自然就钻进了烟雨的耳中。
她在心中咂摸着话里的味道。看来,刘嬷嬷那话,并非是经过宣夫人授意。是她自己揣摩着宣夫人的意思,自作主张说出来的。
只要不是宣夫人的本意,那还好一些。
就算宣夫人被刘嬷嬷的话,勾出了几分想要将她和宣绍的孩子养在身边的心思来,想来经过她的一番努力表现,宣夫人也会明白体谅的。
毕竟,宣夫人是通情达理,且很好相处的人。
“母亲。”烟雨走到门外,轻快唤道。
“快进来。让你回去歇着,怎么这么快,又赶过来?”宣夫人起身在屋里应声。
小丫鬟打起帘子,让烟雨进去。
宣夫人这才瞧见烟雨带来的丫鬟,手中都提着小箩筐。
“这是?”宣夫人不解。
“母亲,孩儿在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些衣物,一时挑花了眼,拿不了主意。原本离得远,不敢拿这一点小事儿来烦扰母亲,如今住的近了,孩儿便厚着脸皮,请母亲替孩儿拿拿主意了!”烟雨在宣夫人手边坐下,拿出了一沓子的花样子,“母亲您是过来人,有经验,您看,这小肚兜是做成圆边的好,还是荷叶边的好?”
宣夫人倒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样子。
“自然是圆边的好,这荷叶边,瞧着好看,但孩子皮薄,水嫩,荷叶边容易扎着,不舒服。”宣夫人认真看着纸上样子道。
“这颜色配的不错,就是不够喜庆,得配上大红大绿才喜庆。别瞧着大红大绿的俗套,大人衬不起来,孩子可是最是衬得起!”宣夫人又翻看着底下的衣服样子说道。
烟雨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宣夫人说的高兴,最后忍不住亲自动起手来。
烟雨只在一旁给她递个针,捻个线,打个下手。
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的说笑着,不知不觉一上午的光景就过去了。
午膳烟雨原本要回自己的院子。
宣夫人却是道:“跑什么,绍儿晌午也不回来。又不是像以前,住得远,分得清,如今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还要分开两个屋吃饭不成?”
烟雨便顺从的留了下来。
婆媳二人一同用过了午膳,宣夫人见烟雨很喜欢她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东西,也很喜欢她指点丫鬟们绣的样子,便十分高兴,满心的愉悦都写在脸上。
原本宣夫人午膳之后,有午休的习惯,今日却是兴奋的不愿去睡,指点了这个,指点那个,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反倒精神抖擞的好似年轻了十几岁。
还是烟雨和刘嬷嬷反复劝她,先休息一会儿,待睡醒了烟雨再过来,她才答应。
这才放了烟雨一行回去。
“少夫人,夫人似乎对您来请教她,很高兴呢?”浮萍一面搀扶这烟雨,一面雀跃的说道。
烟雨微微点了点头,“是,也是我以前忽略了这些。母亲,其实是很希望人陪的吧?只是她习惯了不说,原也是该我们这些小辈主动去揣摩的。”
浮萍哦了一声,“那咱们以后时常来?”
“不是时常来,是日日来。”烟雨笑道。
“日日来?”浮萍反问了一句,后半句话却是没说出来,日日来,难道夫人不会厌烦么?
宣夫人睡醒,果然见烟雨又掐着点儿带着人过来了。
她不觉疲惫,又亲自做了两个绣着福娃抱鱼,和缠枝葫芦的肚兜,才罢手。
宣绍回来的时候,烟雨还没回他们的院子。
他来到宣夫人院子外,远远便听到母亲院中传来的阵阵说笑之声。
宣家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中的宣家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吧?
