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郑大人两家最后的审讯结果是,两家人根本不知道李直是何时入了璇玑阁,长相那般憨直的人,谁也不曾想到他竟有那样的身份。
两家人皆被打了一顿,放了出来。郑大人也被撸去官职,贬回家中。
宣绍一行,此时已经在回临安的路上了。
临安究竟又有何等的图谋在等待着他们……
夜幕笼罩之下,高坤乘着他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的来到皇宫之外,曾经丞相府毗邻的宅院内,此时门楣已换做“高宅”。
他下了轿,平日里倨傲不可一世的脸已经换了一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的表情。他垂着手快步来到后院隐蔽的花棚之内,花棚里依旧是老样子,摆着上百盆只长绿叶不开花的优昙婆罗。
“干爹!”他站的离花盆远远的,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他知道干爹把这花看的比命还重,他要是磕了碰了哪盆花,干爹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花棚里没人应声,高坤却似乎习以为常,仍旧躬身禀道:“宣绍和他那位夫人回来了。”
“求而不得,是最好;得之被毁,是最痛。”花棚深处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高坤愣愣的立在原地,他不知道呀?干爹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点?
但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敢秃噜出口。
幽幽一声叹息从花棚深处远远飘来,“穆昭仪求而不得的是谁?宣绍得到分外珍惜的是谁?”
“孩儿明白了!”高坤赶紧恭敬答道。
“去吧。”
高坤退出了花棚,脊背已经满是冷汗。他抬手抹了抹额头,虽然干爹从未对他疾声厉色,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干爹给的,他的武功,他的地位,他的尊荣……干爹似乎足不出户就能将一切都握在只手之间,他对干爹近乎敬畏。
高坤来到宅子外,俯身上了轿子,八抬大轿晃晃荡荡又回了皇宫。
寂寂无声的夜归于平静,夜幕笼罩之下藏了多少秘密,无人可知。
因怕烟雨旧伤复发,宣绍他们一路行的很慢,回到临安竟用了去时两倍的时间。
宣绍一行刚进临安城门,宣府之中就得了消息。
宣夫人当即就要往外去接,宣文秉虽嘴上说着不急不急,哪有长辈汲汲皇皇去迎晚辈的道理。却是手脚麻利的已经行至院中。
宣绍的马车停在角门处。
宣夫人两手攥在一起,神色略显紧张的向车门处张望。她听闻儿媳妇受了伤,也不知当下情况如何?自己的儿子可还好?
宣文秉面沉如水的站在宣夫人近旁,黑眸如潭水幽深,望不见情绪。
车门吱呀一声开了。
宣绍的身影先跳出车外,未向自己的父母行礼,先回转身,将烟雨扶了下来。
烟雨上前,福身恭敬道:“父亲,母亲安好!”
宣绍只跟在她后头,拱了拱手,并未多言。
宣文秉冲烟雨点了头,目光却在宣绍身上扫了几扫。宣夫人上前拉过烟雨的手,声音温厚亲切道:“听闻你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
“劳母亲挂怀,已经好了。”烟雨柔声应了。
“快到午膳时候了,你们去了这月余,长途跋涉,十分辛苦,我让人备下了宴席,给你们接风洗尘。”宣夫人握着烟雨的手说道,说完还定定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宣绍张口就要拒绝。
烟雨抢在他前面道:“相公,这许久不见父亲母亲,也甚是想念,不如……”
宣绍侧脸看她,见她讨好的冲他笑,面带不悦的别过脸去,却是点头答应下来。
宣夫人笑的十分畅快,一路上都紧紧拉着烟雨的手,好似那不是她看不上眼的儿媳妇,而是她亲闺女一般。
直到烟雨说她要更衣之后再来向父亲母亲请安,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了手。
烟雨和宣绍换过了衣衫,再来到正院,正式的向二老请了安,一顿午膳倒是其乐融融。当然乐的是宣夫人和烟雨,宣文秉父子都板着脸,不置一词,总算没有不欢而散已是不错。
宣夫人如今已经觉出烟雨的好来,后又听闻烟雨受伤,是为了让人去救宣绍。也算是因为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受了伤,对这儿媳妇倒也更加看的顺眼起来。
午膳之后,竟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挑了两套她出嫁时,母亲送给她的头面给了烟雨。
烟雨同宣绍回了自己的院子,捧着两套头面,笑的乐不可支。
宣绍不满的看着她,“我平日里亏待与你了么?让你得了两套首饰就乐成这个样子?”