曾经位高权重之时,从来不曾想过,原来权利的另一面,是亲情的淡薄,如今好似宣家从顶峰骤然跌落,却意外收获,一家人的喜乐。
曾经偌大的宣家许就是宅子太大,倒不如如今这小小紧凑的院落,更容易被笑声填满。
宣绍抬脚迈步,进了母亲的院子,父亲还没回来,派人回来说和曾经军营里的旧部在外喝酒,且晚些时候回来,让他们不用等着他一起用饭。
宣夫人有儿子儿媳在跟前陪着,一顿晚膳,也是用的笑脸不断。
饮食之上,不比曾经的精致华丽,一家人却仍旧吃的格外津津有味。
用罢了晚膳,宣绍和烟雨又坐着陪宣夫人聊了会儿,宣夫人见两人眉眼不断,便笑着摆手让两人回去。
春夜里的风已经不是那么冷了。
烟雨挽着宣绍的手臂,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衙门的日子好过么?”
宣绍闻言轻笑,“倒也谈不上好不好过。你呢,今日在家,还习惯么?”
烟雨点头,“我很好,一直和母亲在一起,母亲跟我讲了很多照顾孩子的事,我也受益良多。”
“夫人,多谢你。”宣绍忽而停住脚步,看着她道。
“嗯?”烟雨抬眼看他。
“你和母亲,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以前……她,不那么喜欢你,我是知道的,生怕你会受委屈。”宣绍似乎有些不善表达这些话,他说的很慢,“后来,又经过了那么多的事,中间有那么多误会隔阂,我从没奢望过,有一天……你们能相处的这么融洽。”
烟雨仰着脸,微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认真的神色。
“我知,因为你为我,所以才这么努力的想要做好一个儿媳,这么努力的让她接受你,接纳你,喜欢你。所以,谢谢你……”
“相公。”烟雨笑着打断他的话,“我不为难,也没有很努力,母亲是很好的人,很好相处。且有你这番理解的话,便是我做的再多,你能明白,就已经值得了。”
月色透过云层,落在两人头顶,在青石路面上,投出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春夜里的风,不知的的就染上了丝丝甜腻的味道。
一旁伺候的丫鬟都不动声色的退远了些。
一个悠长的吻,在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之时,停了下来。
宣绍抬手触摸着她月色之下,微红的脸颊,那两朵红霞,仿佛醉人的美酒,只消看上一眼,便能让人沉醉期间。
“还有多久才能来到咱们身边?”宣绍拥着她的肩,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缓缓往回走。
烟雨轻笑,“还得好几个月呢,不过头三已过,小心一点,没关系的……”
她不想他忍得太辛苦,适才隔着衣服,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不行。”宣绍却是坚定的摇头。
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他去冲了冷水浴,才回到床上拥着她入眠。
烟雨窝在他怀中想到,他既愿意忍,就让他忍着好了。通房侍妾这种事,她才没那么大度,会主动安排给他!
想着,嘴角漾出一个轻轻地笑,不知不觉落入沉沉的梦乡。
自从宣家骤变,外界猜测不断。
不过宣家两位女主人,皆安安分分的呆在内宅之中,每日里在一起为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服,小玩具,小鞋,小帽。
宣文秉赋闲在家,不是同昔日军中旧部喝酒游戏,便是和一些聊得来的文臣斗斗嘴皮子。别人调侃倒也不放心间。
毕竟昔日余威尚在,就算一时失宠,可皇帝毕竟没有将宣家赶出临安,没有重惩宣家。众人猜测,皇帝心中还是念着宣家的情的。
落井下石之势头,有所收敛。
唯一不幸的,便是被贬为衙门小吏的宣绍了。
曾经横行临安的皇城司大公子,如今却的穿着一身衙门最是普通的兵吏的衣服,拿着单薄毫不霸气的朴刀,巡街,守卫,净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便是见到他曾经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京兆尹,如今都得行礼作揖,想来也是别扭的很。
只是那宽大灰蓝色兵服,分明毫不起眼,往宣绍身上一套,偏生就那么好看。
灰突突的颜色,也掩盖不了他一身器宇轩昂。
那分明单薄的也就能切割豆腐砍个西瓜的朴刀,挂在他腰间,偏偏就显得那般威风凛凛,格外霸气。
好似那朴刀都因挨了他,而被镀上一层金边一般。
同是衙门小吏,旁的小吏虽是来的早,算是前辈,见到宣绍,也不敢托大,躬身行礼,连声唤道:“公子好!”倒是比见了府尹还恭敬几分。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浮生沐烟雨更新,第142章 谢谢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