烟雨笑的眉眼弯弯,“不一样,母亲原本不喜欢我,如今送东西给我,不就表示我在她心中已经渐渐受了认可么?”
宣绍冷哼一声,“只要我认可你,旁人的意见无关紧要。”
“她不是旁人,是你母亲呀?”烟雨笑道。
“我还要进宫述职。”宣绍回了一句,转身出了房间。
烟雨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心中有些莫名,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宣绍对自己的父母竟会如此排斥呢?宣夫人只有他一个儿子,且宣文秉身边并无侍妾。作为宣家的独苗,他不是应该受尽了父母千般宠爱才是么?
烟雨看着手中赤金镶五彩宝石的首饰,意兴阑珊的放入妆匣里。宣夫人是个很直接,很直爽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毫不掩饰。
如今自己总算是博得她些许的信任和好感,只要事情一直顺利的发展下去,她不愁没有对宣文秉下手的机会。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越是靠近这一家人,她心中的犹豫就越是多呢?
且在泉州所经历的一切,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烟雨一时还未能理出头绪,宣绍却派人送了口信回来。
李直游街示众,璇玑阁在天朝境内销声匿迹,皇帝龙心大悦,宴请众臣及家眷。
烟雨是宣绍的正妻,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浮萍伺候着烟雨换上了隆重的着装,临行时,烟雨却将苏云珠叫到了身边。
两次在宫里吃亏,有备无患,自然是带个有功夫的在身边更稳妥些。且苏云珠是女子,能时时刻刻跟着她,倒也方便。
“你随我进宫,宫中不比宣府,行事定要慎之又慎,倘若行差踏错,莫说我救不了你,就算公子,也未必保得下你。”烟雨郑重其事的对苏云珠交代,压低了声音又下一剂猛药,“到那时,你可真是再也见不到秦川了。”
苏云珠重重点头,“我定紧紧跟在少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烟雨点点头,乘上马车,向皇宫驶去。
宣绍遣了身边之人,等在宫门口,迎了烟雨进宫。前后两次的意外事件,让一向狂傲的他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曾经他是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无所畏惧,如今却有一个人需要他小心翼翼的保护。
宴席开始以前,皇帝和众位大臣还在殿中闲话。
大臣们的家眷皆等在偏殿之中。
除了大臣们的家眷,这里应有皇后亦或是贵妃坐镇。
烟雨进得殿内,略扫了扫,却只见主位上坐着笑意盈盈的穆青青。
穆青青瞧见烟雨,脸上的笑容倏尔僵住,但很快便恢复自如,笑容更大了几分,冲她点点头。
有相熟的妇人坐在一起,小声先聊。她不用细听,却也能听到周遭人窃窃私语的话音。
众人打听到她是宣绍的嫡妻,便都矜持而热情的向她释放着善意的微笑。
还有些不矜持的已经凑上前来,和她打招呼。
穆青青坐在主位上,静默看着,脸上的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宴席很快开始,这一群夫人被宫人引进正殿。
烟雨很快寻到坐在皇帝下手位最是靠前的地方,与他对面遥遥相望的就是宣文秉的位置。
宣家父子真可谓荣宠至极,父子同朝为官也就罢了,还皆是皇帝信任的权臣。
烟雨远远的冲宣文秉福身行了礼,才在宣绍身边坐下。
便听到有适才和她打招呼的妇人对自己家相公小声八卦道:“不是说宣大人不喜欢儿媳妇么?我瞧着他们关系也不错嘛?”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有什么奇怪!”
“也没见周夫人来,这宣家少夫人的规矩,却是比周家旁的几个女儿都要好,人也出彩!”
妇人还在说,她的相公却与邻座的大臣交谈起来。
烟雨不动声色微微而笑,目光向上方看去却见穆青青伏在皇帝耳边低语了一句,便起身离去。
这本应是皇后出席的场合,皇上却带了穆昭仪前来,可见其荣宠。
她受宠与否,倒是和烟雨无关,有关的是,她觉得穆青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为难她。
她一直侧耳留意着穆青青,穆青青适才在皇帝耳边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到了。
“宣公子劳苦功高,千里迢迢在泉州为圣上您扫平乱贼,皇上得会儿可得好好嘉奖宣公子呐。”穆青青嘻嘻一笑,别有意味。
宣绍只觉烟雨脸色骤然变白了几分,却不知她正凝神听着穆青青的去向。
西偏殿内是等候献舞的舞姬,莺莺燕燕的娇声低语,和正殿内的皇帝和大臣们宴饮觥筹交错之声,让她的耳力颇受阻碍。
她需得比平日费更多的功夫,方能听到穆青青到了西偏殿西墙的香樟树后,一个舞姬自西偏殿内快步跑出。
“参见昭仪。”
“圣上左手第一位,就是宣绍宣公子。你可有把握?”
“昭仪请放心,奴婢定不辱命。”
穆青青让那舞姬先行回了偏殿,略等了一会儿,也缓步回来。
烟雨深吸了一口气,这穆青青,果然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她正想着,忽然手上一暖,抬眼向宣绍看去。
“脸色怎么这么差?”
烟雨摇了摇头,“没事,缓缓就好了。”
穆青青已回到皇帝身边,抬眼瞧见宣绍握着烟雨的手。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瞧见宣绍的满目关切。她隐在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一口银牙,口中磨得咯吱直响。
她倒要看看,烟雨还能得意到几时!穆青青心下对自己说道。
“皇上,臣妾特意编排的舞已经准备好了。”穆青青倚在皇帝怀中娇声道。
皇帝虚胖的脸上浮起笑来,抬手摸了一把穆青青细滑的脸,“好,好,朕要好好看看爱姬准备的舞。”
皇帝的手拍了两下。
乐声骤起。
一排着水红纱衣的舞姬鱼贯而入。
瞧见这一群舞姬,殿中霎时静了下来。
水红色的轻纱之下,舞姬柔美的线条一览无余。舞姬上身仅有一个窄小的裹胸在轻纱之下,下身也仅有一条短裙堪堪挡住让人羞耻的部位。
烟雨耳中听到一片吞咽口水之声。
许多妇人已经忍不住捂上了眼睛,却又不甘心的从手指缝里去偷看。
大臣们倒是盯着美艳的舞姬,目不转睛。
美艳的舞姬随着乐声舞动起来,轻纱飘扬,纱衣内的风景若隐若现。
一开始,舞姬们的动作倒还规规矩矩,但随着乐声骤急,舞姬们的姿势也越发大胆放肆,一室春光,甚是撩人。
烟雨侧脸向宣绍看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面色如常。
“好看么?”烟雨是问他这舞怎样。
宣绍点了点头,“好看。”却仍旧只看着她,目不转睛。
烟雨顿时明白,两人貌似说的不是一件事?
她脸上霎时有红晕飞上,别过头,又去看舞姬。
宣绍却伏在她耳边道,“不如你也学了跳给我看?”
烟雨的手掩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宣绍任由她使劲儿,也不挣扎,只暗暗的笑。
烟雨看着舞姬,忽然觉得有道视线一直盯在她和宣绍中间。寻着感觉望去,瞧见一舞姬随着乐声向他们这桌舞动而来。
此时旁的舞姬也舞动着身上薄纱,向周边隔桌靠近而去。m.chuanyue1.com
“皇上,您觉得这舞怎么样?”穆青青倚在皇帝臂上,娇笑道。
“不错,甚是不错!”皇上的口水都快流到酒樽里去了。
“我瞧着圣上您的臣子们也甚至喜欢这些舞姬,圣上您不如把这些舞姬都赐给众臣,也算君臣同乐呀!”穆青青的声音温软似水,简直要把人的骨头都柔化了。
“这……”皇上似乎有些不舍得。
“您瞧宣公子似是很喜欢那个舞姬呢,你就当是给宣公子的赏赐了吧?想来宣公子定会感念皇恩,对皇上您更为忠心呢!”穆青青指着正向宣绍一桌靠近的舞姬道。【穿】
【书】
【吧】
烟雨一直凝神留意着上座的动静。
穆青青这话听在耳中,甚觉不好。
皇上若金口一开,宣绍便是不想要,也推拒不得,众人面前,不给皇帝面子,岂不是抗旨找死?
但倘若真让这么一个货色进得宣府,定然要搅得宣家家宅不宁。且她可是穆青青派来的,分明包藏着祸心。
烟雨冲苏云珠勾了勾手指。
苏云珠立即俯下身,凑耳过来。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别让这舞姬靠近此桌。”烟雨低声吩咐道。
苏云珠脸上立即露出一个笑脸,使坏嘛,她最在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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